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镜魔镜》烂梅春心

6、章六 一对好朋友，快乐舅甥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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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云深后，魏无羡和蓝忘机先一步来到藏书阁，左等右等不见另两人上楼。窗外隐约飘来对话声，魏无羡与恋人对视一眼，心下担心江澄别是被人撞见了，起身往楼梯走去。

　　但他还没走出五步，便听见楼梯上响起一阵脚步声。蓝曦臣仰头朝他招招手：“魏公子，叫忘机下来吧，我们先去雅室坐一会。”

　　忘羡二人疑惑地走下楼，只见蓝曦臣身侧是江澄小了一号的身影，而在后者毛茸茸的袖口上，还缀着一个意料之外的熟人。

　　魏无羡扬起眉：“哟，这不是金凌嘛？怎么来云深不知处了？”

　　金凌一向不把他当长辈，闻言朝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我来找舅舅。”他偏头瞥江澄一眼，抓住对方袖子的手指松了松，似乎想要往上抬，犹豫片刻，在触到对方疑惑的目光时又忙不迭摆回原位。

　　“你干嘛？”江澄看看他的脸，又低头看看他的手，“哎，松开，毛要被你薅秃了。”

　　金凌：“……哦。”

　　边上的魏无羡看见金凌委屈悲愤地放下手，福至心灵，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江澄你不要对大小——对金凌那么凶嘛，怎么不懂小朋友的心意呢，”他笑得眯起眼，“金凌不过是想……”

　　金凌紧张地瞪他：“魏婴你不许说！”

　　“——孝顺地挽住师妹你的胳膊罢了。”

　　江澄黑着脸转过头。

　　“……金凌。”他眯起眼，右手从袖子里慢慢伸出，露出一点紫光。

　　金凌倒退一步：“舅、舅舅，我不是——”

　　边上的蓝曦臣露出个无奈又好笑的表情，温言道：“江宗主，我们先去雅室再说吧，藏书阁门口或许会有人经过。”

　　江澄瞥他一眼，冷哼一声，率先跨过门槛走了出去。金凌原本走在蓝曦臣身后，没过多久，颠颠地追了上去，紧紧跟在江澄身边。他不过十四五的年纪，原本比江澄还矮大半个头，但此时一并肩，倒是和对方一般高了。江澄转过头，皱眉看他一眼，不知说了句什么，金凌先是不服气地回了句嘴，后又露出点孩子气的笑来。

　　走在最后的魏无羡原本还在暗笑，看见金星雪浪边上一抹素紫裙装，忽然想起什么，笑容倏地淡了。

　　仿佛心灵感应一般，蓝忘机偏过头，用眼神询问他。

　　魏无羡摇摇头，脸上的自嘲一闪而逝。

　　“太阳有点晃，眼花看错了。”

　　那是被他亲手毁去的、再也看不见的美好。

　　作为姑苏蓝氏的会客厅，雅室内部自带结界，避免他人窥听。五人坐定后，金凌主动向身边的江澄解释他是如何得知的这件事。

　　原来，二十日前，他同蓝思追和蓝景仪一起去徽州夜猎，途中始终没有见到偷偷跟来的江澄，有些担心，又因为徽州离云梦不远，夜猎完，另外两人便陪他御剑去了莲花坞。

　　听到这里，江澄哼了一声：“你平时见我跟过去，不是还嫌烦吗？”

　　金凌露出点不平的神色：“干嘛！舅舅你不也是担心我才跟着我？那我也担心你不行吗！”

　　他自小没个玩伴，性格原本和江澄是十成十的像，嘴毒得不得了，只是毕竟少年心性，近来又和蓝家两个同龄人混熟了，骄纵少主的壳子渐渐褪去，露出底下率直明亮的本心来，此时突然一记直球，将江澄打得猝不及防。只见他双眼微睁，哑口无言，末了，清清嗓子，气势不足地道：“我用得着你担心！……咳，你们去了莲花坞，然后呢？”

　　金凌见对面魏无羡别开了脸，以手掩面偷笑起来，扁扁嘴，继续说下去：“莲心姐推说你在忙，暂时不见外客，让他们俩待在会客厅，只把我一人领开，悄悄跟我说了诅咒的事，说你现在在云深不知处，还叮嘱我千万千万不能让人知道。那我就和她一起替你编了个身份呗，哪想到一过来就用上了。”

　　江澄闻言点点头，朝他露出个还算满意的表情：“刚才反应还行，你也算是有点长进。”

　　金凌难得听江澄表扬自己，眼睛一亮。结果江澄下一句话又让他皱起脸：“行了，看也看过了，我没什么事，还忙着找解咒之法呢，你去和那两个小子看看兔子就回去吧。”

　　“我、我帮你们一起找！”他坐直身体，眼巴巴地望着江澄。

　　“不用，”江澄无情拒绝道，“我们四个人找本书还找不过来？你快去看兔子，然后早点回去——金麟台还没消停，你刚当上宗主，离开那么久，像什么样子。”

　　金凌明知对方话里话外都是在为自己考虑，可被这样赶开，心下还是有些委屈。他想起在莲花坞时，莲心对他说的话，更是不想离开。

　　情急之下，他一把抓住对方的袖子，轻轻晃了晃：“舅舅！你就再让我待一会儿！”

　　他这话说得语气激烈却不强硬，甚至还带了些撒娇的意味；对面的魏无羡惊得“噫”了一声，而江澄更是瞪大了一双杏目，震惊地望向他。

　　“金凌你吃错什么药了？！”

　　金凌的嘴张张合合，起初碍于有外人在场，最后见江澄神色越来越不耐，终于还是忍不住吐露出真相：

　　“莲心姐说你、你现在看起来特别像阿娘！”

　　江澄本来吓得正要抖开金凌的手，闻言整个人一僵。他转头望向自己的亲外甥，只在对方眼中看见满满的希冀和恳切，脆弱得一碰即碎，像是在望着一个迟早会消散的美梦。

　　无数情绪涌上他心头，他下意识余光一瞥，果然见魏无羡也和他一般僵硬。他突然没来由地愤怒，但在刹那的怒火下，空虚的悲哀和荒谬渐渐漫上来。

　　一个两个都这样。可我难道不也是这样吗。

　　他又看了眼金凌，最后长叹一声。

　　“……随你，但今天晚膳前必须回去，”江澄无奈道，见对方眼里倏地亮起来，又提醒他，“给那两个小子传个信，别让人家等你，我怎么教的？”

　　“好好好，”金凌忙不迭点头，当下就从乾坤袖里翻出张传音纸，三言两语说完，十指翻飞折出个纸鹤，往窗外一扔，回身坐下，喜滋滋看着江澄，直把他盯得后背发毛。

　　他狠狠一拍对方手背：“谁准你这样看了！泽芜君和含光君还在，你看你像什么样子！”

　　蓝曦臣赶忙起身道：“不碍事的，倒是我们，打扰你们叙旧了，不如我和忘机先回避一下吧。”

　　蓝忘机一言不发地跟着站起，眼里不似平常冷淡，望向金凌的目光里甚至有些少见的柔和。

　　金凌多半也觉得有些丢脸，轻咳一声，赶紧收敛了些，只是手始终不愿松开。江澄白了他一眼，转身对蓝曦臣道：“不必麻烦，我和金凌随意聊聊罢了，两位请留步。”

　　他这话多少有些私心在。他和金凌叙旧，蓝家双璧自然算外人，可魏无羡又算什么呢？他留下，三人大概要吵起来，他跟着离开，江澄心里也不是滋味，不如五人一起稀里糊涂地坐着算了。他朝魏无羡投去极快的一瞥，果然见对方也有些尴尬，不知该不该跟着起身。

　　蓝曦臣眨眨眼，也许是听出了那一瞬间流露出的为难，温和一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他递给蓝忘机一个眼神，两人一对视，复又坐下。

　　金凌此时满心都扑在江澄身上，对屋里隐约的微妙气氛浑然不觉。他不好一直盯着自己舅舅，只能时不时偷眼瞄对方。他视线移到对方一头乌发上，忍不住问：“舅舅，你的头发是谁给你绾的呀？莲心姐吗？”

　　江澄见他一直是那副有些小心翼翼的表情，想起多年前忍住眼泪问自己“阿娘在哪呀？”的孩子，心下生出些酸涩，此时听他突然这样发问，也不怪他突发奇想，难得温言道：“前几天是莲心帮我梳的，这两天教会我之后，我就自己绾了。”

　　他微微偏头，把头发往眼前拨了拨：“怎么，没扎好？”

　　“没有没有，”金凌用力摇摇头，“特别好看！”

　　江澄沉默片刻：“……你是说莲心手巧、教得也好是吧。”

　　可惜，他语气里的警告对方完全没接收到。

　　金凌忙不迭朝他摆手：“不是的，我不光在说头发，我是说舅舅你整个人都特别好看！”

　　话音刚落，对面的魏无羡忍不住噗哧笑出了声，在收到江澄的眼刀后又赶忙抬手掩住，只露出一双笑弯的桃花眼。

　　金凌闻声一愣，转头看看对方，又看看江澄的脸色，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他瞬间露出了惊慌的神情。

　　“呃，不，我是说——那个，”金凌明智地松开拽住江澄袖口的手，整个人缓缓后退，直到紧贴椅背，“那个……”

　　江澄眯起眼，右手威胁地在扶手上轻点：“金凌，最后一次机会，想清楚再说。”

　　谁料，金凌这小子跟他一样吃软不吃硬，平时他骂一句对方能顶十句，此时听他威胁，本来有点瑟缩的神情瞬间大胆起来，挺直后背，中气十足地回嘴道：

　　“干嘛！舅舅你真的很好看啊！长得好看还不许人说吗！”

　　魏无羡要笑死了。

　　甚至连边上的蓝曦臣都忍俊不禁，魏无羡笑到在椅子上打滚，百忙之中抽空尝试救少年于断腿的危机：“金凌你快跑吧！”

　　不必他说，在勇敢挑战舅舅底线的下一秒，金凌就如脱兔般轻巧地往后一翻，堪堪躲过了游走的紫光。

　　江澄一拍扶手起身，面色黑如锅底，咬牙指向金凌：“我打断你的腿！”

　　姑苏蓝氏位列四大名门，会客室自然也十分宽敞，金凌几个起落，已经快逃到雅室另一头，躲到一把圈椅后，不忿又挑衅地朝江澄扬起下巴。

　　哦豁，这小子胆子真是愈发见长。魏无羡心下赞叹一句，转头一看江澄脸色，暗道不好，赶忙忍笑劝道：“哎江澄你别气，金凌也是真心夸你。”

　　江澄闻言恶狠狠瞪他一眼：“夸我？！有夸男人好看的吗？！”

　　“怎么没有！”魏无羡一拍大腿，指指边上放任这对舅甥追打的蓝氏双璧，“大哥蓝湛都好看啊——蓝湛你特别好看！”

　　蓝忘机闻言，脸上冷淡依旧，但耳尖却有点发红，微微颔首：“嗯。”

　　金凌在远处愁得要揪头发：“魏婴你这是在劝人还是在火上浇油啊！”

　　江澄忍无可忍，直接把紫电转个方向直指他：“魏婴！你信不信我连你一起打！”

　　魏无羡还想接着借劝架之名行起哄之实，见到对方瞪着他举起紫电的架势，身体下意识打了个寒噤。

　　……嗯？魏无羡疑惑地眨眨眼，我为什么一瞬间居然有点害怕？又不是第一次被江澄用紫电威胁？

　　他上下端详江澄，遥远的记忆闪过他眼前，一个身影和恼火的江澄渐渐重叠。

　　魏无羡缓缓咽了口口水，慢慢往金凌那个方向倒退。

　　……是虞夫人啊！

　　魏无羡从小顽皮捣蛋，不知道被虞紫鸢罚跪了多少次，虽然他每次都笑嘻嘻地坚决认错、死活不改，但对自己这位义母，他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反射性的敬畏。

　　自昨日晃神将江澄错看成江厌离以来，他本以为对方不若自己原来猜想，实则是和长姊更像一些，哪晓得，不过一日便被打了脸。

　　果然还是和虞夫人很像！

　　魏无羡悄悄往金凌那边挪了没几步，江澄眉头一皱，紫电甩向地面：“你溜个屁溜！给我把金凌抓回来！”

　　话一出口，魏无羡便眼见对方一愣，啧了一声，别开眼。他疑惑地眨眨眼，忽然反应过来——刚才那话语气亲昵，却是不该再存在于他们两人之间了。

　　他心下各种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二话不说，脚下发力，朝后飞起数步，扭身一捞，直接握住了金凌的手腕。后者一脸猝不及防，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魏婴，你——！”

　　魏无羡嘿嘿一笑：“放心吧金凌，你舅舅不会真把你腿打断的。”

　　他想想，周全地补上一句：“……大概。”

　　金凌心里苦。

　　江澄自然没把他腿打断，但还是朝他后脑不轻不重地来了一记。他愤愤地瞪魏婴一眼，又扁扁嘴朝江澄投去谴责的一瞥，只觉得这一个义舅一个亲舅都是假的。

　　江澄见他神色，一挑眉。

　　“是你自己找打，怎么，还委屈上了？”他朝金凌挥挥手，作势要赶人，“委屈就去看兔子。在这里闹腾半天，也没什么正事，你不嫌烦我还嫌烦呢。”

　　他语气并不认真，但金凌还是不服地回嘴：“谁说我没正事？我夜猎半月，舅舅你都不问问情况？”

　　江澄闻言，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一圈：“我看你刚才跑挺快的，缺胳膊少腿了？”

　　金凌气结。对面的魏无羡露出了惨不忍睹的表情，闭眼忍笑。

　　“不是！我是说，你都不问问我遇到了什么奇怪的邪祟？”

　　江澄一脸“老子抽过的走尸比你吃过的饭还多”的无谓神色，但还是难得配合地问他：“好，好，那敢问金宗主这次遇到了什么奇特的邪祟？”

　　金凌听出一丝没有恶意的讥讽，哼了一声，眉梢得意地扬起，有些神秘地道：

　　“舅舅你见过宣纸成的精怪吗？”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