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贾红楼》凸碧山人

41、度时艰黛钗首携手 失欢心凤姐八面危

　　宝玉临走前，把才选和自己房里的事情都交给了黛玉，让茜雪、麝月两个有什么事情都去请示黛玉。
　　王夫人近些年精力不济，身边金钏、彩云这些得用的大丫头又都不在了，很多事情都是找袭人商量，因此上只要宝玉不在家，袭人十天倒有八天到上房伺候。
　　宝玉这一离开，袭人又不喜欢过来伺候黛玉，王夫人便暂时把她要到自己房里管事。宝玉房里的事情，基本都交给了茜雪、麝月两个。
　　茜雪本来就是宝玉房里贴身伺候的大丫头，现如今得了宝玉喜欢，便顶替了晴雯原来的位置，跟麝月两个成了怡红院的管事大丫头。
　　只这茜雪虽然跟晴雯一样心灵手巧，却是个温柔纤巧不爱出头的性子，向来就是跟紫鹃两个最是要好，如今又得了帮着黛玉置办嫁妆的差事，倒是每日里带了芳官两个到潇湘馆做活玩耍，房里的事情都交给麝月打理，王夫人袭人倒是更觉得放心。
　　这日茜雪一大早吃好了饭，便唤了芳官带齐丫头们一起做的活计奔潇湘馆过来，刚拐过岔道，斜地里平儿急匆匆的走过来，便笑着问：“平姐姐一向稳重的性子，怎么今儿一大早就这么慌慌张张的？”
　　平儿抬头见是她，忍不住走过来去啐道：“怎么出去轮回了一番，胆子变小了，年纪也变小了不成？我记得你可是还要大我一个月的,你这声姐姐可不是要折我的寿？。”茜雪但笑不答，反问道：“你这急匆匆的，难道真有什么大事不成？也说给我听听。”
　　平儿叹道：“还不是为了我们奶奶的那个病。以前我还奇怪，这林妹妹的病怎么就能一年生到头，好像要把天下的病都要生个遍似的。如今看来，这天下的病根总归都是一个，那就是心病。”茜雪道：“这话算是让你说对了。自从宝二爷前些时候突然转了性子，这林姑娘的病竟是眼瞅着一天比一天好，如今每天忙里忙外的谈笑风生，谁又能想得到，这才多久前她还是个风吹吹就倒的人儿呢。我看你们奶奶的病，最好也要先拔掉病根才好。”
　　平儿叹了口气没说话，拿过茜雪手上的花样子不由得赞叹道：“自从晴雯去了，已经很难见到这么精致的绣品了。现在若不是你来了，那林姑娘的嫁妆要平白少了多少颜色呢。”
　　芳官在后面忍不住道：“姐姐你是没见到现今林姑娘自己的绣品呢，就是茜雪姐姐都赞不绝口呢。”平儿边走边说道：“林姑娘现在这么忙，哪里还有时间忙乎这些个东西？就是往年她不忙的时候，一个香袋就要做上一年呢。”
　　三个走进大门，前头紫鹃迎了过来道：“我道是谁敢在背后说我们家姑娘的坏话呢，原来是你这个坏蹄子。我看你一向装的端庄贤惠的，怎么这会子倒嚼起了舌根子，可见二奶奶平日里说的不差，你这是人前装贤惠，人后抱怨多呢。”
　　如今外边的事情越来越多，黛玉便将紫鹃和雪雁的差使倒了个个，现在这家里家外的事情，大都倒是紫鹃在管着。雪雁如今长大懂事了，也能贴身服侍姑娘了。
　　说起来这黛玉也是个很会管家的人。别看她一天到晚病怏怏的，十天里倒有五六天大病小病的不断，她的潇湘馆也是除了怡红院以外最大的地方，可是她就有本事将个潇湘馆治得风雨不透。府里面无论大小风波，潇湘馆从不出事；贾府下人向来逢高踩低，个个生了一双富贵眼，到了潇湘馆却一个个规规矩矩。就拿晴雯那个鬼马的性子，大观园里怕过谁来，每次宝玉派她过去心里也犯嘀咕，生怕惹了黛玉生气。小红那样的精明，宝钗都不怕，单单就怕黛玉的心细如发，从来不敢到她那里打探消息。这些一方面是贾母关爱过甚，一方面却是黛玉这个人向来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缘故。
　　平儿向来跟紫鹃要好，听了这话气得跑过去就要去拧她的嘴：“这些年都没听到你这毒牙了，我还以为你跟林姑娘学斯文了。没成想如今得了势，编排起人来还是那么厉害。你倒是张开嘴让我瞧瞧：当年的那些个毒牙是不是一个个都成精了？”
　　紫鹃一边笑着躲她一边道：“你要是再这么闹下去，耽误了你主子的事不说，就是我们姑娘那些个治病的方子，你还想要不要？”平儿停了手又去挠她道：“你这个小蹄子，如今越发得脸了不是。药方是林姑娘答应了的，你还敢隐瞒不成，还不快点拿过来我用。”
　　紫鹃任她挠了，一经里抱了她道：“如今可是难为你了。谁想到我们姑娘这才刚好，你们奶奶又成了那个样子。我现在一看到那些个药方子就心里添堵，真恨不得一把火烧了去，好生断了我们姑娘的病根，我这里巴不得你早早的拿去呢。只是我这里不怕先告诉姐姐，这身上的病好去，心里的病难去啊。想要你们主子早点好，你还是多用心在她的心病上才好。”
　　平儿苦笑道：“这个我还用妹妹提醒，林姑娘这些年我可是都看过来了。只是你们姑娘的心病只在一个人身上，我们奶奶的心病可是多到顾不过来啊。”说着用拇指比划了一下。
　　紫鹃唬了一跳，低声道：“这二奶奶虎威犹在，大太太就这么敢打上门了？连老太太都不顾忌了吗？”
　　平儿叹道：“老太太如今也大不如从前了，如今的心又都在你们这边，哪里还会顾及到我们奶奶？大太太如今还有点顾忌，只撺掇着我们那位糊涂的爷成日价闹。就怕再没有人约束一下，他们娘俩就要骑到我们奶奶@头上了，那样子我们奶奶就真完了。”
　　紫鹃有点疑惑道：“老太太不管，太太现在又管不到。就大老爷大太太那个性子，哪里还有人能够约束到？”
　　平儿瞧瞧茜雪两个先一步进了里屋，才把紫鹃拉到一边道：“这会子你怎么就糊涂了？这府里要说跟我们奶奶要好，如今又有能力帮我们奶奶一把的，除了你们姑爷还能有谁？只要他说了话，老太太总要帮衬一把的。我这会子来，可不是要向你打听一下，你们姑爷最近这两天回来了没有，我们奶奶日夜盼着他去救呢。”
　　紫鹃听到姑爷两字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后面听到老太太马上就明白了，红了双颊啐道：“小蹄子嘴上又没把门的了，什么姑爷姑爷的乱说，我们姑娘这还没嫁呢。再说了，如今的二爷变得越发古怪了，每日里都送些奇奇怪怪的便签过来，姑娘每次看了就很开心，当宝贝一样藏着，不时的拿起来看。我这些日子也学了不少字，可是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意思来。你要是真想知道二爷什么时候回来，我看只有去问姑娘，怕是连老太太太太都不知道呢。”
　　平儿奇道：“每天都有吗？这大老远的。”
　　紫鹃笑道：“每天都有呢，只是时间上一天比一天晚，估摸着如今都快到金陵了吧，今天的怕是要更晚一些。金陵地方虽远，二爷却是用的官家的快报呢。”
　　平儿面色古怪，却是没有再问下去，拿了紫鹃递过的药方子就进去看黛玉。
　　黛玉屋里这会子却是热闹的很，一大早的宝钗要来对账，李纨要来议事，三春姐妹忙着才选布局，这会子也有事找黛玉商议。
　　只有湘云、宝琴两个怪胎还算悠闲，自己那一宫的题目早就做完，没事跟着宝钗到处跑，顺便学着管些家事。
　　近些年凤姐身子一天比一天差，早先前还能在场面上应付着，下面的事情却都靠了平儿和四个管家娘子支撑。
　　现如今凤姐这身上的病越发重了，又和老太太有了心结，场面上的事情也就顺便交还太太，很多时候都是宝钗帮着料理，袭人在一旁帮衬。
　　如今这账面的事情又一总交给了黛玉，说起来如今的荣府实际上是黛钗两个在合力支撑。
　　随着宝玉异军突起，黛玉这边的行情水涨船高，老太太那边发了话，王夫人这边也默认。
　　人是世界上最为势力的一个族群，仿佛一夜之间，备受冷落的林黛玉转眼炙手可热，这往常寂静寥落的潇湘馆也成了荣府的权力中心，黛玉也成了人人认可的宝二奶奶，只等着哪天过了门，就要到王夫人近旁的议事厅正式管事。
　　在这其中，态度最为奇怪，变化也是最大的却不是黛玉，而是一直风传的宝二奶奶人选宝钗。
　　如今薛家和贾家算是正式结了盟，薛家充沛的财力也将荣府这个日将衰落的空架子支撑起来，贾薛两家的账面往来由宝钗经管，宝钗也能名正言顺的适当参与贾家的许多大事。
　　这些事或许还不会令人奇怪，说起来只不过是把原来暗地里操作的事情变成明面，最奇怪的是宝钗本人的变化。
　　这位原来既定的宝二奶奶，一改往日一问摇头三不知的滑头作风，不仅在家事处理上敢作敢为明言善断，对于和黛玉相关的事情更是尽心尽力。
　　黛玉目前负责的才选和招兵两件大事，件件花钱如流水似的，可是荣府的银库早已经空了，现在全是薛家的钱在全力支撑。
　　大家这时候才看出来薛家到底有多有钱，万两一下的银钱往来宝钗几乎是随到随批，黛玉没经管的还要审议一番，凡是黛玉的事情一水的绿灯放行，看得一旁的薛姨妈心都揪揪着的，宝钗却洒然一笑道：“只要是哥哥能跟宝玉学好了，就是我们家倾家荡产了我都甘心。以往是我们把钱看得太重了，其实没权没人，钱越多还不是越危险，瞧瞧现在的甄家就知道了。”
　　薛姨妈撒了手，宝钗也不在自己的蘅芜院待着，每天连早饭都挪到潇湘馆来吃，这会子刚吃好早饭，正跟黛玉两个商量着黛玉未来的婚礼规划嫁妆准备什么的，那模样让平儿看了，就跟黛玉的亲姐姐一般无二。
　　宝钗的亲密无间显然有些让黛玉抵受不住，红了双颊，捻了衣角，半垂着粉颈只做不依，只那气色却比往日又好了几分，看得平儿红了眼圈道：“宝姑娘你还是少疼些她罢，这人福气太多了怕也不是什么好事，就像我们奶奶那样的，还不是平白折了自己的寿。林姑娘底子弱，怕是最经受不住大喜大悲的，你就是心里再对她好，也要细水长流的来不是。”
　　她这话说得有点煞风景，可是却也是句句掏心窝子般热腾腾的，黛玉也知道她嘴甜心苦，上前拥了她道：“姐姐的心意我明白。既然姐姐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将自己的福气过给姐姐一些，咱们都有了福寿可好。”
　　平儿执了她手到榻上坐下道：“姑娘这份情我领了。只盼着姑娘也能顾盼着我们奶奶往日的情意，日后也能多多照拂一些，我就是这辈子给你做牛做马心里也是甘心的。”说着就要福身下拜。
　　慌得黛玉急忙扶她起来，一经里流下泪来道：“平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来？你们奶奶往日对我的情分，恐怕我这辈子也报答不完，只盼着日后能够互相扶持，我也能有个照应。我这身子你也知道，日后少不得还是凤姐姐照顾我的多。昨天我还到你们奶奶那里坐了会，见她欲言又止的，难不成心里有什么作难的事情，姐姐知道的话可不要瞒我，只要我能帮的，姐姐只管说。”
　　宝钗走过来也扶了平儿道：“平儿你先起来，这林妹妹才有几天不哭的日子，你就巴巴的过来引她？要说你们奶奶的那些个事情，就是老太太怕是也都帮不上忙，你这会子不是让林妹妹为难吗？”
　　平儿泣道：“我也知道我这样为难林姑娘不对，可是我实在看不下去奶奶苦挣苦熬的样子了。这不现在过来，就想着奶奶平日里跟宝二爷最亲，这过来一趟，也不过想从林妹妹这里知道些宝二爷的消息，回去也能做个安慰奶奶的话不是。”
　　黛玉秀眉微蹙，凝神想了一下道：“难得凤姐姐还有你这么为她想着。我们素日里都受了凤姐姐那么多照顾，自然不会放着她难过不理。你的意思我大体明白了。待会这里的事情处理完了，我们先去给老太太太太请安，今儿中午前一定会到你们奶奶那里去上一趟。你先回去跟你奶奶说一声，就说我说了，让她一切放心，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

作者有话说

　　就怕把黛玉写得太聪明了，她现在才十三岁啊，可怜的娃。
宝钗的变化本来想再展开些，又怕她夺了黛玉的光芒，以后看行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