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十四年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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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年后
青葱岁月，渐渐远飘。路上奔波，再不懂浅笑。
顾惜朝漠然地看着眼前瑟瑟发抖的一众孩童，“不用收拾东西了，现在就走吧。”
少年畏缩地跟在他的身后，顾惜朝的衣衫迎风起舞，舞得身后的一众孩童心中发颤。
十四年了，冥族和人类决裂已经十四年了。
十四年间，人们再不敢提起冥族，那已然是地狱的代名词。
进了城堡的人，没有几个可以活得下来。
“领主，我回来了。”顾惜朝的声音清冷依旧。
九幽从座椅上站起，审视了一下跟在顾惜朝身后的那群少年，缓缓点头，“很好。”
“哼！臭虫就是不一样，不知道从哪里学的妖术，每次办事都这麽顺利。”黄金鳞讥讽地笑。
顾惜朝并没打算理他，九幽却低斥一句，“黄金鳞，做事，要凭脑子的。”
黄金鳞不再吭声，看向顾惜朝的眼神却依然是满溢的不屑。
顾惜朝，一个人类的孩子，一个被成功转化成冥族的孩子。一个，九幽最器重的属下。
谁也不知道，是什麽支撑着他从那样的丧母之痛中走出。
在他醒过来的那一刻，在他深知自己不再是人类的那一刻，他的眼中，是那样的一种空洞。
如同身临无涯的深渊，却无人拉上一把——绝望，无底的绝望。
傅晚晴一直记得，那双眼睛。
是的，顾惜朝得到了九幽口中的永生——从始皇帝开始，人类一直在追寻的无上荣耀。然而，谁又能了解，生无可恋，却连死都求不得——无涯的痛苦，无涯的寂寞。
这便是永生。
顾惜朝的永生，不是自己求来的。
也不是所有的冥族人都可以永生。九幽在鱼池子里的那十年，潜心修行，竟叫他悟通，练成了幽冥神功。那是被历届冥族首领明令禁止的魔功。练成之后，便永远都不会死。
顾惜朝是九幽用自己的血转化成冥族的，他便同样，不会死。
十四年来，顾惜朝是所有人中最刻苦的一个，亦是最聪颖的一个。
傅晚晴很不解，顾惜朝不是应该恨透了冥族吗？怎麽还如此卖命？
九幽“哈哈”一笑，“晚晴，你毕竟是女儿家。顾惜朝都能亲手杀了他娘，这样的人，如此识时务，怎会执迷于仇恨？如何活下去，如何得到首领的青睐，才是他在乎的。”
傅晚晴不齿，狂妄的九幽，怎会知道顾惜朝是为了什麽杀了自己的亲身母亲？
然而，顾惜朝，终是没有叫九幽失望，次次任务都完成得异常出色。再苦再难的差事，顾惜朝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领了命就去。而后，总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带回事情成功的讯息。
九幽缓缓笑了下，“他是从小被所有人看不起，才会这麽卖命。晚晴，你永远都不会了解，我们这样的人，是如何一步一步站起来。”
傅晚晴不信，你们这样的人？这世上，还有谁像你这样可怖？
九幽却径自说下去，“是，我们很像。他出身青楼，我是老头子和人类女子的私生子，你说他怎麽就看上了人类女子？哈，就因为我的母亲是人类女子，从小，你们中的哪一个，看得起我们母子？”
傅晚晴打断他，“二夫人是位善良的女人，她……”
九幽挥手制止她说下去，“没用的话不必再说。晚晴，我知道你跟他们不同。但我们母子的地位从来没被承认，而我没有放弃过，我比黄金鳞，比你，要拼得多。我发誓，至少要保护母亲不受伤害。就算如此，纵使我的功力最高，纵使我的头脑最好，也换不回母亲被弃尸荒野的结局。人类的女子不能进冥墓？好，我就让所有的人，都变成冥族！”
九幽的眼神散发出一束摄人的妖邪光芒，傅晚晴心头一颤——这样的九幽，这样的冥族，这样的人类，终将如何善了？
傅晚晴依然不解，她不信九幽无知的狂妄，她不信所谓的“识时务”，那样绝望的生，怎麽是一句“识时务”能够解释得清？
顾惜朝看上去并无明显的伤痛，他做事很拼，话却不多，从不与其他人多做交。傅晚晴，也只在起初的那几年里，对他多有照顾。
顾惜朝，像其他的冥族一样，拥有了常人所没有的神力。像是，不用点灯，便可以叫室内一片光明；像是，不用迈步，便可日行千里；像是，不用动手，便可叫弱小的人类，噤若寒蝉。
然而，顾惜朝又是不一样的。九幽就曾不无惊疑地自语，“为什麽他的身上还有人类的气息？在我亲自转化之后。”
没人知道答案，顾惜朝自己对这些并不在乎。在旁人看来，他就是一个尽力完成使命的冥族，冷，绝。
顾惜朝常觉得冷，虽然身边点着无数的灯盏。
十二岁……十二岁，改变了他的一生。
说是改变，其实，也未曾改变。
十二岁之前，顾惜朝以为自己没有如其他孩子一般的慈母关怀，没有如其他普通人家一般的温暖烛火，没有正常少年一般的天真烂漫。十二岁之后，依然没有慈母的关怀，依然没有温暖烛火……而天真，顾惜朝望着眼前跃动的烛火，再没有天真——经历过死亡，再没有天真。自己的母亲，曾经不堪，曾经不齿，却为了儿子生，为了自己……死。
“那臭虫在忙什麽？”黄金鳞拦住傅晚晴，闲闲地问。
“找连云族的人，已经有眉目了。”
黄金鳞挑挑眉，“哦？这麽快？这小子莫不是有什麽妖术吧？”
傅晚晴冷冷打断他，“表哥，是你自己做事不尽心。”
是的，顾惜朝于追查连云族下落一事，一直是最尽心的那个。
九幽对此大加赞赏。当年在前年庆典上让连云族的继承人逃走，此后的连云族便销声匿迹。九幽开始时并不惧怕那个还未成年的孩童，然而近年来，时有冥族人被掠杀，这才不得不引起警惕。
找，一直找。三年前，顾惜朝主动请命，要去找寻。
三年后，不负众望，顾惜朝带回了连云族的消息。而连云早已不是当年幻想与冥族共处的连云，他们对冥族的敌意，比任何时候都甚。
即使找对了地方，那四周围的罡气，也不是一般冥族能够接近的。
顾惜朝恭敬地道，“请首领允许属下前去，必将连云族倾巢剿灭。”
九幽拨开怀里缠绵的英绿荷，紧紧盯住顾惜朝，“你？”
顾惜朝平静地回望，“是，所有的冥族，只剩我的体内尚存人类气息，我去，他们不会怀疑。”
九幽沉默半晌，肃然道，“好，我给你六个月时间，到时，你必须回来。”
顾惜朝拱手，“是，首领，我不会让你失望。”随即退下。
被撩至角落的英绿荷眼中迸出一道难以察觉的憎恨，那样火热的仇恨，如一簇上窜的烛火，稍纵即逝……
“你让顾惜朝一个人去？”傅晚晴的眼中闪着不置信的光。
九幽轻蔑一笑，“怎麽？担心他一个人会出事？那你跟着一起去啊，只要，你不怕死。”
傅晚晴拂袖而去，十四年了，九幽的决定，永远都不会改变。
然而，她不明白，顾惜朝，那个看到自己偷偷放了还未被转化成冥族的孩子，却假装不知情的顾惜朝，怎麽会，如此执着于消灭连云族？
第一次，顾惜朝看到傅晚晴放走那些孩子，他没说话。当傅晚晴在九幽面前扯谎，说那些孩子的体质不合，已经死去时，也没说话。那时，傅晚晴心里竟有丝安慰，她想，顾惜朝，毕竟还是有心的。可，现在，顾惜朝，你是否能告诉我，你究竟要做什麽？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十四年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