《千帆过尽gl》翻身牛马把歌唱

23、第 23 章

　　机场出口的喧嚣裹挟着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郑小千甫一踏出，便被城市傍晚骤然亮起的霓虹刺得眯了眯眼。

　　光线在视网膜上烙下短暂的残影，视线聚焦处，一辆线条冷硬的黑色迈巴赫静伏在路旁，车边倚着一个身影。

　　银灰色的西装套裙剪裁利落，像一副精心锻造的铠甲，包裹着来人挺拔的身姿。及肩的短发一丝不乱，最醒目的是那抹唇色——暗红，饱满，在渐沉的暮霭里洇开一片浓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侵略性。

　　她单手随意地搭在敞开的车门上，腕间一点钻石寒光随着细微的动作精准地切割着周遭的光线，周遭行色匆匆的旅人仿佛被这强大的气场推远、模糊，沦为背景板上移动的色块。

　　“秦沐？”于寻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行李箱的滚轮碾过路面，发出略显尖锐的声响，在这短暂的静默中格外清晰。郑小千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那张被捏得微皱的登机牌，她看到那位被唤作秦沐的女人闻声转过头，目光扫过于寻舟，随即精准地落在自己身上。

　　她眉梢极其轻微地一挑，眼尾几道细密的纹路非但不显老态，反而像精心雕琢的纹饰，平添几分洞悉世事的锐利。

　　“再不来，我那律所怕是要被某些人开成自由市场了。”秦沐直起身，动作流畅而富有力量感。她的目光像探照灯般，短暂而直接地扫过两人还未来得及松开、紧紧交握的手，喉咙里忽然滚出一声低笑，沙哑的质感如同陈年威士忌滑过冰面，“这位......想必就是传说中的小蜜蜂了？”

　　郑小千的视线落在秦沐因动作而微敞的西装领口，那下面，一抹深色的、线条繁复的纹身若隐若现。郑小千定了定神，迎上对方审视的目光，声音听起来比自己预想的要平稳得多：“您......认识我？”

　　“除了你这位小蜜蜂，谁还能有这本事，让咱们所里这棵万年不开花的铁树，”秦沐边说边慢条斯理地从手包里摸出一颗薄荷糖，银色的锡纸在她修长的手指间灵巧地翻转、拆解，发出细微的窸窣声，“突然就春心荡漾了？”

　　她顿了顿，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上个月开合伙人视频会议，她对着手机屏幕笑得那副傻样......啧啧，我还以为她账号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盗了呢。”

　　“我介绍一下吧，这位是秦沐，我们律所的主任，也是创始人。”郑小千感到于寻舟握着自己的手收得更紧了些。远处，机场广播的电子女声毫无感情地播报着航班信息。秦沐已经利落地伸手，不容分说地拉过于寻舟脚边的行李箱，银灰色西装的下摆随着她的动作划出一道干脆利落的弧线。

　　“行了，寿星的接风宴还得靠我这苦力张罗。上车吧二位，有的是时间在车上慢慢......嗯，腻歪。”她拉开后座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
　　餐厅里，水晶吊灯折射出无数细碎的光点，在盛着深红酒液的高脚杯中跳跃、破碎、重组。

　　秦沐慵懒地转动着杯脚，猩红的唇色与杯壁上晃动的液体相互映衬，像某种神秘的图腾。

　　“说说看，”她开口，声音在轻柔的背景音乐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职业性的探究，“这次下去，项目推进得还顺利？所里多少年没让高级合伙人‘下放’基层了，你倒好，主动请缨，跑得比谁都积极。”她挑眉，目光越过杯沿投向于寻舟，尾音微微上扬。

　　于寻舟向后靠在柔软的皮质座椅里，姿态放松，“下去找宝藏啊。”她侧过头，目光落在身旁的郑小千脸上，嘴角懒洋洋地向上勾起一个清晰的弧度，眼神专注，“喏，这不，真让我找着了。”

　　郑小千正抿了一口红酒，闻言，她迅速拿起餐巾按了按唇角，视线转向秦沐，指尖无意识地、一遍遍描摹着骨瓷餐盘边缘光滑冰冷的弧度：“秦律师，她在那边......工作强度，跟在沪城比，是更忙，还是能稍微喘口气？”

　　“律师这行，哪有什么‘喘口气’的地界？”秦沐放下酒杯，清脆的一声轻响。

　　她随意地挽了挽袖口，露出小臂上一截蜿蜒盛放的、色彩浓烈的玫瑰纹身。

　　“就算人不在沪城，该追的邮件、该审的合同、该安抚的客户电话，一个都不会少。不过嘛，”她话锋一转，眼角那几道细纹因笑意而舒展，透出几分促狭，“倒是省了赶场子做讲座、处理一堆行政琐事，连开庭都能暂时搁置。”

　　她用下巴点点于寻舟，“在沪城的时候，日程表排得密不透风，连喝杯咖啡都像打仗，哪有闲情逸致风花雪月？结果跑去那么个小地方待了几个月，嘿，直接揣了个活生生的‘宝藏’回来了。”

　　郑小千并不清楚于寻舟是如何向秦沐描述她们关系的进展，因此不好接话，只能垂下眼睫，专注地用吸管搅动着杯中漂浮的冰块，听着冰块碰撞杯壁发出清脆又略显空洞的声响。“以前总觉得律师行业......光鲜亮丽，”她的声音不高，“现在看着她每天天不亮就出门，深更半夜才回来，有时候连坐下来好好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乙方嘛，”秦沐截过话头，她再次举起酒杯，杯沿轻巧地碰了碰于寻舟的杯子，发出“叮”的一声脆响，酒液在杯中晃荡，“可不就得把客户当祖宗供着？哪有你那么潇洒，”她拖长了调子，目光带着戏谑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当老板，还能打着工作的幌子公费谈恋爱，啧啧啧，简直羡煞我们这些劳碌命。”

　　她特意朝郑小千眨了眨眼。而于寻舟只是噙着笑意，慢悠悠地抿了一口酒，任由那些调侃的话语在杯盏交错的餐桌上自由流淌，既不反驳，也不解释。

　　*
　　迈巴赫无声地滑行至公寓楼下，稳稳停住。郑小千推开车门，夏夜温润的风立刻裹挟着梧桐树叶特有的清苦气息涌了进来。她转过身，朝着驾驶座的方向，脸上漾开一个明朗的笑容，声音清脆：“谢谢秦沐姐！路上小心！”

　　“......姐？”正弯腰从后备箱拿行李箱的于寻舟动作一顿，那双形状漂亮的眼睛，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促狭，“怎么，比你大的就叫姐？”

　　郑小千眉梢一挑，毫不示弱地回望过去，甚至伸出手指，带着点力道在于寻舟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喊声‘姐’显得亲近，不能叫‘姐’吗？”

　　她利落地探身从后备箱里拎出行李箱，动作干脆，束在脑后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一晃，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再说了，”她站直身体，微微扬起下巴，“称呼跟年龄有关系吗？”

　　“那你说大两岁算不算大？”于寻舟故意往前逼近一步，颀长的身形带着压迫感，巧妙地利用行李箱和未关的车门，将郑小千圈在了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她低下头，声音压低，带着点循循善诱的意味：“看你这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倒是挺顺溜，怎么从来没听你这么喊过我？”

　　“那能一样吗？”郑小千迎着她的目光，微微仰起头。

　　郑小千话音未罢，于寻舟转身脚步轻快地朝着公寓大门走去。夜风调皮地卷起她宽松的衣角，她的背影在路灯下拉得修长。清亮的声音带着笑意，穿透温热的夜风，清晰地传了回来：

　　“不喊就算了，‘姐姐’自己先上去了——”

　　夜色如水，静静流淌。郑小千站在原地，望着那道头也不回、径直走向光亮的背影，唇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胸腔里震动出低沉愉悦的笑声。

　　行李箱的滚轮重新碾过路面，发出规律而沉稳的声响，与树丛间不知疲倦的蝉鸣交织在一起。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影被昏黄的路灯拉长、缩短，时而交叠，时而分离，在寂静的街道上投射出两团不断变幻、却始终紧密相连的光影

　　*
　　电梯平稳上升，液晶屏的数字无声地跳动着。

　　当“18”这个数字亮起时，郑小千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秦沐车内高级皮革那种冰凉光滑的触感，与夏夜的温润形成微妙的对比。

　　轻微的“叮”声后，电梯门向两侧滑开。

　　于寻舟率先走出，电子门锁发出识别成功的轻响。她推开门，玄关处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柔和的光线倾泻而出，瞬间驱散了楼道里的昏暗。

　　“客房在左手边第一间，洗漱用品都备好了。”于寻舟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寂静，她利落地将两个行李箱径直推进了玄关深处的主卧方向，动作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熟稔。

　　转身折返，于寻舟在郑小千面前站定，距离很近，近到能看清她眼底细微的光泽。她微微倾身，声音压得又低又缓：“明天得赶早去父母家报到......要是咱俩今晚‘挤’一间房，”她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在郑小千脸上逡巡，“怕是......会耽误‘正事’。”

　　那刻意加重的“挤”和“正事”，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郑小千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脊背轻轻撞上了冰凉的门框。玄关的感应灯仿佛感知到了这细微的动静，光线短暂地明灭了一下。

　　“谁......谁要跟你挤一间！”郑小千猛地别开脸，梗着脖子，声音刻意拔高以掩饰那一瞬间的慌乱，脚下用力一旋，帆布鞋的橡胶底在地板上摩擦出略显刺耳的声响。她几乎是有些狼狈地、目标明确地冲向左手边那扇客房的门，一把拧开门把手就闪身进去。

　　客房里一片静谧，只有窗外城市的光晕透过薄纱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朦胧的光带，其中一道斜斜地铺在床尾。

　　郑小千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深深吸了几口气，才慢慢走到床边坐下。身体陷进柔软的床垫，她却毫无睡意。

　　天花板上，一道蜿蜒的裂纹在昏暗中若隐若现。她强迫自己盯着它，一条、两条、三条......机械地数到第三十七条时，隔壁主卧的方向，清晰地传来了淋浴间花洒开启的声音。

　　淅淅沥沥的水流声穿透不算太厚的墙壁，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隔着一堵墙，是另一个空间，另一种声响。

　　郑小千在黑暗中摸索出手机，屏幕冷白的光突兀地照亮了她的脸。她迅速点开设置，开启了飞行模式，将一切可能的干扰隔绝。

　　指尖无意识地在屏幕上滑动，点开了相册。白天在机场候机时随手拍下的云海照片跳了出来，然而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照片边缘一处不起眼的细节牢牢抓住：几缕深色的、带着自然弧度的发丝，因为拍摄角度的关系，悄然“入侵”了那片壮阔的云海。

　　那是于寻舟垂落的发丝。

　　指尖轻轻抚过冰凉的屏幕，停留在那几缕发丝的影像上，仿佛能感受到那份真实的触感。郑小千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忽然毫无预兆地把整张脸深深埋进了旁边蓬松柔软的枕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