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贾红楼》凸碧山人

71、黛玉凤姐谋划后路 宝玉贾赦见招拆招

　　说完了这些事情，宝玉便把二红留下陪着黛玉，自己随了贾琏去见贾赦，上次迎春的那桩公案还没了结，小红的事情又连上，他也得好好跟自己那位大伯过过招了。
　　男人们走了，剩下黛玉帮着平儿、丰儿几个给凤姐重新洗脸理妆，歪在炕上说会体己话。
　　凤姐想起刚才的事情，依然气愤难平，恨恨的道：“这我们王家还没倒呢，他就敢不把我放在眼里了。眼前这个家还要靠我的嫁妆银子撑着，要是哪天我连这些都没有了，他还不知道想将我怎么样呢。”
　　平儿劝道：“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那还不是奶奶你的地位还不稳固，要是早点生出个哥儿来，奶奶哪里还需要去看别人的脸色？不是我说你，奶奶这件事上还是太急躁了些。我们那位爷的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奶奶怎么到现在还看不开，还为当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是非动气。要我说，奶奶最要紧的还是把二爷的心抓住，那些个野猫野狗的事情先放一放，趁着宝二爷和林姑娘的面子还在，赶紧怀上个哥儿是正经；迟了，那可真就来不及了。”
　　凤姐叹口气道：“你说这些话都对，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再说了，我这身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原来的毛病还在不说，如今这月信越发没个准头，你让我怎么算得出最好的日子？倒是你这个小蹄子，这段日子也跟了你二爷不少次了，可是有了什么消息没有？”
　　一句话说得个平儿满脸飞红，住口不语，凤姐这才注意到黛玉这么个黄花姑娘还在跟前，那脑袋羞得已经快埋进胸口了，忍不住抱了她在怀里道：“让我也来瞧瞧我们的大姑娘身子可有了什么变化没有。说句不怕妹妹伤心的话，妹妹你现在也算是个新媳妇了，这上面的事情也该有娘亲教导教导才是。既然妹妹这么信任看重我，我也就厚着脸皮充一下妹妹的长辈，有些话说了妹妹可别恼我。”
　　黛玉偎在凤姐胸前，左右躲着凤姐作怪的双手，低低的道：“我也一直把嫂子当做我的长辈来看的，嫂子何苦这么闹我？嫂子有什么要嘱咐的话只管说，你我之间，哪里还有当说不当说的？”
　　凤姐住了手，一边抚了黛玉乌亮的青丝一边道：“姐姐这里的样子早就被你看得通透，我也没有什么好遮羞的了，索性一遭里把话都说出来，也省得妹妹以后走弯路。”
　　“你和宝兄弟那些情分上的事情我就不多说了，这府里上上下下谁都看得仔细，那宝玉这辈子是非你不娶的。你们的事情悬了那么长时间，前段时间我都有些灰心了，难得宝兄弟还有些担当，竟把这临门一脚给踢了出来，不然老太太太太还不得分出个高下才能定下。要真到了那个时候，没了老太太做总掌舵，太太又是个过河拆桥的把式，不仅你们俩的婚事谈不上，我看就是这个家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别人看着宝兄弟只是为了自己拼了一回，说到底其实是挽救了咱们整个这个家啊。”
　　“现如今你们的事情是定下来了，妹妹可千万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结果，千万不要学了我这样子拣了芝麻丢了西瓜。从妹妹管家的样子看来，妹妹应该也是个习惯抓大放小的明白人，我就怕你会在感情的事情上别住了自己。从你们跟太太这次谈话看，太太现在最关心的就是你们的子嗣问题，说白了就是要给宝玉找个合适的通房，未来的姨娘。袭人那边因为是宝姑娘看中的，你们两个不接受太太也就认了，可这并不代表她会放任你们；妹妹最好早做打算，看看府里哪个是能够放得下心的，赶紧的回了太太，说不得还会落了个贤惠的名声，不然真要上面指了下来，恐怕就不能任着你们折腾袭人那么折腾了。”
　　黛玉低头不语，平儿也在一旁道：“这些事说来说去的，还都是因为林姑娘你现在年纪太小，身子虚发育的又晚，只怕到了及笄的年岁都来不了月信，太太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哪里会再等上你们这十年八年的？依我平日里看下来，我们这一拨小姐妹群里，也只有鸳鸯紫鹃最为牢靠，只可惜一个要服侍老太太，一个又是要等到姑娘出嫁才能跟过去。算来算去，怎么说都是晴雯那蹄子实在福薄，这府里谁不知道她是老太太给二爷准备的通房，宝玉也一直很喜欢她，偏生却那么短命。如今看来，这府里合乎二爷心意的，也就玉钏和茜雪了。一则二爷对她们都曾有过亏欠，二则她们现在的年纪身份也都合适，最后还得看姑娘你的心意。”
　　黛玉不愿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道：“凤姐姐平姐姐咱们先别说这个了，我这里还有正事要找你们商议。刚才我从老太太太太那边过来，她们其实也都是关心你的，只是眼面前的文章还是要做。老太太要我来告诉你，她想将这府里新增的田庄地产跟原来的分开，得来的收益全部用来偿还宝姐姐家的银子。这娘娘受封赏赐下来的田亩，二哥哥封爵得到的地产，老太太那边的私产，还有你我两人的嫁妆，加在一起也有几百万的数目，全部交给凤姐姐你来打理，只要月头年尾的归到总账就可以了，凤姐姐你看可好？”
　　凤姐那么刚强的一个人，听到这话眼泪又差点掉下来，一把抱住黛玉道：“我知道这都是你在老太太太太面前讨的主意，你这份情可让姐姐怎么回报呢？原本妹妹将家产托付给我，我没有帮妹妹照看好，弄得差点连妹妹的终身大事都耽误了。如今好不容易你跟宝兄弟花好月圆了，你这心里就真的不怨我无能，还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托付给我，你让我这心里怎么过意得去呢？”
　　黛玉黯然道：“那些事情姐姐就不要再放在心上了，你也是个过路财神，做不得最后的主。你也知道我跟你宝兄弟对这些个财物都不是很在意，我们在意的是姐姐你的这颗心。在这府里能够真正懂得我们两个的，也就只有姐姐你一个，这样的事情我们不托付给你，又能给谁？只是姐姐要记得妹妹这句话：这些个产业都是皇上历次赏赐下来的，收益多少不强求，看重的就是个名声。其余的也就都由姐姐做主办理就好。”
　　凤姐的脸上难得一红，笑着拍打了一下黛玉的脸蛋道：“瞧瞧瞧瞧，连林妹妹都能教我做人的道理了，我这做姐姐的还能不改吗？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要说收买人心，姐姐这道行，可不是你们小夫妻能比得了的。”
　　说着又抬头对着平儿道：“以前的事情平儿都知道，我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东拼西凑东挪西借的强撑住了这个家。要是有钱，做好人谁不会啊，我们的平儿姑娘也是行家里手呢。”
　　平儿笑道：“奶奶又在取笑我了。林姑娘固然是一番好意，我只担心这大老爷那边会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二奶奶怎么说都是那边的人，现在过去的小红那蹄子又对二奶奶知根知底的，就怕二奶奶没了娘家的支持，有时候不好面对那边的刁难呢。”
　　凤姐撇撇嘴道：“你呀还是那个毛病，什么时候都是前怕狼后怕虎的，到头来能做成什么大事？不过听你这么说了，我倒是想起当初过世的东府蓉哥媳妇对我说过的话来。她当初就建议我在祖坟那里多购置一些土地田产充作祭田，并把家学也设到那里。这样即使我们家以后出了什么变故，这些个产业可都是不会收回的。这一则是为家里留了后路，二则大老爷那边也闹不出什么花样，林妹妹，你也想想是这个理不是？”
　　黛玉拍手叫好道：“难得她能有这么长远的眼光，要真是这么做了，这个家才真是长保无忧。可惜那些时间我身子总是不好，竟然没有跟她有一面之缘，生生可惜了去了。”
　　她却不知道的是她们两个原本就是根本对立的，秦可卿就是提前给她上眼药的，生生将个宝玉带进迷津之中，倒惹出了她这几年没完没了的泪水。
　　当下三个又在一起详细讨论了一些实施细节，倒把原来的痛苦伤心冲淡了不少。
　　却说宝玉这边跟着贾琏到了贾赦府里，一进门就觉得不太正常。
　　按礼他只是个晚辈，就算现在有了爵位官职，来到大伯父家也算是家常往来，不料贾赦不仅派了长子贾琏来接，次子贾琮在二门里来迎，还在正堂之上设了酒宴，这就隆重得有些过头了。
　　不仅如此，在座的还有几位陪客，除了他熟悉的贾珍贾蓉，还有那两个一直对他纠缠不放的家伙贾雨村和甄宝玉，另外还有一位他没见过的官员，看样子官职好像还不低的样子。
　　看来这是一场早有准备的鸿门宴了。
　　贾赦如今虽然年近花甲，因了自幼习武，平日保养的又好，除了头发胡子有些花白，整个人背挺腰直，成熟稳重，有几分儒雅邪魅的味道，风流形状竟然不比贾琏他们差到哪里去，算得上是个挺有魅力的老帅哥，难怪到如今仍有风流的本钱。
　　另外贾赦虽然为人荒诞不经，性好渔色，平时倒有两样雅致的喜好，一是好武不辍，如今的贾家，若是不算宝玉，武艺真正练得好的他算是头一个，还有就是喜欢古玩古董，日夜赏玩，近乎痴迷。
　　宝玉这边厢一边告罪来迟，一路跟大家见礼，也了解到那位他不熟悉的官员正是凤姐跟他提到过的，西北军系这次来京的代表，长安节度使云光，看来这些人就是西宁王留在京中势力的一部分了。
　　那云光长相粗犷，动作豪放，肉山一样的身材端坐在那里自有一番威严，站起来跟宝玉见礼时更是毫不见外的热络谄媚，熊掌一般的蒲扇大手将宝玉的手握得都不见了影子，暗中却是直接将一叠银票按在宝玉手里，一路哈哈大笑着道：“俺这个化外粗人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这天下间竟有这么俊俏标致的小将军，怎么看怎么都跟当年的老国公一个模样，我说那些虎头军的小子们怎么会那么听话，老国公的余威犹在啊。”
　　宝玉只觉得他那掌力似吐未吐，虽然隔着一叠银票，却仍然能感受到他隐藏的力量犹如狮虎一般，随时准备喷薄而出，厚重得又让人呼吸为之一窒。宝玉受他压力所迫，手上不自觉得生出一股力道与之相抗。两人的力道隔着厚厚一叠银票撞击在一起，却都全身纹丝不动，又齐齐撤回力道，相视一笑，眼中都是一亮，齐道：“幸会幸会！”
　　旁边众人倒还罢了，贾赦却是似有所觉，走上前牵了他两人的手道：“两位一个是军中名宿，一个是初生幼虎，全是我贾家顶梁之柱，今日能够相聚在一起，合该我们贾家中兴有望，你们以后可要多亲多近啊。”
　　他的力道又跟宝玉云光不同，缠缠绵绵柔柔细细，食髓知味一般的侵入两人之间，却已经觉察不到两人的力道，忍不住仔细瞧了宝玉一眼，见他神色如常，不免眼中惊异。
　　这云光是他老友，两人的进境互有短长，近十几年来未曾交锋，这次见面他就感觉云光的实力已经达到返璞归真的境界，他几次相试都已经试不出他的深浅。如今宝玉竟然能在他手上进退自如，如果不是云光看在老国公面子上留了情面，那就是宝玉的家传武功已经大成。
　　这两种结果，没有一个是他想要的。
　　云光已经是贾家体系中掌握实权最大的将领，他若是投靠二房，那么整个贾家的政治风向都会受到影响。这些年他也一直怀疑宝玉的武功进境如何，几次相试却查不出半点端倪，若是宝玉真的武功大成，那么不仅他现在的爵位还能提升，就是他现在的爵位也只能传到宝玉身上，因为无论贾琏贾琮，还是贾环贾兰都不具备继承爵位的能力。真要是变成那样，他这个长房可就什么都落不到，最后只能成为贾蔷那样毫无势力的嫡子嫡孙，成为东府或者二房的附庸。
　　他这边惊讶不已，却不知道云光心里更加惊讶。
　　他这次回来，就是藉了西北军系壮大的危机，加上自己的实力以及多年经营的势力，想一举折服众人，代替已经式微的王子腾，成为四王八公体系中的领军人物，却没有想到贾赦虽老，这新出现的贾宝玉却是不减老国公当年神威。
　　刚才的交手表面看是个平手，实际上却是他输了。他的功夫向来刚猛霸道，对于稍有不及自己的对手都有摧枯拉朽的效果，加上他身躯庞大，几乎宝玉三四倍的体重和多年征战的经验，近年已经罕逢对手，不想这次竟然试不出来宝玉的实力深浅。
　　宝玉的功夫是贾家嫡传不假，也是老国公那种威而不露的风格，却比老国公显得更加游刃有余，似乎他身上的内劲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深广如海不动如山，隐隐然能有一举击败他的能力。
　　宝玉这边却不会顾及他们会怎么想，那叠银票也已经被他完完整整的掖回袖筒，一叠声的跟云光攀起交情，时不时的表现出一见如故的亲密，看得贾赦既怀疑又无奈。那云光这方面的本事倒是丝毫不逊色于他，回过神来立马打蛇随棍上，推杯换盏一来二去，这年龄几乎差了两倍的两个人渐渐热乎到称兄道弟，倒把贾赦一帮人撇到了一边。
　　坐席有尊卑，酒酣无父子，大家的话题自然就会转到正在进行的武选和接下来的才选。
　　宝玉这边早有准备，一招手就把焙茗叫进来，身后两个小厮抬了一个箱子，打开来正是今天在演武场上出现的那一套十八本的各种册子，一共十套，原本是抬来给贾赦送人的，这下倒直接成了他的人情。这册子一套五百两银子，十套就是五千两，倒也拿的出手去。
　　宝玉笑道：“亏得当初大伯向我要图册，我回去便让姐妹们编制了这么一套东西。如今不仅大伯心愿得偿，全了二姐姐的一片孝心，小子也算得了一项财源，说来倒是要谢谢大伯呢。”
　　贾赦老脸一红，摆着手连说生受生受，口不对心的夸了几句迎春和宝玉，叫人连夜送了一套给那孙绍祖，这才又对宝玉道：“这段时间宝玉确实是长进不少，只是这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自己再出挑也只是一个人，要想将祖宗的家业发扬光大，就要让小弟兄们一起成长。今儿蓉儿琮儿芹儿蔷儿都去参加了武选，却因为你的那个什么耐力测试未能过关，后面焦大那个老不死的又软硬不吃，你可不能眼看着家族亲兵里没有咱们嫡系的子孙，左右都要给个章程通融一下才好。”
　　宝玉心说你的脸皮倒还真厚，当着外人这话也能说得出来？嘴里不咸不淡的回道：“伯父也说了那个焦大就是那个性子，您都没有什么办法，更何况是我？晚上我去见老祖宗的时候也说过这个事情，老祖宗的意思也是不要破了武选的规矩，左右家族亲兵也不是这么一次招兵，这次不行就等下次好了。另外武选的结果算是朝廷的一次恩科，根本不会影响到下面的才选，伯父要想家族子孙争气的话，就让他们好好学习一下我给他们的那些个册子，总不能让其他府里的人比下去不是。”
　　宝玉这一搬出贾母的幌子，贾赦真还不好再说什么，毕竟在座的还有外人，想想还能参加下面的才选也就罢了，倒是对于宝玉跟云光的热乎显出格外的留心来。
　　那两人自己倒也知趣，很快云光又跟贾珍贾蓉混在一起，对于贾雨村和甄宝玉也产生浓厚的兴趣，继续发扬他一不怕肉麻二不怕恶心的绝招，跟那几位臭味相投，没多久也就达到了比跟宝玉还热乎的程度。
　　宝玉这边却是被贾母派来一个接一个的丫鬟催促的坏了酒性，顺便搭了两个小丫鬟的手跟大家道了别，一路歪歪扭扭的坐轿回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