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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章十九 说说说说说你爱我,我我我我说不出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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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蓝曦臣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把自己的一片真心摊开在了江澄面前。

      面对眼前人惊疑的目光,他张口结舌,理智告诉他应该把这见不得人的心思永远埋藏心底,但有个小小的声音竭力在他耳边发出尖细的喊叫:

      说出来。告诉他。把手给他。拥住他。

      不要松开他。

      蓝舟和赵无渡的故事令他嗟叹,更令他心惊不已。他本算得上是个宠辱不惊的人,可不论什么事,一牵扯到江澄就让他变得草木皆兵起来。除去同样迭转了性别之外,江澄和赵无渡再没有其他相似之处——连中咒的起因都并不一样,赵无渡是心甘情愿,江澄则是遭人暗算——可面对江澄那张比平时更为苍白的面孔,蓝曦臣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好像对方很快就会落得和先人一般结局。

      这完全是没来由的联想,但蓝曦臣就是止不住担忧。

      心中的焦虑在听到江澄吐出“会者定离”四个字时达到了顶峰。蓝曦臣知道江澄此生经历了太多别离,他清楚江澄多么需要有个人陪在自己身边,但——所有人都离开了他。

      可我和他们不一样,他几乎有些受伤地想。

      蓝曦臣一向是个与世无争的温和性子,此时却忽然生出许多不平来。江澄怎么能把他们俩与蓝舟和赵无渡相类比?

      江澄比赵无渡坚强勇敢太多,蓝曦臣想,而我——我也比蓝舟更好。

      他看着面前的心上人,苍白瘦削得仿佛一触即碎,眼里盛满了犹疑的探究,还有某种蓝曦臣暂时读不懂的情绪。

      可就算这样,江澄也站得笔挺,即使身边没有任何人撑住他,他仍然挺直脊梁,握紧拳头站在那里,等待着——

      蓝曦臣忽然看懂了那个眼神。

      江澄孤身一人站在他面前,等待着蓝曦臣把刚才那太过美好而沉重的诺言收回去。等待着终将到来的别离。

      可我不想收回诺言。他心疼而执拗地想,我是认真的。

      我想一直握住你的手。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

      于是蓝曦臣深吸一口气,仿佛怕吓到江澄一般,轻声却坚定地开了口:

      “我心悦你。”

      “江澄,我心悦你。”

      江澄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一时以为自己置身梦中。

      若非如此,他怎么会在刚刚确认自己心意之后就听到了意中人的表白?这太过巧合,他不由得怀疑自己是否清醒,毕竟老天从未眷顾过他,也不可能如此善待他。

      但他知道自己没听错,因为在他最出格的幻想里都不会出现这样美好的场面。

      所以是真的。蓝曦臣真的说喜欢他。

      江澄的心一瞬间涨满了整个胸腔,又好像卸去了所有负担飘浮到空中,笑意已经攀上他眉梢眼角。

      下一刻,理智回笼,如针一般狠狠刺透他心脏将它钉回地面。

      江澄脸上未成形的笑倏地散了,他望着蓝曦臣热切的眼睛,泛白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不。”他声音发颤,绷紧下巴,“别开玩笑了。”

      蓝曦臣仿佛胸口受到重击一般,白了脸色。

      “我没有。”

      江澄悲怒交加,抬手狠狠揪住蓝曦臣的衣领往下拉,逼迫对方视线和自己平齐。

      “你喜欢的是女人吧?”他死死盯着蓝曦臣浅褐色的眸子,“看清楚了,我不是。”

      那双眼眸痛苦而惊讶:“我当然知道你不是。”

      “你不知道,”江澄不知是在对谁强调,“你不知道。你只是因为我变了样子一时糊涂。”

      “你说我在你眼里始终是江宗主、江晚吟,不论男女都没有分别,也许你确实这么认为,但事实并非如此。那只是……一时糊涂。”

      “不是这样的!”蓝曦臣不顾领子还攥在江澄手中,急切地摇头,“你是男是女对我来说毫无区别,我对你的感情和这完全无关!——无羡也换了一副皮囊,可忘机对他的感情难道也是一时糊涂吗?”

      “这根本不一样!”江澄咬牙道,“魏婴现在也是男的!”

      “那你说,如果无羡献舍的身躯是女儿身,忘机便不会心悦于他了吗?”

      江澄一时语塞:“这不一样!——蓝忘机早在我们年少时就喜欢上魏婴了,只是从来没有机会剖白心意。可你呢?我们同为宗主十余载,清谈会上见过不下百十次,可你此前从未和我有什么交流,偏偏在我变了性别之后说什么喜欢我,这还不是一时糊涂么!”

      蓝曦臣沉默了。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满是懊悔和悲哀。

      “你说得对,晚吟,那么多年,我们见过那么多面,但我从来不曾和你认真聊过,”他自嘲地笑笑,“因为我对你有偏见。”

      江澄一愣,揪住对方衣领的手不觉瑟缩了一下。

      “我觉得你倨傲、狠戾、不好相与。我觉得我们永远不会是一路人。”

      蓝曦臣声音平静甚至有些难过,可说出的话却让江澄脸色惨白。

      这种话他这些年来听过太多,早就做到置之不理。可蓝曦臣——连蓝曦臣也——

      江澄仿佛被无形的毒蛇咬住一般松开手,向后退却半步,指尖颤抖。

      但下一刻,逃开的手被蓝曦臣紧紧地攥住。

      “但我错了,”蓝曦臣说,“错得离谱。”

      “性别迭转后的你对我而言确实有所不同,但只有一点而已——为了解开这个阵法,我头一次有机会和你近距离接触,而非过去那样只是点头客套。”

      “我得以了解你,晚吟。在被成见蒙蔽了双眼那么多年后,我终于明白了你是个多么好的人,是我遇见过的最顽强最勇敢的人,付出最多、牺牲最多,却得到最少的人。”

      蓝曦臣的脸上庆幸与悔恨交织,他用力握住那只纤细冰凉却依旧骨节分明、布满剑茧的手,试图用自己掌心的暖意让它温暖起来。

      “我心悦你确实与这个阵法有关,但它给我带来的不是错觉,而是契机,”他认真道,“让我认识你的契机。一旦了解了你这个人,会喜欢上你实在太自然不过。”

      他无奈地笑笑:“只是……如果这个契机不要让你受到那么深的痛苦就更好了。”

      江澄觉得蓝曦臣掌心的温度简直要将他灼伤,他几乎感觉不到别的,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包覆住右手的那份暖意上。

      从未有人对他吐露过这样直率而热烈的心声,江澄对上蓝曦臣的目光,想要逃避却挪不开眼,只觉得毫无招架之力。

      他不愿拒绝——他怎么可能想要拒绝——但那么多的恐惧、顾虑和爱意混杂在一起,形成一个漆黑的重负压在他心口,逼着他艰难地开口:

      “那——如果我现在变回去呢?”

      蓝曦臣欣慰地弯起眉梢:“那太好了,因为这是你最希望的事。”

      “那如果我一辈子都要维持这幅样子呢?!”

      蓝曦臣另一只手也覆上江澄的右手:“那么,我会陪着你一直寻找解开咒语的办法,因为这是你的愿望。但对我来说,你始终都是三毒圣手,云梦江晚吟。也许你还不相信,我理解你的担心,所以我会一直说到你不再怀疑为止:不论变成了什么样子,江宗主就是江宗主。”

      江澄心头的漆黑重负却被这句话引得露出了獠牙,刺得他胸口苦痛:“你也知我是宗主,那你别忘了,你自己也是宗主!你可想过若我们在一起,你要如何和你家长辈交代?!”

      “如果我能变回男儿身,堂堂蓝氏宗主就成了个断袖!”江澄颤抖着指尖点点自己,像是拿着将要用来自刎的剑,“如果我一辈子困在这个躯体里,你就是娶了一个不阴不阳的怪物做蓝氏主母!”

      “声名、子嗣、你的未来……”江澄的眼里浸满了悲哀,仿佛没了气力般放低音量,“你都不要了么?”

      蓝曦臣只觉得心脏被揪住了一般,痛到无法呼吸。

      江澄的每一句话都在为他考虑,却只字不提自己也是同样境地。他将自己称作怪物时眉头都不皱一下,却仅仅因为蓝曦臣会受到连累而情绪激动到难以自持。

      蓝曦臣内里绞痛,面上却硬扯出个轻松的笑,忍住一腔酸涩道:“可我既然是‘堂堂蓝氏宗主’,那么‘按自己步调走便是了,管别人那么多作甚!’——这是那日在寒室晚吟你亲口对我说的,你忘了么?”

      那天,是江澄用这一句话推着被旧日阴影困住的他迈出了第一步,那么这次,轮到他来牵住面前人的手,用同样的话语来告诉对方,他无需再牺牲什么、放弃什么,他值得一切最好的。

      江澄哑口无言,愣怔片刻才忆起那场劝解。他完全没想到自己当日蛮不讲理的随口安慰居然会被对方这样珍重地记在心里,一字不差。他心里感动,但又觉得这样不对,最终磕磕绊绊憋出一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蓝曦臣注视着他,微笑疼惜而酸涩,但慢慢染上了一丝货真价实的促狭。

      在听到江澄斩钉截铁的拒绝时,他只觉得自己的胸口一片冰凉。可在刚才这漫长的游说过后,他的心脏徐徐回温。它仍然为江澄而痛,可越来越多的希望犹豫地冒出头来。

      蓝曦臣低下头,额头抵住江澄的,语气温柔但确信。

      “晚吟,你说了那么多想要让我改变心意,让我‘清醒’,却始终不曾明确地回绝我,我是否可以认为,你也心悦于我?”

      江澄倏地睁大双眼,呼吸一窒。

      蓝曦臣离他太近了,近到江澄能在那双浅褐色眼眸里看见自己,近到那双眼中除了江澄什么都放不下。

      温热的吐息拂过江澄面庞,占据了他全部思绪。

      我该退开,他模糊地想。但他动弹不得。

      我该拒绝他。

      别自作多情了,我怎么会喜欢你?不明说只是我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给你留点面子。你若是断袖请自便,别扯上我。

      ——江澄嘴唇翕动,终究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云梦宗主一副尖牙利嘴世人皆知,但只有最亲密的人才清楚,江澄这一张刀子嘴把别人刺得遍体鳞伤时总也免不了剜开自己心口,可他不在乎——至少他觉得自己不在乎。

      但是,就有这样一个人,让他一点刺耳的话都说不出;他曾经拼着自损一千也要伤人八百,可面对这个人,他不仅不忍心伤害对方,甚至都不再愿意伤害自己。

      比起自己的痛处,蓝曦臣会更因为江澄自己的伤口而难过。被那样珍重的目光注视着,江澄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原来真的会痛。

      江澄没有办法。

      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开口认输。

      “你想过我们会遇到多少阻碍吗,”江澄红着眼眶哑声说,“比你弟弟和魏婴更艰难,比你父母更艰难,比赵无渡和蓝舟更艰难。”

      他几乎是恳求地望着蓝曦臣:“我不想看到你经历这些,尤其是因为我的缘故。”

      蓝曦臣深深地注视着他,仍然额头相抵,嘴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但你也会因为我经历这些,可你不在意,是不是?”他安静地说,“那么我也不在意。”

      “我和你一样,不想你因为我的缘故受伤。尽管如此,我仍旧不想松手。”

      蓝曦臣左手托住江澄的右手,右手轻轻牵起对方冰凉的左手,掌心相对合拢,将对方的双手包覆起来,牢牢护住。

      “我们一起面对它,好吗,江澄?我们两个一起。一起遭遇艰难险阻,一起逆天而行。”

      江澄怔怔地看着他。

      良久,他仰了仰头,稍稍拉开和对面人的距离。

      然后江澄缓缓垂下脑袋,轻轻抵在蓝曦臣的肩上,用力闭紧双眼。

      “好。”

      下一刻,他被拥进此生最温暖的怀抱。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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