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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肆:枫染红尘谁看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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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以为你会乔装一番,没想到你就这样闯入青楼,李家小姐果然不同常人。”说完,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我先饮为敬。”
我环视四周,并没发现清冽:“废话少说,筝呢?”
“哎呀呀,为什么你整天把脸绷得那么紧呢?”他轻佻地笑着,眼若流星。
我刚想发作,外面忽然响起了悠扬森冷的乐声,似笛非笛,像箫非箫,隐隐透着肃杀之意。
他眼神微变,却仍是神态自若地笑着。这种蔑视,竟和荧有点相似——呵,看来我想荧想糊涂了,他这样的江湖草莽,怎能与荧相比呢?
他对我说:“是叶子。”
“叶子?”我疑惑不解。
“没错,是叶子的声音。如果在这里和叶子打起来,恐怕会被楼主下令不许再来吧。我先走了,要筝的话到丹枫谷找我。”
“等等……”我冲过去想捉住他,然而他却像泥鳅一样从我手中滑过,回过头来,已经不见踪影了。
叶子?是指一叶追魂华经年吗?他为什么会惹来天龙会的高手追杀呢?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的乐声逐渐远去了。
郁郁葱葱的山谷,四周布满了枫树,正在发芽吐新叶。若到了深秋,应该是一幅凄美壮观的景象吧。
远处忽然响起了笛声,这首曲子我再熟悉不过,和荧平时吹的同为一曲。只听曲声凄远、孤傲、寂寞……是,是荧?
我心中一颤,朝笛声传来的地方走去。转过数棵枫树,便看见了一个傲然的背影。他横笛而奏,似有无限悲凉。是的,他和荧很似,但是看见那一身如丹枫般飘舞的红衣,我便知我等的人还没有回来。
那人停止了吹奏,缓缓转过身,见到是我,有点诧异。然而他的诧异绝对没有我厉害——此人居然是炽盗!
他嘴角上扬,狡黠而轻佻:“目不转睛地望着一个男子可不太好哦。”
我掩饰着自己的尴尬,别过头,一如以往的冷傲:“筝。”
“嗟嗟,”他舌头轻敲出两声,“你还真是惜字如金,我就那么讨厌吗?”
“是。”或许,还有点害怕吧。他是一个聪明得令我无法看穿的人,我讨厌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这时,忽然一阵阴风吹来,夹杂一股寒气。
阳光洒在林间,几点寒光急速而至。我的剑和他的笛同时挥舞,打落一地银针。
“李姑娘,我们主人请你到天龙会作客。”四处的树丛中走出了七八个劲装弟子包围了我们,瞧他们的服装,是天龙会的人。而说话的,是副会主赤镰。
天龙会,即江南十二家的楚家,现在的当家是狂云刀楚岚。
我还没有答话,炽盗便道:“很可惜,李姑娘正要到我家作客,没时间应酬狂云刀。”
“盗帅爷,你答应了我们主人的事没有办到,你以为你有命逞英雄吗?!”说着挥一挥手,众人挥舞着刀向我们扑来。
“我不要欠你人情。”我左手按住他的手,右手从怀里拿出银针。
冲过来的人,都突然闷吭一声,倒在地上。
“银针是要这样用的。”我向赤镰道。
赤镰冷笑,举起他手中的武器——一把大镰刀。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中散发着寒气。我握紧长剑,不敢松懈。我心知论实力我绝没有胜算,惟有伺机用毒,方有可能脱险。
身旁的人踏出了一步,挡在我的面前。他把笛插在后背,在腰间拔出他的剑——一短一长,剑刃有红色的如火焰般的咒文。他用少有的认真的语气说:“要带走丹枫谷的客人,先问过盗帅的枫焰双斩。”
“等一下,”我道,“你我是敌非友,你无须为我出头。”
“你不明白吗?”他回过头,带着玩味而认真的笑容,附在我耳边轻声道,“你是我看中的宝物。记住我的名字——炎。”
我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空中忽然传来一把冷冷的声音:“你的对手是我。”话音刚落,一个灰暗色人影翩然而下。微风中,他的头发迎风而舞,眼神灰冷,浑身透着杀气——却是连杀气也是灰色的,惟有食指和中指夹着的一片绿叶有点鲜亮。
一叶追魂。
炎还是带着那自信妖娆的微笑,然而眼中却是冷竣的:“华兄,追了我这么多天,难道你就那么爱我吗?”我看见,他把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些。
“不想我追就留下人头吧。”话音刚落,华经年把手一扬,指间的绿叶如一道绿光疾迫炎,炎把双剑剑刃互相摩擦,烈焰从剑间涌扑而出,绿叶顿时灰飞湮灭。
与此同时,赤镰的镰刀也向我下盘攻来。我立即无暇观看炎和一叶追魂的决斗,抽剑迎战。这把大镰刀这么重,然而他却挥洒自如,速度丝毫不减。我只能尽量闪避,避无可避时,每用剑挡一下,虎口就一阵剧痛。天龙会副会主,果然名不虚传。他倒不想取我性命,只是想砍下我的腿使我无法行动,好带回天龙会。
对于他们来说,一个大夫和用毒者,只需要手和脑就可以了。
硬撑了几十个回合,渐处下风。“铛!”手中的长剑飞脱,虎口流出了鲜血,酸麻疼痛之感从手腕一直蔓延到全身,乃是被赤镰的内力所震伤。我这才明白赤镰是利用镰刀和我的剑相交时,每次都向我注入内力,等到此时,我的五脏已经被他的内力所伤。我惟有撑着不让自己倒在地上。人可亡,志不可亡。眼见他的大镰刀挥砍而至,我运气在掌,准备自己了结。
我是好胜之人,所以只能选择自己结束自己。
就在此时,一道红影伴随着几点绿光冲了过来,先是枫焰双斩把镰刀隔开,后是几点绿光射入了炎的身体。我定睛一看,已经不是真的叶子,而是和叶子一模一样的暗器,鲜血从伤口不断涌出。
“你怎样?”我冲口而出。
他忍着剧痛横剑当胸,挡在我面前,语气还是那么高傲:“小小叶子,我不放在眼里。”
华经年淡淡道:“和我交战的时候顾着别人,是拿自己生命开玩笑。”
炎冷笑,忽然把我背在背上急速往丹枫谷深处逃去。华经年和赤镰穷追不舍。他们轻功本不及炎,但炎现在不仅背着我,更受了伤,因此形成了我们摆脱不了他们而他们也追不上我们的局面。但长此下去,体力不足的将会是我们。
唉,其实以他轻功,一开始就别管我一定能脱身的。他,为何要为我拼命?
他背着我在枫林中穿梭,血不断滴下,染红了枫叶的嫩芽。我转过头目测了一下角度,从怀里摸出一包药粉,看中时机向他们撒了过去——医仙能解百毒,而医仙调的毒药只要沾上一点就后患无穷。
他们似乎早有提防,全都避了过去。然而我的目的已经达到,就这一避,我们已经逃离了他们的视线。
枫树环绕,流水淙淙,没想到一个贪财狂莽之人的住所倒也清幽雅致。草屋前的草地上,竟种了一棵梅花,在枫树的映衬下中显得特别扎眼。已经是春天了,梅花凋零,花疏天淡,只剩下迟开的几朵在苦苦挣扎,那两三片花瓣在春风中摇摇欲坠,快掉了,却始终没掉下来。
我想为他拔出叶子,却发现叶子上面许多细小的“绒毛”,是倒勾吧,如此刻骨钻心的痛他竟没有吭一声。
“你忍着痛。”我一边道,一边拿出小刀,划开旁边的皮肉把暗器取出。只见伤口全都深至见骨,一叶追魂果然名不虚传。
他额头沁出了点点汗珠,却始终带着微笑。不同于荧的温柔文雅,而是带着浅浅的轻佻:“你抿着嘴认真的模样特别可爱。”
“你!……”我生气地瞪着他,看见他微微一愣,然后伸手拂过我的脸。
“流些血,换来你的泪,值得了。”
我别过头。他,总令我手足无措。
“为什么会得罪天龙会?”赤镰找我,是想得到医仙的医术和毒术却苦于无法找到我师父。而他,到底答应了楚岚什么呢?
他漫不经心地道:“也没什么。不过是收了他的百彩琉璃盒却没有帮他偷东西而已。”
“他要你偷什么?”
“你以为我那天真的是为了你的清冽才闯进苏杭大镖局吗?我本来是要找你爹的总镖旗的。”
我吃了一惊。苏杭大镖局在苏杭起家,现在却已经有二十三家分局散布全中原。我爹虽说是统领各局的总镖头、大当家,但各镖局却是认旗子不认人的,楚岚只要收买好当中几个带头归顺,就不怕其他人不服。原来楚岚是要吞并我们镖局啊!他的目的倒不难理解。天龙会狼子野心,早就想要取代赵家红月山庄的武林至尊地位,只是时机未到不敢明目张胆。现在赵家老当家去世,少当家赵晓天根基未稳,可以说是楚家的绝好机会。
可是,炎居然这么轻易地对天龙会反悔。
他站起身,走进房里,出来时抱着一个筝——清冽。他递给我,道:“还你。他们跟着我的血迹,很快就会找到这里,你走吧。”
“来是你叫的,走又是你叫的,你当我李梦是什么人?”我接过清冽却不肯离去。
他皱起了眉头,认真的样子竟有股天生的高傲与威严。
“一起生,一同死。”我倔强地道。
“好吧。”他道,笑如芳草。
此时,外面响起了悠扬寒冷的乐声,凄楚而肃杀,像一阕葬歌。炎把枫焰双斩中的短剑给我,自己一手牵着我,一手拿着长剑走出去。
两个阴森的身影站在外面,冷冷地望着我们。
一阵狂风吹过,梅树上的白色花瓣被拉扯下来。它在我们眼前飘过时,在一瞬间被剑气生生撕碎。四人的身影交织在一起,剑气杀气逼得四处的枫树瑟瑟而抖。
鲜血飞溅,有对方的,更多是我们的。我们相识不过一个月,见面不过三次,却要同生共死。江湖,从来就不是一个有常理的世界。
我想起了我和荧的相识,同样是弥漫在血腥味之中。
荧,应该没机会再相见了吧。
此时,击向我的大镰刀忽然在空中拐弯,劈向炎的面门,而炎正在吃力地挡开华经年的暗器。我心一急,把怀中的物件抛了过去。一声裂响,清冽断开两边。
炎诧异地望了望清冽,又望了望我。
“别分神!”我喝道,脸上若无其事,心中却一阵剧痛。蓦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炎连忙过来扶住了我。
身上的内伤,已经令我到了极限了吧,对于天龙会,得不到的东西最好是毁了它。而炎,似乎也不能支持多久了。
此时,忽然一道黑影来到,剑光闪烁间,把攻向我们的攻击全数挡了开去。只见眼前的人玄衣如夜,样子还年轻,两鬓间却早生华发;长剑斜指,衣袂飘飘。
是残阳,赵家的四密使之首。
华经年依旧一连冷漠,等待赤镰的指令。而副会主脸色有点发青,挥了挥手。斜阳如血,两人转眼消失在枫林中。
就这样,我和炎都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