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境指南》沐淅

62、第 62 章

　　李昀依然晏清平耳边轻声说话，晏清平却只感觉李昀似乎是想要咬他，而他完全无法理解李昀为什么会忽然产生这种退化至肢体冲突的攻击性。
　　晏清平也无法理解当他们意识融合之后再次分开，李昀的意识波动却表现出强烈纠缠和无序混乱，简直就像是想将晏清平从意识到身体再次吞下去。
　　虽然晏清平也同样能感受到和李昀意识剥离之时的那种难以适应的症状，但更多的是原本熟悉的思维路径被全部打乱的茫然，那种忽然被灌入的陌生思考方式和感知能力的冲击甚至模拟出异常的痛觉。
　　晏清平只觉得他从未如此敏感的意识到他需要被尊重，虽然他作为工程师，曾得到过无限接近神明的崇敬，以至他其实并不特别在意他人的态度，也因此一直放任李昀的某些过分行为，但李昀那些似是轻薄又隐晦更深的行为却让现在处于极度敏感状态的晏清平终于无法容忍。
　　所以当他们完成从未有人实验成功过的意识融合，李昀的并发症状是无法自控的想要继续吞没和融入，晏清平却极端的想要保持更为独立的状态，甚至不能接受他早已经习惯的过度接近。
　　而当晏清平的反抗不再仅限于只是表达异议，甚至握住了随身的枪，李昀所使用的力度也已经介于压制和撕裂之间。
　　然而理智就像是实体器官一般在充血，晏清平在黑暗之中似乎看见了红色的月亮，而他用了更长时间才恍惚想起那是李昀的眼睛，却更像是在深渊之中养成的宇宙的原形。
　　暴雨和洪水忽然撕开第四星系边界星球之时，星核飞船上的应急灯源却随之亮起，黑暗缠绕的意识随之崩塌，所有人都像是在跨越维度的惊醒，而光明之下，才是一片真正的黑暗。
　　飞船之中的人重新看见人类视觉系统呈现的一切，不再是黑暗之中意识的潜形，而是他们在物质世界之中真正对同类做了什么。
　　然后他们会看见很多如同陈列着的尸体，或死于斗杀，或死于谋杀，而幸存者其实还有更多可以伤害同类的方法，只是已经来不及使用。
　　当然也有人安静等死，但在黑暗之下，伤害同类反而是最容易做到的事，但那些人都是工程师，他们原本应该是联盟基石，也应该是人类的精神核心，但当被困于真正的绝望，原来没有任何一个囚徒可以自救。
　　所以相比之下，晏清平看着还没有被自己杀死的李昀，终于开始考虑原谅自己和对方所做过的事，何况跟随星核飞船一同降落在临界星的灾难也没有给任何人过多时间去思考生存之外的问题。
　　大雨像是天塌，而洪水则像是从裂开的地底涌出，这片临界星群似乎从未在第四星系制造过如此强烈的星际波动，以至于还处于消化状态的“孔雀”似乎都被吸引。
　　而如果和“孔雀”相遇，则必然引起“齿轮”提升打击人类星系所需的能量值，那时人类也将不再有任何逃离的可能。
　　而在李昀还没有决定是驾驶星核飞船逃向第四星系深处，还是返回第五星系棚户星之前，一直处于深度隐形的联盟第三舰队忽然向临界星群飞来。
　　在不确定那支舰队将采取何种攻击方式之前，李昀指令星核飞船暂时潜入这颗星球深海区。
　　而暴雨之中，最先被反转过来的竟然就是星球海洋。
　　虽然那片海和临界星群一样潦草，但当第三舰队控制所有生态卫星，并释放出原本应储存于两极的星球制冷剂，整片海和它仅有的临近灭绝的生物依然抵抗了很长一段时间，最终才被封进玻璃般的冰层。
　　海水气泡被凝结成白色的微观星球，而被圈进气泡中的星核飞船和其他鱼类也不再有区别。
　　虽然当第三舰队探测到星核飞船潜于深海，而向海洋投放制冷剂明显成为最快速的打击手段，但星核飞船之上的所有人依然没有想到第三舰队会真的在星球上开启人造冰河期，以低温消灭这颗临界星。
　　或许当科技和意识都进入更高层级，杀伤性武器和强致死性病毒都会退化成次要手段，只是对于还存在生命的星球实行低温消解打击，几乎就和在古地球上以焚化活人的方式执行死刑一样违背道德。
　　即使这一纪元的道德已经被更实用的联盟规则以隐形方式替代，但正常人类依然不会在还具有其它选项的前提下，做出这样的违背人性的打击决议。
　　而第三舰队指挥官的异常同样表现在对星球的处理方式之上，那些棚户星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只有旋梯之中未烧尽的一些碎片，随着星核飞船一同落在这颗临界星上，而当整颗临界星都被冰封之后，第三舰队指挥官竟然下达收集棚户星碎片的指令。
　　而为收集碎片，第三舰队甚至出动功能最强但机身却最为脆弱的破空船进行冰上作业，而其他军舰则如同工头一般看着破空船用最精细的薄铲刨开每一层冰雪，搜寻每一寸土地。
　　在不计成本的收集作业之后，在做出无数报废的棚户星模型之后，破空船最终以堪比人类工匠的机械手指将收集到的碎片重新组装成一颗微缩版棚户星。
　　而那简直就像是在把猎物活活打死之后，又用碎裂的骨架和皮毛制作猎物形态的纪念品。
　　而当最后一颗信号卫星将破空船制作模型的过程完整传送至被冰封进深海的星核飞船，随即就被第三舰队从星轨之上扯了下来，就像是被随手捏破的一颗柠檬，碎片如汁液四溅，糊满了星核飞船整个中央屏幕。
　　而被迫观看过整场极恶趣味直播的所有人：......
　　虽然再次被困在深海之中，星核飞船之中的所有人却反而像是一致恢复了正常，李昀和晏清平更是异乎寻常的平静，毕竟被活埋似乎已经成为所有星系的必备项目，在此之外的攻击和大逃亡都只能是配套项目。
　　而那些工程师的正常却只表现在重新建立常规秩序上，他们甚至推举出新的代表，在分批处理过死去的工程师之后，在文森特和佐蓝之外结成新的同盟体，当然他们并未邀请李昀和晏清平加入。
　　只是当那些工程师聚集在机舱之中召开表决会议之时，突然闯入的一只海鸟却打乱了所有会议进程。
　　在此之前，晏清平已经启动飞船磁探器向更深的海底潜去，而这种老旧版本的星球几乎不会有任何巨型深海生物，但当巨蟹形态的磁探器下潜至梯田般向下延伸的海沟，黑暗中却忽然涌出已经将鳍类进化出手足形态的不明生物。
　　那些生物只有人类手臂长短，也像其他深海生物一般骨骼突出，却是拿着农具般的武器在围攻磁探器，就像是在驱逐入侵者。
　　而当磁探器逃进梯田缝隙，它们竟然使用钓竿般的工具再次勾住了磁探器，之后一拥而上，以饱和战术掰断磁探器巨钳般的防卫装置，彻底抓住了磁探器。
　　“那都是些什么东西？”
　　纵然是见过无数异形生物的李昀也在怀疑磁探器最后传回的影像是否真实，毕竟攻击力都可以被列为次要议题，关键在于那些生物竟然会使用工具，而为适应深海环境而进化出的环形头骨甚至形成超强闭合磁场，让晏清平都无法轻易探入。
　　忽然骤降的海洋气温似乎也对它们并无影响，但在这种极寒而压强又极大的深海，飞船之中的制氧和温控设备至多只能再维持十几个小时的运转。
　　而那已经是过于乐观的计算过外船体抗压能力的结论，也就是他们很可能还没有因为缺氧或是低温而死，就已经与飞船一起被海底压强捏爆。
　　所以对于深海之中的那种生物，他们竟然是打不过也熬不死。
　　李昀甚至产生去找这颗临界星使用指南的想法，连晏清平也很想查出这颗星球是否具有保质期，否则不可能有工程师会在正常态的星球之中创造这种进化异常到难以判定智能等级而头骨却又呈现完美闭合状态的生物。
　　“或许我们可以尝试从海沟侧坡进入，利用锚定器直接闯过去，直达对撞机机舱。”
　　李昀和晏清平一起看向忽然开口的文森特，他虽然还是医生的外貌，此刻的状态却更接近齐不扬。
　　所以晏清平难免对他再次表现出一些尊重和信任，但他知道这个人并不完全等同于齐不扬，就像是在和那名囚犯长久的共处之中，“女娲”终于意识到这个人隐藏更深的谋杀动机，也因此知道自己终将被不同的版本所替代，所以才会留下死前最后的隐藏副本。
　　而最后保存下来的这个人，在人格界定上却像是历史和宗教传说相混淆的产物，充满不能深究的人类弱点和难以确定的道德体系。
　　李昀也对文森特的提议进行了充分的联想，说：“你的意思是说让磁探器拿着锚定器，就像滑雪似的从侧坡滑下去？”
　　“还可以利用声波弹压迫海水加速流动，为磁探器提供更大动力。”
　　“就像是人为制造类似雪崩的海水落差？”
　　文森特点头，似乎还想继续补充，李昀却说：“相比之下，我认为查找这颗星球的使用说明书还更具有可行性。”
　　文森特却说：“按照惯例，说明书一般都被保存在建于陆地中心的观星台，我们却被困在深海——”
　　李昀打断文森特，说：“可你认为建造这颗星球的工程师会是一个喜欢遵照惯例的人吗？”
　　文森特也因此开始犹豫，身边的佐蓝此时看向文森特，经历过这么多场星球动荡，作为低阶进化者的他竟然还能存活至今，而当齐不扬将他从三轨星救出，救出的就不仅仅只是一个年轻的政客，同时还是一个绝对自私的投机者以及妄想取代高阶进化者的野心家。
　　而当那些特质全部完美的契合文森特的每一个侧面，他们就能结成他人所无法理解的同盟。
　　但当文森特卡在界限不明的人格之间，佐蓝似乎也产生了一定程度的模糊反应，以至于他竟然提议：“隔壁还有很多人在开会，如果是类比滑雪，他们或许可以成为人肉装备。”
　　另外三个人看着佐蓝：......
　　在文森特看来，佐蓝虽然能作出超乎常人想象的菟丝花计划，但他依然只是低阶进化者，也就是他都未必能真正明白他们在争议什么，最后却提出了真正的解决办法。
　　而即使佐蓝无法理解磁探器工作原理，也并不明白开启对撞机就等同于重启这颗星球，他们也因此有可能从被冰封的海底脱逃，但他却能感知到李昀之所反对继续控制磁探器去启动对撞机，是因为磁探器只能由晏清平操控，但更深的海底或许还藏有更危险的生物，所以李昀才会反对文森特。
　　李昀忽然转了转手腕，笑的很轻松，就像是要去做一件更轻松的事。
　　“他们应该也开够那些会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