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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柒:荒烟蔓草年头,分飞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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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刚止,芳草含烟。空气还带着湿气,腻腻绵绵地,让人浑身不自在。
“梦,”师父一边搓着药丸,一边说,“你也是时候继承‘医仙’的名字了。”
“你以前不是常说我过于好胜,不适合当一个医者吗?”
“是的,但我也说过,当你心如止水时,便能接受‘雨蝶衣’这个名字了。这几个月你跟着我东飘西荡,我看得出你心境比起以前已经有很大不同了。”
我笑道:“想不到当大夫也要像和尚一样看破红尘呀。”
“因为雨蝶衣不只是一个大夫,她还是一个江湖人,而且是一个不平凡的江湖人。在杀人人杀的江湖,若是心有旁骛,又怎能贯彻一个医者的原则呢?你记得我跟你说过为什么我们每代传人都叫‘雨蝶衣’吗?”
“记得。忘己身,救众人。”
“没错,忘记自己的喜憎爱恨,平等地挽救每一个生命。所以我才会跟你说,孤独终老可能也好。你也是个经历过悲喜的人了,自己决定吧。”
天龙会最终还是覆灭了。一将功成万骨枯,然而枯了万骨却未必能成功,杀人人杀,不过是一场赌博。赵家还是中原的武林霸主,只是当家却换成了三小姐赵偃月。原本的少当家赵哓天去向不明,大公子赵崇海英年早逝,当中有什么恩怨故事,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了。
那天,我舍弃了原本的名字,穿梭在江湖的腥风血雨中。救不了的人死去了,救得了的人却未必活着。原来世间最难治愈的不是伤病,而是人心。我终于明白了师父为什么总是那么淡漠,近乎无情。她只是麻木了,看了那么多生离死别、欢乐悲痛,怎能不麻木呢?
金黄萧瑟的树林,风移影动间,黄叶与丹枫满天飞扬。红尘远道,怎忍回头?
我想起了丹枫谷里壮丽而惊心的红色,还有那棵形影独立的梅树。
又是一个深秋啊,然后很快又到冬天了。每年都是一个轮回,圈住了人的灵魂。他们是我生命中最灿烂的一阙歌,足够让我吟唱一生。
忽然,前面传来了“铮铮”几声调弦的声音。
我也很久没有被丝竹乱耳了,一时兴起,寻声走去。
声音是从一间清雅别致的小屋传出的,没想到让我遇到了隐居的风雅之人。
我敲了敲门,开门的却是一个几岁大的孩童,长得眉清目秀,甚是可爱。我还没有开口,屋内却响起了欣喜的呼声:“啊!梦姐姐!”
我微微一愣。好久没人叫我这个名字了,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其实我知道,终其一生,我也没法忘记这个名字,因为曾经有两个人,总喜欢轻唤我“梦”。
我越过孩童的头顶望进去,看见一张美丽动人的脸——竟是灵歌!
孩童转过头,稚气地问:“娘,她是谁?”
灵歌抱起孩童:“破晓乖,叫阿姨。”
“阿姨好!”他大声喊到。
“乖。”我摸了摸他的头,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
残阳,破晓。
她一直在等他回来。
好几年不见了,岁月居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风霜,只是脱了稚气,多了分恬然的平静。
说了许多话后,我终于道:“前些日子,我去了红月山庄一趟。”
她的眼睫毛颤了一下,却只是点点头,没问我什么。
我忽然明白,有些事情是不需要结果的。
我望望天色,也是时候离开了。
“娘,晓儿想听你唱歌。”
“好啊。”她笑了,那笑容有着最简单却最真实的幸福。她回过头,对我说:“让我唱首曲子送你吧。”
我点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道:“能弹《东风破》吗?”
“当然。”她拿过琵琶,转轴拨弦。
只见她低眉信手,风韵犹胜当年。她开口唱了起来,歌声婉转空灵。
我一直想听怎样用琵琶演绎这首曲子,如今,我终于了了夙愿。
她唱的词,却与寻常听到的不同。这词我只在路过黄州时听过一个老者唱过,那老者坚称那词是苏大学士所作,我无法考证,也便当真。有些真相,本来就是无法考究的。
我走出小屋,踏着暮尘哀草独行,傍晚的秋天透着凉意,沁入骨髓。林间回荡着灵歌的歌声,天籁歌仙就是有本事把歌唱到人的心底去……
“一盏离愁 孤单窗前自鬓头
奄奄门后人未走
月圆寂寞旧地重游
夜半清醒泪烛火空留
一壶漂泊浪迹天涯难入喉
君去后酒暖思谁瘦
水向东流 三春如梦向谁偷
花开却错 谁家琵琶东风破
岁月流离不解时候
仍记总角幼
琴幽幽人幽幽
琵琶一曲东风破
枫染红尘谁看透
篱笆古道曾走
荒烟漫草年头
分飞后”
东风拂脸,凉凉的,不知何时,泪湿满襟……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