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斥袭人叹无回天力 箴黛玉细中见真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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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不多远，远远的紫鹃袭人两个就一经里迎了上来，各自为两人披上围靠。
紫鹃这边一经埋怨黛玉出门总不留意，袭人却乖巧的道：“老太太那边传过话来：二爷今儿也累了，晚间就不用到她那里去了，明儿再给二爷摆宴庆功。太太那边也是这个意思，这里外的人都一一挡了，要二爷什么时候休息好了，再去她那里也不迟。”
宝玉瞧瞧天色已晚，忙一把拉住想要离开的黛玉道：“妹妹这是哪里去？这就近便道的，不如晚饭跟我一起吃了算了，也免得我吃过后还要跑去你那里。如今你这里外的人都不算了，也要尽快适应适应这内人的身份了罢。”
紧接着又转头对着袭人道：“从今以后，只要我在家里，林妹妹除了晚间休息，起坐饮食都要在我那里。你若是听到哪个敢说闲话，直接的给我撵了出去。”
话到后面，已是声色俱厉不容置辩。
袭人何曾见他这般怒容，慌乱间也不知惹到了他哪根筋；她向来温柔和顺，和气里却总带着几分刚强，一向又是约束宝玉惯了的，忍不住回道：“二爷这是怎么说的。往日里你们姊妹感情好也就罢了；如今你可是跟林妹妹已经订亲，按例应该稍稍避下嫌，不然影响到你林妹妹的闺誉就不好了。”
黛玉也不言语，只在一旁冷眼瞧着宝玉怎个说法。她向来看不惯袭人有事没事辖制宝玉，只是知晓她跟宝玉关系非常，限于身份不好多说罢了。
宝玉正是想要她说出这番话来，遂冷笑道：“我们的事情，几时轮到你多嘴多舌了？林妹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还不能时时相见；那在你眼中最为端庄守礼的宝姐姐，以往几乎每天都在我房里，也不成了你所谓的不要闺誉的轻薄之人了吗？要照你的那些个混账说法，那史姑娘、琴姑娘、甄姑娘、邢姑娘、李姑娘她们岂不都成了不能贞洁守礼之人？就是容忍她们的老太太太太她们，也都成了不注重闺阁礼仪的糊涂之人。我倒不知道什么时候，你竟成了这府里最懂得闺誉守礼之人，是不是还要我给你树个大嫂子那样的贞洁牌坊？！”
袭人一时语塞，宝玉这房里的事情还真是一笔糊涂账，心里明明知道宝玉这些话是诡辩，却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总不成要把宝钗和老太太太太她们一总绕进去吧。
何况宝玉今天的语气神情丝毫不留情面，竟然要有当着黛玉的面跟她决裂的架势。
想到这里，袭人再也把持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道：“总是奴婢说话不对，二爷仔细气坏了身子。二爷就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且将这事揭过去吧，即便要打要罚的，也请二爷先回家再说，这大冷天里的，林姑娘要是冻着了可怎么办？”
宝玉气极反笑，咬牙道：“好好好，我倒不知道这些日子你竟练得这么好口才，可巧你还真是说到点子上了。”
回身对紫鹃道：“你且带了你家姑娘先去了我那里，叫麝月她们传了饭菜先等着，我这里还有些个情意要跟你袭人姐姐好好算算，省得以后没事堵了你们姑娘的心。”
紫鹃也是跟袭人一路长大，见她跪在冷硬的青石板上可怜兮兮的样子终是不忍。只是姑娘不开口，她也不好逾越，宝玉的语气又是不容置疑的霸气，只好扶了黛玉径自回去。
天色眼见得暗将下来，薄暮不知何时已经笼罩了四周，冷厉的寒风吹过枯枝发出呜呜的声响。
宝玉一言不发的望着黛玉她们渐渐隐去的背影，瞧也不瞧跪在地上的袭人，冷冷道：“袭人姐姐，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按说你服侍了我这几年，又将身子给了我，我本不该对你这么无情。可是你知道吗？”
他说着这话，俯下身子直瞧了袭人的眼睛道：“万事都有个底线，我的底线就是林妹妹。这句话你记住：别说是你，就是老太太太太要我舍了林妹妹，即便不孝我也会抗争到底；除非是我死了，谁要动林妹妹一个手指头，我就发誓要了他的命！”
袭人脸色苍白，望着宝玉那几乎要吃人的眼神，身子抖个不停，挣命般的大口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只觉得自己全身从头凉到底，摇摇晃晃的扑倒在地。
宝玉终是不忍，一把抓起她的身子，面色有些缓和道：“只要你以后像紫鹃那样一心为了林妹妹，我自然不会亏待于你。你也清楚，我们的事情林妹妹早就知道，你见她何曾计较来着？都只是我心中对她有愧，才这样对你。你今后只管好好服侍太太，替我在她老人家面前尽孝，也算尽了我们两个的情分。等来年我和林妹妹大婚了，你的去处自有林妹妹来安排，你现在要是疏远了她，岂不是给自己将来自找不自在？”
他这话说的含含糊糊，袭人听得心里却有了些暖意，禁不住又将身子偎上来，低低的道：“爷的意思我明白。爷能有这么一丝一毫的想到我，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哪里还会跟林姑娘去争什么高低？只是爷这心里也应该明白，你虽然跟林姑娘定了亲事，宝姑娘那边太太还是没有完全放弃。我只怕你还是这么不管不顾的，终是让林姑娘在太太面前为难。你也知道，太太心里，从来都是不喜欢林姑娘的；老太太在世还好些，哪天老太太去了，你让她们两个怎么相处一辈子？”
宝玉心里一叹，这个袭人固然有些邀宠之心，也不过是寻常女儿家对心爱男子的依恋，打心里也是一心为他着想的。只是毕竟是晓得些人事的，明白这大家族的生存法则，让她一时屈服或许可能，最终她还是会跟着风向走的。
说一千道一万，他和黛玉之间的幸福只有壮大自己的实力为前提，在改天逆命双悬日月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
想到这里，宝玉不由得对这袭人有些无可奈何，就像贾政不能左右他的思想一样，明明知道她在关键时候靠不住，平时还不得不给她点甜头笼络着。这种皮里春秋的态度自己现在或许理解，可不要说林妹妹，就是宝钗嫁过来也容她不得，一簇鲜花一床破席的结局似乎早就决定了。
虽说自己的女人最后跟了别人心里有些不舒服，可宝玉实在有些懒得为她大费周章：毕竟她跟十二正钗不同，后者几乎都是读书明理，也有改变自己命运的意愿，他只需要在关键的时候帮扶一把也就行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要人救者必先自救。
袭人哪里知道他会想那么多，她只望着宝玉不要对她生厌就好。这些日子宝玉对她总是带答不理，还不如今天对她疾言厉色，自己也真没有跟林姑娘争竞之心，以后只要多加注意对待黛玉的态度，想来这位小爷也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两人各怀心腹之事，一前一后的回到了怡红院。
宝玉见黛玉容色正常，正跟茜雪她们说说笑笑，便也放下心来，让碧痕伺候着匆匆洗过，便命人传上饭菜，和黛玉两个坐下用了。
晚饭自是丰盛不说，宝玉更是靠了黛玉，见她吃些什么菜，自己便也吃些什么菜；若是黛玉哪样菜一点不动，他也碰也不碰，未等凉了便吩咐给了紫鹃袭人她们去吃。
一来二去，黛玉便也觉察到了，嗔怪着瞪他一眼道：“你我脾胃不同，饮食自然会有些不同。你这样子做了，人家知道的明白你这是对我好，不知道还只当我又辖制了你呢。你且只管大口的吃了，我就是吃不得多少，心里也是喜欢的。”
宝玉笑道：“你小孩子家哪里知道，我这样做自有我的道理。这阵子我总是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我们两个以前会有那么多的误会。到了今日我才明白，这原来是跟我们的饮食不同有关。”
黛玉掩嘴笑道：“可不是又在胡说。如今都是个爵爷了，你那些个桃子橘子哥哥妹妹的歪理不说也罢。我们两个原来是有些个误会，现在想来却是有趣的紧，你就不要再拿这些个说事了。”
宝玉却径自放下筷子，端正了面孔道：“妹妹切莫不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我这里却是正正经经跟你说些道理。我们的那些个往事，现在想来固然有趣，曾经的甘苦除了我们两个又有谁个能够知道？再过几个月，我们两个就要成亲了，若是还是那么总是误会下去，你这身子又怎么会经受得住？若真是哪一天你有个想不开弃我而去，平白便宜了别人不说，你让我这一世又怎生过得？”
说着话想起黛玉的原定结局，想想一个把握不好，这段日子可能就是自己跟黛玉唯一具有夫妻名分的时光，眼圈一红，竟是落下泪来。
黛玉见他说得动情，心下有些后悔负了他的一番情意，她自然知道宝玉天生一段痴情，有时候说话虽然没头没脑，事后想来却是大有道理的。
这样想着，黛玉少不得拿了自己的帕子，替他试了泪珠儿，陪笑道：“好了好了，我明白你这都是为我好，刚才都是些玩笑，你又何必一味当真？就是为了你，我也会好好吃饭的。你且将你的那些理论说来听听，我不笑就是了。”
宝玉自己也有点尴尬，一个大男人怎么说哭就哭了，还是当着这一屋子的丫鬟，只怕不出明天，这事又成了奇事新鲜话传的满府皆知——
想到这里，宝玉心中一动，伸手握了黛玉的小手，夺了她的帕子大力嗅了一下，揣到怀里方道：“看在你一片诚意上，这帕子我就收下了，过得两天，你需写了一首好诗来换，而且调子要喜庆的才行。”
黛玉闹不过他，只好一边笑着应了，一边要他继续说下去，宝玉这才道：“我们两个虽然从小就在一起同吃同睡，脾性志趣自是合了。只是林妹妹你是南方人，饮食习惯跟我大为不同，这起坐行止的周期更是不同。这人与人相处，脾气性格是一方面，饮食习惯的影响也不能忽略；人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年轻时打打闹闹倒也无妨，天长日久的过日子却是细微处见真章，多少好夫妻都是因为一些小小的矛盾扩大成了怨偶，我们断不可蹈了前人的覆辙。”
黛玉这半日被他渔婆娘子的闹得，已经逐渐认同自己未婚妻的身份，只是听了他这些疯言疯语还是有些经受不住，又有些不耐他这些絮絮叨叨的交代，忍不住道：“我还以为你出去了一次，能够见了些大世面，怎么现在还是这么婆婆妈妈的。怕是你这话还没说完，这桌上的菜都凉了也说不定。”
宝玉尴尬的嘿嘿一笑道：“这次倒是妹妹对了。想来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这些个话你要是听不进去，我就每天说上几次，总要心里放下了才好。其实我这么做还有个缘故：人人都说夫妻相夫妻相，我们这日日里起坐行止都在一起，现今吃的又都一样，我就不信隔段时间，谁还不说我们天生就是夫妻相。”
说罢不再言语，夹了些素菜大口吃了起来。
黛玉这才明白他这一番心思，想着他说夫妻相时的期望模样，瞧着他吃得痛快的样子，竟也不由得胃口大开，连一些以往不能动的荤菜也吃了几口。
瞧得紫鹃在一旁忙跑过来劝阻，生怕她就这样吃坏了脾胃，心里也暗暗佩服这宝二爷劝饭的水平，跟自己就是不是一个档次啊。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斥袭人叹无回天力 箴黛玉细中见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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