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花尽时》苍青色的月光

7、·······

　　记不清是怎样回到家，我带着破碎的礼服破碎的心灵破碎的身体回到庄园。如同一个失去了生气的人偶，不吃不喝，没有表情没有语言。
　　我躺在洁白柔软的床上奄奄一息，等待完结。
　　“芙蕾姐姐，你不能就这样死去！碧姬不会让你死去。”
　　是碧姬。此刻她正伏在我的床前在我耳边低语。我残存不多的意识因她而微微凝聚，张了张黯淡的眼，看着床边这个金发少女。
　　小我一岁的碧姬是远房亲戚的孩子，三岁时便来到我家。家族里的其他家庭都排斥她，传言她是异族的孩子，有着恶魔的血缘。
　　那又是另一段旧事了。十八年前，碧姬的母亲逃了婚，私自嫁给一个来路不明的异乡行者。见过男人的族人们说，这个瞳孔苍蓝面容邪魅的男子不像人类，他周身散发着阴冷幽暗的魔样气息。两人一路躲过家族的追击，逃往国外。三年之后那个男人带着幼小的碧姬回到默林家族。当祖父得知心爱的女儿病死于异国时，暴怒的他命人杀死了男人。而自己也因突然的震怒和悲伤而离世。祖父过世后，父亲不顾流言，收留了碧姬。父亲说，这是我心爱的妹妹的女儿，无论是人是魔，我都有责任抚养他。
　　我一直不觉得碧姬什么特别的地方，一样的天真单纯，喜欢精致的人偶和古老的线装书本。只是，那一头润亮纯净的银色长发不同于家族的遗传。柔软的触感，淡淡的馨香，好像有生命的活物，让人惊艳。
　　这个与我一同长大的少女，我多么想继续看着你成长。任由你欢快地围绕在我身边，像小鸟一样呼唤我的名字。
　　可是，已经不会再有什么希望。
　　这虚弱的身体，连片刻的思考都不再能承受。伸出的手还没触及她的额头，我就昏迷了过去。意识开始混淆成一团团黑白影像在脑中流动，黑色是人影，白色是间隔。人影越来越稀少，白色的窗口不断扩张，将黑色完全排挤出去。我被其吸引，想去一探究竟。那广阔的白，像是一个深邃的入口，亦或一个平淡的出口。
　　然而，另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却迫使我苏醒。

　　一睁眼，阿芙罗狄终年盛开的白色花朵连同整个天幕都变成了鲜亮的正红，只有正中心的榕树依旧苍翠不惑。狂风之中整片摇曳起伏的蔷薇花朵如同古书中描绘的亚得里亚血之海潮。
　　我枕着黑耀石排列的五芒星阵，跪在一旁的碧姬双手合十，快速地念出一连串咒语。她闪亮的银发顺着风势四下张扬，在红海中显得更加耀眼。
　　“古老的大地魔神啊，请你让沉睡在我体内的巫咒之力觉醒。碧姬•维伯金斯在此书写咒言，请你带领芙蕾•默林去往轮回之门，赐予她不死的肉身，使其成为魔偶使。我以维伯金斯家族的魔血为祭品，供奉无上的魔神！”碧姬挥刀割落一头银灿灿的长发，捧起在半空。那些被斩断的发丝溢出丝丝缕缕粘稠浓厚的红水，仿佛血液。
　　“碧姬，你在做什么！”我大声呼喝，无奈身体却不得动弹。
　　碧姬温柔的看向我，拨开挡在眼前的碎发，丝毫不理会它们正溢出的红色液体。“芙蕾姐姐，你是我最亲的人，碧姬要用自己的方式守护你。我已经用咒言为你打开轮回之门，你将永不死去。每到百年，这阿芙罗狄的白蔷薇就会变成今天一样的浴血蔷薇，只要让它们噬饮了足够的血液便能维持你的不死与咒言力。不，不要打断我。这是碧姬能为你做的所有。姐姐，请你自由的使用这些能力。”
　　“碧姬……”我只来得及呼喊她的名字。
　　她的眼流出了鲜红的泪，笑着说，“芙蕾姐姐，我是多么希望你能幸福。”
　　黑耀石释放出的光芒像透明的罩一样将我拢住，碧姬被阻隔在星阵之外。睡意袭来，我渐渐抵抗不住。
　　艾恩，我要你为你的无情付出代价。沉重的怨念如同火焰一样烙印在心上。

　　这便是这几百年来的所有因果。
　　当往事一幕幕重现在眼前，我以为最能表达我疯狂的愤怒的是恨意，可是热泪泼面，悲伤才是我抚不平的心结。心脏仿佛被刺穿。
　　这泪水不是后悔也不是痛恨，在这昔日的阿芙罗狄中，美丽洁白的蔷薇花下，我只觉得悲伤。
　　“芙蕾姬，你的怨念可有平息？”苍老的声音响起在耳边。榕树的绿荫下我的眼前，出现一个老者的影像。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流泪。而力气却莫名的一点点流失。
　　“如果你要复仇，那么已经足够。艾恩订婚后不久就暴病身亡，而整个斯黛丽家族都葬身在你妖娆的火焰，你的族人维恩也被你惩罚。那么，还有什么是你未完成的心愿？”
　　“不，我不再嫉恨任何人。”我摇头。
　　“我是这阿芙罗狄的守护者，已在这里屹立了千年。当年魔女碧姬立下血咒时，我虽明知是歧路却不能阻止。魔力尚浅的她不能娴熟的运用，加祝在你身上的保护反而将你禁锢，你的盒保护你却也封印了你。所以，每到百年需有人揭开的盒盖才能让你脱离禁锢。
　　做为守护神，我不能参与窜改你们的命运，只好设下一个个隐言，带领迷失的你们回归光明。这是你的命劫，芙蕾。”老者叹了口气。
　　“而今，你顺着指引回到了阿芙罗狄，你的怨念也已解开。现在，我要将你封印，除去咒言力和永恒的生命，你将沉睡千年。这是你对你错误的行为的惩罚。待千年之后，你便可转生。芙蕾，在此之前，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阿芙罗狄的神，芙蕾请求您将我消亡。”我抬起头，定定地说。泪水渐渐干涸，回复平静。
　　“芙蕾，你知道消亡的意思吗？”老者语气严肃。
　　“是的，我明了。请您让我消亡。”我从秋千上站起，同样严肃的看着他。
　　“芙蕾啊，我的孩子……”老者炯炯的眼，含着慈祥而悲怜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