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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章十一 把你的心,我的心,换一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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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几日过去,转眼到了十五的早上。

      卯时刚过,莲心先去江澄屋里换了火盆,又按他前晚的吩咐,把江厌离那套缝了兔毛的猎装放到床脚几上。

      辰时,她端了早膳走到江澄门口,轻叩两声:“澄哥儿,该起啦。”

      屋里没回应,她正以为对方睡过头,却听见里面一声模糊惊呼。

      她一愣:“澄哥儿?”

      隔着一道门,江澄语气里的慌乱仍清晰可闻:“莲心,你……你进来。”

      她有些担忧,赶忙进屋,只见对方掀了被子,正有些惊惶地盯着床上什么东西看。

      她随手把托盘一放,走到对方身边,看清褥子上深色痕迹,也瞪大了眼。

      江澄一手压在小腹上,脸色发白,强作镇定问她:“这是……这是不是……女子的那个……?”

      “……是,”莲心很快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恍然道,“是了,从澄哥儿你上月十六中咒至今,正好一个月。”

      江澄仍在发愣,她见对方苍白脸色,赶快拿了轻裘给他披上,匆忙找来干净的月信带,又道:“澄哥儿,我看你这反应挺严重的,不然今天先别出门了吧?”

      江澄在屏风后换上衣物,顿了顿,道:“不行,今日去徽州本来就是我先提出的,怎能临阵变卦?”

      再走出来时,他又成了气势逼人的江宗主,藏在毛领里的面容苍白,反而透出一股冷意。

      莲心无奈,只得道:“那澄哥儿一定小心些,别受风。——啊,我去给你找个手炉吧。”

      江澄一顿,从乾坤袖里摸出个小东西扔给她:“帮我把炭换了,用它就行。”

      莲心接过一看:“咦,这手炉好精致,哪来的呀?不是莲花坞的东西吧?”

      江澄甩甩手,轻嘶一声,只道:“让你去你就去,问那么多。”

      “是是,我就去,”莲心见他动作,担忧道,“骨头还痛呀?这都一个月了。”

      江澄道:“无碍,偶尔痛而已,你下去吧,我吃早饭。”

      莲心点头离开,心下还在思索这手炉的来历,没看见背后的江澄皱起眉,吃痛地捏紧了手腕。

      蓝曦臣与忘羡二人御剑到徽州城外,刚要着陆,余光瞥见不远处蜿蜒山峦,忽然“咦”了一声。

      蓝忘机扶住魏婴,收起避尘,清冷的眸子转向他。

      蓝曦臣收回目光,摇摇头:“无事,只是刚才好似想到了什么,与澄心先生有关的。”

      他仍在思索,身后一阵劲风扫过,随后是一人跃下落地声。熟悉的女声响起,与他思绪不谋而合:“蓝曦臣,我好像知道澄心先生为什么会在上个满月突然邪化了。”

      蓝曦臣转过头,脸上露出个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欣然笑意:“晚吟,你来了。”

      江澄“嗯”了一声,又敷衍地朝蓝忘机和魏无羡点点头。

      蓝曦臣上下打量他一番,微微蹙起眉:“你怎么脸色这样不好?是不是太冷了?”

      江澄翻个白眼,指指自己的毛领和毛袖:“我都穿成这样了,还能冷到哪里去?喏,你的手炉我还带着,别操心了蓝大宗主。”

      他唇角似勾非勾,活脱一副嘲讽意味,语气中却一丝恶意也找不出,蓝曦臣摇头轻笑:“好罢,但你还是小心些,莫要受风。”

      江澄轻哼一声,点点头,神色严肃了些:“说回刚才的事。——你发现没,徽州离清凉峰出乎意料的近。”

      蓝曦臣一愣,恍然大悟:“是那名自刎的修士。”

      江澄颔首。

      见魏无羡与蓝忘机有些不明所以,江澄勉为其难解释道:“我和蓝曦臣上清凉峰恰好是在上月十六,因此澄心先生此前可能在清凉峰上撞到过那个自刎成了怨灵的修士,被激发了邪性。”

      两人思索片刻,反应过来。

      魏无羡朝远处群山望去:“原来如此,你们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到,清凉峰是在绩溪和临安交界处,可徽州离绩溪只有十几里地。清凉峰乃一介风水宝地,灵气充沛,澄心纸化出的精魂必然会被吸引过去吐纳修炼,可不巧上个满月前,她在山间撞上自刎后徘徊不去的怨灵,收其怨气影响,堕转成怪,才会在满月作祟,引众人入噩梦。是这样没错吧?”

      蓝曦臣颔首:“不错,我超度那少年时对方自刎不过七日,是以澄心先生上月才突生异变,否则再上个满月就该有变化了。”

      他又道:“如果澄心先生邪化真是因为这个原因,解决起来倒也简单。”

      蓝忘机道:“激发其邪性的怨灵未过头七,亦非厉鬼,怨气不深,因此澄心纸哪怕引人入噩梦,也并未使他们失魂甚至丧命。既然如此,以驱邪阵辅以清心咒即可拔除邪气。”

      江澄不冷不热道:“但这是在情况未恶化的前提下的解决手段,我看我们还是先去探听一下这半月来的近况为好。”

      蓝忘机瞥他一眼,不语。

      蓝曦臣接过话头:“晚吟说的也是。不然这样,忘机你和无羡去城里打听消息,我和晚吟去李府,先和李宗主知会一声,看看澄心纸的恶化情况。”

      魏无羡点点头,四人很快进城,约定午后在金凌所说的那家笔墨庄前碰头,便兵分两路,各自行动起来。

      魏无羡望着蓝曦臣与江澄的背影远去,手肘戳戳身侧的蓝忘机。

      “诶,蓝湛,江澄现在和你哥还真是挺熟的啊。”

      蓝忘机迟疑地嗯了一声,魏无羡转头看他表情,心知对方和自己一样,想起了四五日前的事。

      那日傍晚,蓝曦臣把通行玉令送去莲花坞,走前给蓝忘机发了个传音纸鹤,让他和魏无羡不必在藏书阁等自己,他去去就回。晚膳时,蓝忘机没见到胞兄,但只当是回来得慢了些,亦或在莲花坞吃了晚饭,并未在意。

      谁知第二日早上,他和魏无羡先一步到藏书阁,等蓝曦臣和往日一样与江澄并肩走进来,可一张口,他们对彼此的称呼竟一下熟稔许多。

      魏无羡好奇一问,两人才知,蓝曦臣前一晚居然在莲花坞过了夜。

      照说这也没什么太稀罕的,可怪就怪在,说起这事时,蓝曦臣竟露出少见的尴尬神色,而一边的江澄则表情古怪地斜睨对方一眼,并无怒意,反像是在忍笑。

      这就很让人在意了。

      魏无羡见两人守口如瓶,自然不会多问,很快将这事抛在脑后。此时和蓝湛重新想起,随口玩笑道:“看蓝大哥那天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江澄酒后乱那啥了呢。”

      蓝忘机不赞同地看他一眼。

      魏无羡嘻嘻一笑:“哎,我就那么一说,别生气。”

      蓝忘机无奈摇头,摇到一半,忽然僵住。

      “怎么了蓝湛?”魏无羡觑觑他,见对方缓缓瞪大眼望向自己,脑中一转,倒吸一口冷气,“不会吧?!你哥的酒品也那么糟?!”

      蓝忘机艰难道:“我……不知道,印象里兄长从未饮过酒,但……”

      魏无羡想安慰他,但仔细回忆两人当日神色,却觉得这可能性高得吓人。

      “呃……就算喝醉了大哥也不会对江澄做什么的,否则早被紫电抽了,”魏无羡收到对方近乎“废话!”的眼神,硬着头皮说下去,“最多就是……啊,有点失态……?”

      但两人心知肚明,如果蓝曦臣酒品真和蓝忘机一样糟,那他的失态程度一定不是“有点”可以概括的。

      两人无言对视片刻,一致决定这事最好再也不要提起,努力压下各自心中发散到天外的可怕想象,勉强做起了正事。

      江澄和蓝曦臣来到李氏大宅,报上名号,很快被家主亲自迎进了门。两人听了情况,又去祠堂实地考察一番,心下有了底,如此这番一说,得了对方允许。午膳后,两人赶去笔墨庄前与忘羡会合。

      四人在附近找了家仙门茶馆坐下,互相交换起情报。

      “……阿凌当时说满月一过就察觉不到澄心纸上的邪气,但我们此次连祠堂都没能进去,”江澄皱眉道,“多半是他那次试探惊动了澄心先生,她给祠堂加了结界。因为祠堂乃一家重地,少有人进出,是以家主昨日想着满月将近,打算确认澄心纸情况时才发现这事。”

      他又道:“我和蓝曦臣看了,结界打破不难,只是怕打草惊蛇,所以我们只在祠堂外大约探测了一下,隐约能感到一丝邪气,情况多半略有恶化,但还不算严重,赶快趁此机会解决为上。”

      魏无羡点点头:“我们这边也差不多。问了笔墨庄里来往的书生秀才,据他们说,昨晚,也就是十四晚上,众人无一例外都半夜惊醒,只是完全不记得梦境。”

      蓝曦臣沉吟片刻:“昨晚本不是澄心先生入梦的时候——她因吸收怨气变强了。”

      蓝忘机颔首:“速战速决。”

      江澄道:“我们和李宗主说好了,今晚祠堂周围清退所有闲杂人等,任我们处理澄心纸——但要尽可能保证它完好。”

      因为澄心先生作祟不多,这实施起来并不困难。四人又确认了一些行动细节,很快陷入了没话说的境地。

      还好,有蓝曦臣和魏无羡在,气氛始终不算尴尬,但江澄总有些坐立难安:一方面,不知为何,魏无羡和蓝忘机偶尔会状似无意地朝他和蓝曦臣瞥一眼,神情说不出的古怪;另一方面,他小腹疼痛难忍,浑身骨间的隐痛又有加重之势,却还要强作无事,着实煎熬。

      好容易熬过晚膳,四人动身向李氏祠堂前去。

      路上,蓝曦臣低声问他:“晚吟,你身体真的没事?我总觉得你脸色格外苍白。”

      江澄道:“确实无碍,可能只是最近日光见少了。”

      蓝曦臣微微蹙眉,但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四人来到祠堂前,事先准备好阵法和符箓,打算一破开结界就扔进去困住对方。

      只见蓝曦臣和蓝忘机视线相对,微微颔首,一人破阵,一人掷符,无言间配合得天衣无缝,看得江澄都忍不住想叫声好。

      祠堂正门轰然大开,四人足尖一点飞身进去,江澄心中那声好还没说完,忽然脚下一软,眼前一黑。

      身边三道呼吸声也同时乱了节奏,江澄立时明白四人皆中了招。他不假思索地向左边伸出手,想要拽住对方衣领——蓝曦臣进屋时离祠堂柱太近,一跌很容易撞伤。

      下一刻,他的指尖触到了对方干燥温暖的掌心。

      他们在黑暗中握住朝彼此伸出的手。

      江澄愣了一愣,最终还是没有挣开。

      他的神志慢慢模糊下来,腰间清心铃急急响起,将他扯回几分清醒。他用力咬破舌尖,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虽然驱邪阵和清心咒已经开始生效,可澄心先生竟然事先就将整个结界内部都连上了梦境,此时不需她动手就能把他们强行扯进去!

      仿佛听见他的思绪,一串娇滴滴的笑声在他耳畔响起:

      “几位公子好生粗暴,竟招呼也不打一个,就闯进奴家家里,还把奴家辛苦搭起来的结界给弄坏了,真真当罚。至于罚什么,几位仙家应该已经打听到了吧?刻骨铭心之过去,我为君十倍奉还。”

      江澄咬紧牙关,知自己逃不过这遭,心下为那最灰暗的回忆做好了准备。哪知片刻过去,澄心先生再次开口,大约是符咒开始拔去邪气,她娇俏声音里的诡魅褪去不少,意外道:

      “哎哟,这可……四位的过去怎么都那么悲惨呀,奴家都不忍心篡改得更糟了。但光给你们重演自己的过去未免无趣,罢了罢了,随意调换一下吧。”

      江澄撑住最后一丝清明听见这话,在黑暗中瞪大眼,心下一阵惊惶。

      什么——

      下一秒,他沉入了深深的梦里。

      江澄睁开眼,看到了自己。

      苍白而消瘦,仿佛要被宗主服上九瓣莲吞噬的自己。

      但他的眼里亮得仿佛有火——仇恨,狂怒……还有痛苦。

      不,他想,江澄怎么会因为他而痛苦呢,江澄该恨他,也该气他,可江澄没道理为他痛苦。是自己害他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姐姐姐夫,失去了家,失去了一切。

      而现在,自己要害得他连最后一个亲人都失去了。

      身上的痛已经几乎感觉不到,但心里的苦涩却和血一起漫出胸腔,流过麻木残缺的指尖,拽着自己一同下落,堕进万鬼的归宿。

      他撑住最后一丝清明望向队伍最前面那个紫色的身影,此生的一切走马灯般从眼前滑过。

      一场充满鲜血和泪水的走马灯。

      他谁也没能救得了。

      江澄困在魏无羡的回忆里,经历着万鬼同噬的苦楚,感受到对方当年的灰败憾痛,听见自己羡慕了一辈子的师兄,在人生最后一刻解脱般的叹息。

      “我这辈子真他妈失败,活该江澄恨我。”

      江澄猛地睁开眼,冷汗浸透了后背。

      TBC

      无奖竞猜:另外三个人分别看见了谁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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