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贾红楼》凸碧山人

56、贾宝玉破解红楼梦 绛珠子初悟三世缘

　　黛玉见他虽然醒来，面上却是双眼无神混混沌沌，以为他又犯了痴呆之症，心下着急，眼泪刷的就下来了，忍不住执了他手，一叠声的问道：“宝玉宝玉，你这是怎么了？我们好不容易有了今天，你可不能吓我啊。”
　　不料她这一哭，宝玉好像有了感应似的，一个激灵就坐起身来，反握住她的手道：“好妹妹，幸好是你来了，不然可就坏了大事了。”
　　黛玉一怔，也不知道他这话是真是假，只好任由着他捉了自己的双手，细细打量了一下他的眼神方道：“不过是被什么噩梦魇着了吧，哪里会有什么大事？你且瞧瞧，当真还认得我是谁不？”
　　宝玉笑道：“原来林妹妹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啊。我们两个都历经三世了，我怎么可能不认得你是谁？说起来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最初还是你欠了我呢，这辈子我可不会放过你。”
　　黛玉见他认出自己才有些放心，却又被他后面的胡言乱语气笑了，叹口气道：“你还是快些醒过来吧，才刚说你明白些，如今又说开糊涂话了。这辈子遇到你算我倒霉，哪个还敢跟你历经三世？”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宝玉哪里肯舍，一经里将紫鹃她们打发了出去道：“这时候也不早了，那边的宴席估计也快散了，你这会子跑来跑去的，要是受了寒可怎么办？我这会子一点困劲都没有，不如我们两个歪着说会话吧，我这里刚得了一个好听的故事，保管妹妹你听了觉都不想睡了。”
　　说着便要拉了黛玉一起歪在床上。
　　黛玉早就注意到床幔上的纱绸红花，心里腻腻的十分不舒服，冷笑道：“今儿是你跟袭人姐姐的好日子，我怎么好在这里久待，没得被人在后面说嘴。你那些好听的故事还是说给你的好姐姐听去，我可没有那个耳福。”
　　宝玉急道：“这些都是她们胡闹弄的，我的心意难道你现在还不明白吗？今天就算是天上的仙女来了，我心里也只有妹妹你一个，我这床也只有妹妹你能歪。她不过是个丫头，我们两个不许，难道她还敢爬到上面来吗？今儿三更之前，我就只和妹妹说些笑话，看哪个敢在后面嚼舌头根子，我一遭儿就打死了她。”
　　黛玉挣他不过，心里委实也不想离开，只好半推半就的只在床边坐了道：“真是越来越霸道了，动不动就要打死人的，又是什么大事。如今你且将那故事说来听听，若是我听了不好玩，等一下我还是要走的。”
　　宝玉知她脸嫩，便也不再相强，只紧握住了她手道：“我这说的可是我们两个前世的故事，等会就怕我要赶你，你都不舍得走呢。妹妹通今博古的，你可知道这天上最高的是那一层？”
　　黛玉嗮道：“就这个你还拿了问我。佛经有云：须弥山的正中央有一天，四方各有八天，共三十二天。在三十二天之上，正是离恨天。那西厢记里有云 ：三十三天，离恨天最高；四百四病，相思病最苦。这天上最高的一层自然是离恨天了。”
　　宝玉道：“妹妹果然博学，只可惜一样被人误导了。那离恨天何尝最高？在那离恨天外，尚有蜜离青界；那相思病又何尝最苦？都只是被那蜜青果所惑。若是那离恨天最高，岂不是恨海难填，人生还有何趣味，众生何苦又苦恋红尘？若是那相思病最苦，哪里还有人追求真情，这世上之人岂不都成了行尸走肉？”
　　黛玉听了一愣，宝玉这话听起来有些牵强附会，细细一想却又意味深远。她本也是局中之人，骤然听得局外之言，一时如闻暮鼓晨钟，心里的那些苦思不解之结豁然开朗，隐隐中似乎感悟到什么，却又始终摸不到抓不着，这样一路想着，不觉间竟是痴了。
　　宝玉也不理她，接着续道：“话说开天辟地，女娲造人原都是些勤劳朴实的，人与人之间和睦相处，哪里有今天这些征战杀伐，勾心斗角，也没有那些个情仇孽债。只是到了后来共工撞塌了不周山，天倾西北地陷东南，不仅这世上沧海桑田，就是连这人性也都渐渐变得邪恶了。及待后来女娲娘娘炼了三万六千五百块五彩石补全苍天后，却发现手里还剩下一块补情天的五彩石补不上去。女娲娘娘深究下去方才发现，原来是藏于三十三天之上的万年蜜青果，在这次天变中不慎失落到了离恨天上，幻化成了太虚幻境里面的情天恨海，五彩石被她所迷，失了神通，故而补不了情天。”
　　黛玉这时醒过味来，打断他道：“说着说着正事，这没来由的怎么又转到你的梦话上去了。这太虚幻境情天恨海什么的，可不是你一贯说的那些个疯话，快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
　　宝玉却道：“才先说的都是闲话，这后面的可是我真真切切在梦里听到看到的。你先别闹我，现在马上就要说到你身上了。你可知道这蜜青果那么重要，又怎么会掉到离恨天上去了？”
　　说着也不待黛玉回答，径自说下去道：“原来这蜜青果本是蜜离青界一位极美的仙姑，唤作绛珠仙子的掌管着的。只是这绛珠仙子虽然真情至性，却是一直呆在蜜离青界，只有跟离她最近，居于离恨天上的警幻仙子交往甚密；只她却不知道这个警幻仙子却是个跟她相关的，是掌管世间风情月债的仙姑。只是在天塌地陷之前，由于这绛珠仙子掌管得严，这人间本没有那些个东西，这警幻仙子也上不得蜜离青界，倒也没有什么事情。坏就坏在天塌地陷之后，这绛珠仙子忙着帮助女娲娘娘补天，不提防这警幻仙子进了蜜离青界，盗走了蜜离青果幻化成情天恨海，生生迷了五彩神石，这情天却是再也补不上了。”
　　那黛玉听得入迷，忍不住道：“上次你跟我说时，我就觉得这个警幻仙子不像个好人，她的那些个东西只听听就让人心酸，细想想都是人生无趣，料不到竟是这样一个鸡鸣狗盗之徒，白白污了仙姑的名号。只可怜那绛珠仙子平白辛苦一场不算，如今又丢了那果子，可是受了什么厉害的惩罚没有？”至于补天的事情，她好像并不怎么关心。
　　宝玉心说，你要是知道她教给我的那些事情还不得气死，现在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便也顺着她的意思道：“可不是受了很大的惩罚。幸好女娲娘娘掐指一算，明白这次补天原也应有这么一劫，这绛珠仙子后面还有大用，那警幻仙子跟她的恩怨也要她们自己了结。这样一来这绛珠仙子便被打回绛珠仙草的原形，放在了西方灵河岸边的三生石边，要她静待补天时机，以便将功赎罪，后面的事情自有缘法。”
　　黛玉连道可怜可怜，浑然不知道这说的竟是她自己，一时忘了要走的话，一味追着问道：“那后面的事情怎么样了呢？她有没有等到那补天的时机，可曾报了跟那警幻仙子的一箭之仇。”
　　一边说着，一边捏紧了小小的拳头，仿佛那警幻仙子就在眼前；只她也是个聪明绝顶的，不等宝玉再往下说，自己也悟了道：“是了是了，既然她是被放到了三生石边，那也一定会有跟她有缘的人会来，而且那人定是跟那块五彩神石有些关联，是也不是？”
　　宝玉瞧着她激动得泛红着小脸，黑葡萄一样的一对眸珠紧紧盯着自己不放的样子，心下不觉好笑。现在的黛玉还真是个好奇宝宝一般的萝莉，便笑着逗她道：“那你倒是猜猜，如果你是那女娲娘娘，你会怎么安排这一番补天情缘？”
　　黛玉歪了小脑袋，很是认真的想了一回道：“既然是女娲娘娘安排的，那么里面肯定会有一些天机在内，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够猜测得到的。只依我看，这警幻仙子在天界想必也是个很有势力的，断不会眼看着让这件事情这么顺利发生，女娲娘娘肯定是借了什么其他的机缘，少不得这绛珠仙子还要吃些苦头。”
　　宝玉笑道：“这回可让你猜着了，这女娲娘娘一开始对绛珠仙子的惩罚可是没有丝毫作假的。绛珠仙子不仅被打回原形，而且被安置在灵河岸边，近在咫尺却又得不到灵河水的滋润，只能靠了每日吸纳天地精华来维生，就是罚她没有时刻警惕之心，以致被别人钻了空子。林妹妹，我知道你聪明伶俐胜我十倍，偏生对谁都没有一点防范之心，这绛珠仙子的教训你可要牢记；若是我哪次出去不能及时回来，你千万不要信了别人的胡言乱语，也不要对我牵挂过甚。你只要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只要你好好活着，便是那阎罗王亲自来了，我也不会轻易跟他去了，这一辈子我只会死在你的身后，这话你千万时刻记得。”
　　黛玉正听得入神，哪曾想他话一转又回到她身上。最近这段时间，类似这样的话，宝玉只要在她身边每天都要念叨几遍；开始的时候听着倒是心里甜蜜，架不住宝玉这时时刻刻反反复复的讲说，心里也渐渐有些不耐烦了，忍不住道：“你只管好好讲你的故事，作甚有事没事的就往我身上扯？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一个记不住事情的人吗？你这样每日里唠唠叨叨的，真是好婆婆妈妈的知道不？”
　　宝玉却也不恼，笑笑道：“只要你能活得好好的，我就是再婆婆妈妈些又有何妨？难道从小到大，我被你这样说的次数还少吗？我只恨不能时时刻刻的将你装在我身上，一刻也不分开的一直到老，你自己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黛玉啐道：“哪个跟你一样没皮没脸了？你自己啰嗦你的，可千万不要把我也扯了进去，我什么时候有过那样子了？”
　　宝玉嘿嘿一笑，曼声吟道：“每日家情思睡昏昏。这是哪位千金小姐吃饱睡足之后，躺在美人榻上吟出的诗句啊，被人发现了还死不承认，反倒把我说了一顿，现在想想我还觉得冤得很呢。”
　　黛玉大羞，忍不住伸手掐了他一把道：“说故事就说故事的，干嘛总把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讲出来。你要是再不说下去，我可要真的走了。”话是那么说了，身子却是纹丝不动，绛珠仙子的故事引得她哪还回去睡得着。
　　宝玉也不揭穿她，告罪一声继续道：“就像你说的那样，别人或许不知道怎么回事，那警幻仙姑可是明白的很：一个堂堂的仙子，多少万年的修行，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完了吗？这件事她在天上几万年都没听说过，何况绛珠仙子还不是一般的仙姑，她可是最高天上唯一的仙人啊。与其等到别人去救，莫如自己派人去救，也算了了这场因果，于是一位来自太虚幻境赤瑕宫，叫做神瑛侍者的仙人就非常非常偶然的出现在那棵绛珠草面前了。”
　　“那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使得那绛珠草便得久延岁月。后来既受天地精华，复得雨露滋养，遂得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重新恢复绛珠仙子的身份，依然终日游于离恨天外的蜜离青界，饥则食蜜青果为膳，渴则饮灌愁海水为汤，尽心竭力的想要补偿当日之过。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故其五内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后来那神瑛侍者凡心偶炽，乘此昌明太平朝世，意欲下凡造历幻缘，已在警幻仙子案前挂了号。警幻亦曾问及灌溉之情未偿，趁此倒可了结的。那绛珠仙子道：他是甘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既下世为人，我也去下世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偿还得过他了。”
　　黛玉听得入迷，不觉有感于心，眼泪不自觉的又流了下来，将整条帕子都打湿了尤未完尽。慌得宝玉急忙住了讲述，另取了帕子替她擦泪，好一会黛玉才止住饮泣，一双眼睛红红的肿的像两只桃子，用宝玉的帕子掩了，嘴里犹自道：“你且不要管我，兀自往下说去，这绛珠仙子最终却是怎样了？这情天最终可是能够补得？”
　　宝玉心道这不现在还哭着呢，嘴里却只好道：“好妹妹，可不是我说的女儿是水做的骨肉，我不过是说了个故事罢了，你怎么一下就哭成这样了？这要是老祖宗见了，不得又得埋怨我欺负了你。你道这神瑛侍者是个什么来历？原来当年女娲娘娘练出的神石自然都有神识，补天石自然都是带了去的，最后那块无能补天的神石被娘娘扔在了大荒山青埂峰下，日夜哀嚎不得神通变化，它的神识却仍然依附在锤炼它的日月神鼎上。后来日月神鼎化为天上的赤瑕宫，那神石的神识就成了赤瑕宫的神瑛侍者。”
　　“再后来，有两个叫做什么茫茫大士、渺渺真人的和尚道士奉了女娲娘娘令旨完成补天之事，遂施展神通，将那块失了神识的蠢石变成一块五彩光芒的美玉，在警幻仙子前备了案跟随神瑛侍者、绛珠仙子一起下凡历劫。由于补天石的神智和实体分开，又被两个和尚道士蒙骗，警幻仙子并没有发现其中的秘密。只是一旦下到凡间，世间就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脾气性格却大相径庭的富家公子：一个高贵典雅，虽然有些放诞不羁却是一个正经八百的大家公子模样；一个却是家里的混世魔王，自小就只跟姊妹们混在一起，对于经济仕途厌烦至极。林妹妹，你且说说，这两个人如果到了你的面前，你是否能够认得出来？”
　　黛玉先还伤心，听到他后面的话却越来越心惊，呆呆的看着宝玉一时说不出话来。宝玉一样也不说话，只端正了面孔，也定定的瞧着黛玉不放，屋子里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良久良久，黛玉伸出手来，将宝玉的脸庞捧了过去，一对通红的秀眸眨也不眨的望着，泪水止不住的又滚滚而下，声音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宝玉也伸出手抓住黛玉的手道：“林妹妹，且不管它是梦是真。是梦的话赶紧醒来，是真的话也要把它尽快变成一个噩梦。管他什么神仙娘娘和尚道士，我们未来的日子只能由我们两个做主。不管我们两个究竟是谁，人生匆匆几十年一闪而过，只要我们牵手相守心心相映，别的什么又关我们什么事情？”
　　黛玉眼睛一亮，那泪珠儿不知怎么倏然停止，静静的伏在他的胸前，低低的道：“就像你之前说的，和尚道士的话怎么能信，梦里的故事更是做不得真。从今以后，我们活得只是我们两个，我也不会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你就放下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