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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荆棘王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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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三周,沈卿摸着潮湿的墙砖往上爬。502室门把手上挂着塑料袋,里面是继父喝完的啤酒易拉罐,铝皮边缘还沾着干涸的泡沫。她踮脚取下时听见金属碰撞声——袋底沉着三枚生锈的图钉,和上周出现在她舞鞋里的一模一样。
"还知道回来?"继父的吼声震得防盗门铁锈簌簌掉落。他瘫在褪色的红木沙发上,脚边散落着沈卿被撕碎的月考奖状。母亲正给陈雨薇编鱼骨辫,珍珠发卡折射的冷光刺进沈卿眼底,那是父亲临终前用颤巍巍的手别在她发间的。
陈雨薇突然拽住她开裂的帆布鞋带:"听说你今天在音乐教室晕倒了?"指甲油是新的车厘子色,蹭在沈卿脚踝像凝固的血渍。
"我...我去图书馆了。"沈卿盯着地砖裂缝里的蟑螂卵鞘,那是上周被倒进她水杯的品种。母亲编织发辫的手指顿了顿,染成栗色的发梢扫过陈雨薇肩头,像从前哄她入睡时晃动的流苏。
铁门忽然被叩响三声,苏阡陌的薄荷绿围巾从门缝溢进来,肩头落着金黄的银杏叶。"阿姨好,我是沈卿的补课搭档。"她径直走向玄关柜,抽出压在药盒下的数学竞赛报名表,"老师说这份材料今晚必须交。"
陈雨薇的珍珠发卡突然崩落,滚到苏阡陌脚边。"小心。"她弯腰时制服口袋掉出半盒氟西汀,药片在瓷砖上弹跳着钻进沙发底,"这地板真滑。"
阁楼的木楼梯每阶都吱呀作响,沈卿数到第七声时被苏阡陌拽住衣角。"你房间有当归和柴胡的味道。"她鼻尖微动,"还有...松节油?"
推开门的瞬间,晒干的橘皮从门框簌簌飘落。沈卿慌忙去挡窗边的铁皮柜,却碰翻了插着野菊花的输液瓶。泛黄的住院记录像折翼的鸽子散落一地,最上面那张写着"RH阴性血型异常变更说明"。
"这是你父亲的小提琴?"苏阡陌已经掀开嘎吱作响的衣柜门。断裂的琴颈躺在铁盒里,缠着褪色的住院手环,琴码上还卡着半片阿普唑仑。
沈卿突然扑过去抢铁盒,肘关节撞倒窗台的玻璃罐。泡在福尔马林里的蝉蜕碎裂开来,六年前和父亲在槐树下捡的标本漂浮在褐色液体里。"他走的时候..."她指甲抠进掌心结痂的月牙痕,"麻药过效后一直在哼《沉思曲》的调子。"
苏阡陌忽然掀开床垫,几十个空药盒瀑布般泻出。最底层的避孕药包装盒里,藏着张泛黄的亲子鉴定书。"你母亲的血型是O型。"她指尖点在检测结论栏,"但你父亲去世前坚持要给你做配型。"
楼下的电视机突然调到最大音量,晚间新闻正在报道三年前的医疗事故。沈卿浑身发抖地按灭台灯,月光从漏雨的瓦缝淌进来,在亲子鉴定书上照出环形山似的泪痕。
关东煮的雾气在玻璃窗上晕出光圈,苏阡陌把温热的溏心蛋饭团按在沈卿左脸。"他打你的时候,"她捏扁的可乐罐渗出棕褐色汁液,"为什么不躲?"
沈卿盯着收银台旁的血压计,那是母亲每天要测三次的仪器。"陈叔叔说..."海苔碎在齿间发出脆响,"再惹事就停掉降压药。"
微波炉突然"叮"的一声,烤肠爆开的油星溅到苏阡陌手背。她抓起沈卿的手按在自己锁骨下方,那里有条蜈蚣状的增生疤痕。"去年我吞了28颗氟西汀,"她扯开衣领露出留置针痕迹,"洗胃时他们在血里检测出RH阴性因子。"
电视机切换到小提琴比赛新闻,获奖者正在演奏《茨冈狂想曲》。苏阡陌突然掏出瑞士军刀,刀尖在桌面刻下五线谱:"明天开始,我教你用左手按弦。"
月光从琴房破洞的窗帘漏进来,沈卿发现自己的琴谱被调换了。本该是开塞练习曲的页面,贴着器官捐献同意书复印件,患者签名栏的"沈明远"三个字洇着咖啡渍。
"这是陈雨薇父亲医院的公章。"苏阡陌用铅笔拓印文件边缘的防伪纹路,"你看日期。"同意书签署时间比死亡证明早三天,正好是父亲突然停用止痛剂的那周。
沈卿的胃部剧烈抽搐,琴弦"啪"地断开。记忆如潮水倒灌——病床边的监护仪警报,母亲跪着捡满地药片的背影,还有陈叔叔说"反正要捐器官"时抚弄她头发的触感。
"要掀翻棋盘吗?"苏阡陌用创可贴裹住她流血的手指,暗红发带在月光下像蜿蜒的血脉,"我做你的过河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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