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贾红楼》凸碧山人

35、惊谍影夫妻失均衡 惜凤姐难支大厦倾

　　说完招兵的事，又说了些才选的事，不觉已是入更的光景，宝玉见贾母乏了，便寻了个借口告辞出来，先去父母处请了安，便回怡红院去了。
　　中途路过凤姐的小院时，宝玉听到里面传来几句高高低低的争吵声，依稀就是贾琏和凤姐的声音，不觉心里一动。
　　这次的事情他故意将凤姐排除之外，原以为贾母会反对，没想到贾母不但没说什么，反而隐隐讳讳的要宝玉以后与凤姐保持些距离。一些寻常家事还好说，涉及家族机密的事情尽量避开凤姐。
　　前面已经说过，贾家的政治态度分为两派，以族长贾珍为首的宁国府和荣府的贾赦，支持的是南安郡王一脉，备受当今皇上压制；以贾母为首的荣国府，却是当今皇上的坚决支持者。宁府与西宁王府是同盟，支持者有锦乡侯韩家、平原侯蒋家、忠靖侯史家以及神威将军冯家；荣府则与金陵王家一脉是盟友，支持者还有定城侯谢家，襄阳侯戚家以及景田侯裘家。
　　王家的掌权者王子腾，宝玉的母舅，凤姐的亲大伯，是当今皇上的拥立之臣。皇上一登基，王子腾即任京营节度使，辖制京师九道要津，后擢九省统制，奉旨查边，旋升九省都检点，跟元春一在朝一在宫，是两家联盟的两个台柱子、核心人物。
　　按说这王子腾应该是当今皇帝的死党，掌握着除了西宁王以外最大的军权，控制的是拱卫京师的九省要地，是执行当今皇上九道、九省、九边，进而控制全国策略的核心人物。可据宝玉掌握的情况，这个王子腾虽然有些才能，为人却极为张扬跋扈、刚愎自用，同皇上一手提拔一直重用的西宁王有的一比。
　　两人之前一个是百年世家，一个是本朝崛起，原本并没有多少交往，近些时间却来往甚密，说是通力配合用兵西北，又怎能不会引起皇帝的怀疑。说起来这次北狄进犯发生的大散关一线，就是王子腾目前的统制区域，而不是北狄南下正常的用兵路线。
　　两厢里事情放在一起分析，结论不言而喻，只是目前这个敏感时期，包括皇帝在内都不会将这个推理说出口来。关中乃帝王基业，四大门户中东有函谷关、南有武关、西有大散关、北有萧关；大散关打开大门，意味着西北称王进可攻退可守，不臣之心不言自明。
　　宝玉素来跟凤姐亲密异常，自然知道她跟王子腾亲如父女，也知道凤姐做过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多数是靠了王子腾的势力。
　　仗着自己的拥立之功和日隆的圣宠，王子腾和凤姐一样不信神不信命，胆大包天，天下少有他不敢做的事情，自然也给人留下无数的把柄。一旦被人掐住了致命要害，依照这两个人往日的性子，铤而走险的事情也不是做不出来，再依着这个思路推断下去，王子腾或者凤姐身边肯定布有其他势力的眼线——
　　这样想着，一张总是对着他微笑的俏脸出现在脑海里，一个长久以来苦思不得的疑惑豁然开朗，虽然还不是很清晰，宝玉已经感觉找到了事件缘起的脉络。只是另一个烦恼又涌上心头：他要不要救凤姐？
　　如果他不出手相救，凤姐的罪过虽然不至于死，却是生不如死；如果他出手相救，那又有多大把握不会走漏风声,牵连甚广？贾母估计已经从一些足迹马丝上判断出事情的大致走向，所持的态度也是静观其变，自己也能做到这样吗？
　　不能！宝玉马上毫不犹豫的推翻了自己这个念头，抬脚就往里面走，迎头却见平儿匆匆走了过来，差点跟他撞个满怀。宝玉一个急停扶住了她笑道：“姐姐这么着急出去，莫非外面有了什么相好的等着不成？”
　　平儿不答，行了礼只低着头道：“二爷且不敢乱说，平儿担待不起。”宝玉俯身细看，只见她一张俏脸上掌痕依然，显然是受了贾琏或者凤姐的掌掴，现在又急着去帮凤姐搬救兵，一时心疼得不行，替她试了泪，低低的温言抚慰，平儿这才好了些。
　　平儿和他一起长大，平日里对他更是诸多照顾，冷暖知心的人儿，这会子他的心虽然不在她身上了，那份情却是永远都忘不了的。
　　这时候，里面贾琏和凤姐的声音已经很清晰了，只听那贾琏恨声道：“你自己成天价病着不让我沾身倒也罢了，平儿是你早就答应我的，你为什么一年到头的也看得那么严实？现如今秋桐也不再搭理我了。我堂堂一个大家公子，回来连个暖床的都没有，你就这么狠心？”
　　凤姐的声音里带着哭腔道：“我们夫妻都这么些年了，你的冷暖我什么时候不挂心了？平儿伺候我离不开身，丰儿那丫头哪天不是先把你那里的炕烧好再回来？你自己想要暖床的，屋里屋外的哪天少了你的了？红儿是林之孝家托我们照顾的，你自己也答应过，你这样做了，以后怎么对得起人家？”
　　贾琏冷笑一声道：“你怎么就知道他们不愿意了？她如果不愿意，怎么会平白的去勾引宝玉？眼见着那边没机会，巴巴的又到了我们这边，真当别人不知道啊！她既然是过来跟了你的，那为什么每天都往我那书房里转悠，今天这事也不是头一次了，打量着谁不知道呢？既然她都上杆子爬上我的床了，你还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
　　听到这里，宝玉已经大约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心里也是暗暗佩服这小红的心机与胆略，先后算计了他和凤姐还不算，现在目标已经指向了贾琏，听那意思，她跟贾琏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这条线放的还真是够长啊。
　　里面两人的争吵还在继续，平儿瞧着他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宝玉没再犹豫，抬脚就往里面闯，慌得看帘子的小丫头不知如何是好，瞧着平儿一脸的茫然。
　　平儿叹了口气，对她摆了摆手让她退下，自己紧跟着宝玉进了屋子。
　　房间里凤姐的气势明显大不如从前，对于贾琏的逼问只能左支右绌，一副有口难辩的样子，一见到宝玉掀帘进来先喜后惊，狠狠的瞪了随后跟进的平儿一样，却也没说什么，依旧低头就哭。
　　贾琏在宝玉面前不好太过，尴尬的笑着问道：“兄弟这会子不在你林妹妹那里玩，怎么有空到哥哥这里坐坐？碰上这码子事情，倒叫兄弟见笑了。”宝玉跟贾琏的关系说不上好坏。两人虽说都是荣府公子，也都受老太太喜爱，却是喜好不同，平日生活的圈子更是大相径庭，说起来宝玉跟凤姐的关系要更亲密一些。
　　宝玉瞧了眼躲在他后面的红儿，不咸不淡的笑了下道：“你们这声音都快要传到大街上去了。如果现在进来的不是我，待会等会进来的怕就是老太太、太太她们了。链二哥身子刚见好不久，难道这会子还想挨顿打不成？”
　　提到挨打，贾琏顿时没了刚才的气势，忙陪了笑脸道：“这点子小事哪敢惊动老爷太太呢？这还不是你嫂子这脾气闹的，她现在都骑到我头上去了，再不给她点子颜色瞧瞧，她以后还怎么得了。兄弟跟她感情好我知道，可你也不能一点都不帮着哥哥啊。兄弟快请坐。红儿，还不赶紧去倒茶。”
　　宝玉点点头走过去坐下，瞧着贾琏陪着小心的脸也不觉有气，道：“谁说我不帮着二哥了？今天我到这里来，就是要送给哥哥一场大富贵。可如今瞧着二哥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上头，倒枉费了我一番苦心了。”
　　贾琏那可是调到油锅里的钱都要捞出来花的主，荣府日渐紧张的财政状况早让他日夜不安，如今听得宝玉这么说，禁不住大喜道：“兄弟说的哪里话，我这还不是为了家里的事情烦心吗？你嫂子又是个不懂得体谅人的人，你哪里知道我的苦处，有什么好事难得兄弟想到我，做哥哥的一定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宝玉听得一口气含不住，扑的一声就喷了出来，掌不住的靠在椅子上连咳带笑，慌得贾琏忙不迭的亲自自己过来帮他捶背，一边苦笑道：“兄弟你也别怪哥哥口不择言。府里再没些进项，眼看着下个月就揭不开锅了，你嫂子又一味的拿我，哥哥这不是走投无路了吗？”
　　那边凤姐早听得宝玉他们的话，这会子也顾不上没脸，也急忙过了来推开贾琏道：“就你这笨手笨脚的。知道的明白你这是给宝兄弟捶背，不知道还以为你在欺负他呢，还不快一边躲着去。平儿你个死丫头还躲在那里干嘛，快过来帮我扶着宝兄弟到我炕上歪着，一点子眼色都没有，宝兄弟平时都白疼你了？”

作者有话说

　　写凤姐不能不斗嘴，一章实在放不下啊
另：红儿原型为曹公嫡妻李香玉，害死黛玉原型曹公至爱竺香玉后被休妻，原著曾有红儿害死黛玉构思。本书还原曹公部分构思，隐黛玉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