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境指南》沐淅

71、第 71 章

　　“而在现存于这颗星球上的工程师的介入之下，这些幸存者临时组织竟然开始具备新政权组织外观，也就是他们虽然是代表不同群体的散沙，但当临界星和三轨星形成双星系统，在这个系统之内就已经包含不同群体及其代表，即使他们不具备共同意志，但却具备争取生存权益的共同目标。而在联盟的评判体系之中，那种形态的组织或许就已经是具备威胁性的新政权模型，何况当那些幸存者组织无法从联盟制度框架之下争取决议权，那么打破联盟权力体系则成为唯一途径。”
　　但李曦所代表的联盟却似乎并不打算对这些临时组织采取任何干扰措施，而放任之下，当临时组织构建至一定规模，却反而停止了继续发展，似乎终于有人意识到他们的行为已经等同于在联盟管辖之下割据星球。
　　“但即使你们这些人无意创造新的政权，但当人类开始习惯于拥挤，政治生态就远比自然生态更恶劣，那时你们才会明白为什么李曦会做出同意晏清平一人决议的决定，那是因为联盟已经将晏清平认定为反对组织的领导者，而且还是一个以武力威胁联盟军舰的组织。”
　　陈灵均依次看过所有人，虽然被无数次强制休眠过，他依然反常的清醒，那目光就像是带有尖刺的栅栏，即使不具有实体，也让人不想真正靠近。
　　“所以如果你们最终承认联盟迁徙决议的合法性，而只在武力威胁这一项下提出异议和争取权益，你们就会成为犯下威胁人类生存的反人类罪的共犯，而在双星星爆的威胁之下，虽然第三舰队代表联盟提议和谈，但载有重型武库的第三舰队正泊于第四星系的虚空之上，你们也都不想在绝对的弱势之下从投票者转变为反对者吧？”
　　虽然没有人愿意倾听陈灵均都在说什么，但在他越过联盟做出警告之后，妥协就已经开始，似乎是恐惧于联盟真的会认定他们在造反一样，有人开始主动放弃投票权，也有人请求联盟再次接管第四星系，甚至还有人提议解除双星威胁之时，
　　“抛开司法部造法案，这也确实是只在人类社会才能看见的混乱。”
　　陈灵均眼见他的警告被曲解，冷笑着说：“再抛开民主论讲政治，抛开工程部搞技术，抛开外联部做外交，抛开联安部讲安全，你们这‘五个抛开’落实下来，也终于证明了联盟果然是人类离开地球以来，想法最多但能力最差的一届政府，而你们也是最差的一代。”
　　连李曦都只能：......
　　洛轻鸾：......
　　在联盟开启第四次迁徙之前，整个理事会就已经只剩一个空壳，因为所有主张留守人类星系的高层都被流放，其余高层则在理事会外组建新的议事机构，所以洛轻鸾已经是理事会最后一名高官，所有责难也都只落在他一个人身上。
　　而陈灵均最后看向李昀，讽刺却转为冷笑。
　　“当然还有你这种拿着枪弹篡改法案的**！”
　　陈灵均情绪忽然激烈，又高声重复：“大**！”
　　李昀：......
　　之后陈灵均的目光越过李昀，似乎还想落在晏清平身上，就像是在他看来所有人都有重罪，需要被他一一审判。
　　而让晏清平没有想到的是陈灵均并没有诟病他曾做过的实验，而是说：“如果你留在联盟，完成那场意识融合实验，如果融合技术能更进步，或许那个追踪你的人也不会将意识永远留在临界星深海的鱼群之中。”
　　似乎是为了逻辑自洽，陈灵均又补充说：“虽然他在进入深海之时具有伤害你的意图，但那依然是你的恶果之一。”
　　晏清平知道人类确实会有弱者集体逆向霸凌强者的倾向，所以当一个人有能力去做成一件事，而他却选择不去完成，那么即使之后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但所有因此而受难的人却都会谴责这个人。
　　但晏清平没有想到的是那些责难并不来自愚民，而是来自智者。
　　陈灵均继续说：“你知道你的放弃会抹除无数人的希望，但只是因为那不符合你的价值体系，你就违背工程师守则，擅自离开实验室，所以无论你的动机是否合法，你都同样触犯了反人类罪。”
　　在联盟关于工程师的法案之中，明确规定工程师不得擅自离开实验室以及不得擅自开启或者是终止实验等条款，所以实验室也像是监牢，而在此刻看来，工程师的称号也更像是一种罪名。
　　“而法律之所以是法律，是因为在法律未被杀死之前，你所有破坏它的行为都是罪行。”
　　陈灵均已经从讽刺所有人转变为审判所有人，而更讽刺的是在场所有人中只有他被仿生人押解和看守，其他人却反而被困在他所制造的沉默之中。
　　在陈灵均还要继续依法审判晏清平之前，李昀忽然说：“既然所有提议都具有非法情形，那你作为司法部代表，是否应该制定临时决议程序呢？”
　　虽然李昀只是打断了陈灵均的言辞，却更像是强行压制下比军火更危险的攻击，毕竟如果被某种思想真正击中，远比枪弹更致命。
　　陈灵均却只是冷笑，说：“我不可能为任何非法组织制定法案，所以你们可以破坏或者是创造任何东西，但永远也不会得任何合法性。”
　　李昀没有再试图入侵控制陈灵均的仿生人，反而说：“既然你不做任何提议，那么你否定一切提议的目的又是什么？”
　　陈灵均笑的更冷，就像是已经提前开始嘲笑所有人的结局，之后慢慢的说：“因为我有这个权力。”
　　所有人：......
　　人群都在微晃，就像是在私下传递某种无形的东西，而如果那是某个想法，就很可能是所有人都开始真正想要解决陈灵均这个人。
　　所以他们目光浮动，倒映着蜷缩进人类本能的丧钟，而在意识之中逐渐积累的铁腥就像是来自古老钟楼之上转动的齿轮。
　　很久之后，所有人才像是终于察觉到那一直都存在着的危险，在他们心底生出谋杀意图之时，之前进入短暂计算期的“齿轮”正在轻轻转动。
　　星空都像是在摇晃，连星系悬臂都如指针，并不存在的滴答声从关联宇宙的微管进入人类从未曾参与设计的大脑系统，所有人都像是在味觉和嗅觉之中感知道齿轮转动过程中对于时间的锈蚀。
　　一切决议都被暂停，所有人都在等待第三舰队传回的探测信息。
　　而在星核飞船在第五行西外逃过第一轮碾压之后，“齿轮”就陷入了绝对无波动的安静状态，甚至让人怀疑它已经离开，又或者它会在反复循环的计算之中无限延迟下一次的攻击。
　　因为“齿轮”太过精确，而人类却有太多变通，即使是在最完美也最适合人类的联盟体系之中，人类还是会永无止境的产生分歧。
　　虽然那让人类永远都有无限可能，但那些可能却永远被限定在某一层级之下，就像是生长着的植物，如果永远在分枝，则很难集中向上。
　　所以所有人都认定人类内部矛盾也会让“齿轮”不断变换计算参数，那也让所有人都相信了某种并不具备概率优势的安全判定。
　　然而来自星空深处并与时间相对应的异常波动却让所有人都无法再忽略“齿轮”的威胁，即使探测信息显示“齿轮”依然沉寂。
　　但李昀知道“齿轮”可以通过设置空间参数从而精确调整时间线，而所有人的时间刻度都已经被调慢了。
　　所以即使人类能感知到将要发生什么，但他们将采取的所有行动都很可能会被“齿轮”从时空主轴上剥离。
　　但当晏清平看向李昀，却感觉到他似乎并没有任何意外。
　　“检测危险等级低于空间危险均值。”
　　第三舰队监测系统最终却做出让所有人都意外的评定，似乎“齿轮”的异常并非是攻击前兆，而是那支外族终于准备离开人类星系。
　　而人类所感受到的意识向时空之中的微缩只是它们重新调整行进方向时所造成的波动，即使这个结论让所有人都产生了怀疑。
　　但第三舰队指挥官依然处于第四星系临界星上，第三舰队没有任何理由故意隐瞒共同威胁着他们的“齿轮”的真实信息。
　　忽然降临而又忽然消失的巨大危险之后，所有人都处于短暂的应激状态，而在他们再次开始提起决议之前，他们却看见了人类星球之中的“齿轮”在向他们滚动而来。
　　“齿轮”从重新成为山海的那一半星球开始转动，隐入草木再次连绵的山谷，最后在和谈会议正在进行的虚拟之城外完成整体连接。
　　而通过观测屏看去，无数旋转的“齿轮”却又像是蚂蚁形成的死亡怪圈，只是组成闭环的并不是蚂蚁，而是人类。
　　“他们在做什么？”
　　护卫舰监测仪在对星球影像进行智能分析之后，做出回答说:“检测到该星球部分居民正在进行集体自杀行动。”
　　所有人：......
　　那是从重重灾祸之后幸存下来的人类，求生意志或许比这颗临界星都更坚固，何况构成“齿轮”的环形虽然不断交错，却一直在扩散前进，渐渐呈现出明显的进攻队形，而那绝对不是在排队进入死亡的状态。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他们是想要抢占飞船？”
　　李昀看着偏向飞船后翼完成无序融合的“齿轮”，在参加会议的这些人还没有做出任何决议之前，临界星上的居民却已经形成了他们的共同意志。
　　所有幸存者再次集结，低阶进化人类的“齿轮”也将碾压过他们所能触及到的高阶世界。
　　“所以为解决这场冲突，你们这些执政官们是否应当先行决定由谁来代表第四星系政府？”
　　会前会议室中却有着无声的混乱，文森特和魏熙丞都没有发言，佐蓝和列那也没有对此提出异议，乔勉似乎想要反驳什么，最终却是无力的沉默。
　　当工程师们终于脱离幸存者的控制，那些幸存者却反而再次团结，最后以人类躯体形成“齿轮”，将所有参加会议的人围合在齿牙顶死的山谷。
　　而那让所有人都开始怀疑之前曾有过的恐惧预感是否只是来自真正的外族“齿轮”，也或许有一部分其实是来自这些底层人类终于开始转动他们的命运。
　　“你们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