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贾红楼》凸碧山人

14、开心境对镜理红妆 潇湘子漫话蘅芜君

　　却说黛玉带了紫鹃一路回到潇湘馆，心力大损之下，让紫鹃开了锦帐，服侍着歇下了。
　　一觉无梦，起来时却发现金乌西沉，天色竟然见晚，自觉精神健旺之下亦不免纳罕：她素日向来觉轻，每晚都是心思沉重，忧思不断，也只是后半夜能合会眼。今天原意使小憩一会，不料心思竟能全部放下，竟得了多少年来未有的一个好觉。
　　只是这一醒来，心头之事不免泛滥，记起今日原是贾家家族大会的日子，不知道那呆子是否懂得拿捏分寸，千万可不要再闹出什么事情来。
　　披衣下床，旁边自有婆子丫头上前服侍，开了菱花镜，换了旧时裳，看着镜中人俏丽的脸上那一抹云霞，黛玉不由得轻啐了自己一口，心头没来由的一阵甜蜜。
　　看看紫鹃雪雁皆未在旁，她不问，婆子丫鬟也不讲，只收拾停当迈步出户，远望天边抹道道云霞，近观院内翠竹泛点点金光，夕阳余晖再不刺眼，秋风飒飒亦不觉寒，看着这熟悉的潇湘馆，竟好似走进了自己远在苏州的小庭院。
　　信步游走，赏那秋日海棠满树金果，逗弄绿嘴无赖鹦哥，心头忽然记起宝钗的那首海棠诗,便信口吟了出来，“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宝姐姐，你一心的想要胭脂洗影，冰露砌魂，到头来却仍难免花艳自春，玉瑕方美，何苦来着？”
　　笼内鹦鹉学亦道：“花艳自春，玉瑕方美，何苦来着？花艳自春，玉瑕方美，何苦来着？”
　　逗得黛玉笑不自抑，作势欲打道：“你这无赖鹦哥，一心教你的不记，反倒喜欢拾人牙慧。且将这几句忘了罢，哪日宝姐姐来此听到，岂不是又要恼我笑她？”
　　后面紫鹃笑道：“姑娘这会倒是好心情，非但笑了宝姑娘，就连我也一起编排了呢。”
　　黛玉回身握了紫鹃的手道：“姐姐不说我的不是，我哪里还敢编排姐姐。只是想着两位姐姐一向都是疼我的，一时放肆了些罢了。”
　　紫鹃叹道：“姑娘这性子也改改吧。虽然大家也都知道姑娘只是心直口快，向无恶意的；只是这无心之话最易伤心，一旦话赶着话的说出来，要收回可就难了。”
　　黛玉知道她说的是今天的事情，倒生出一番感慨来道：“我也知道自己今天委实莽撞了些，可我就是忍不住。我不仅是为了我自己，更多的却是为了宝姐姐。这些年来宝姐姐与我也算个知己，可惜她总是有一道心防设在那里，任凭你电打雷劈始终不动。今天的事情，若说有三分是我心里存了怨气，那七分却是给宝姐姐逼的。”
　　紫鹃点头道：“听你这么说，我也觉得宝姑娘的脾气确是古怪，性子也是冷得出奇，任她怎样和气待人，那份和气里的疏离却总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她明面里虽然对姑娘好，骨子里却像丝毫不认可姑娘的样子，有时不留意看到她看姑娘的眼神，连我都觉得心里发冷呢。”
　　黛玉冷笑道：“你这还是冷眼旁观，有几次她拿那种眼光直直的看我，就像是要把我生生吃了一般，可转眼又是满眼的慈悲爱惜，让人心里恨不得马上撬开她的脑瓜，看看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今天我虽然说出诛心之言，却也多少明白了她的心。”
　　紫鹃奇道：“那是什么？是那句花艳自春，玉瑕方美，何苦来着吗？姑娘倒是多说两句，生生闷得人心里难受。”
　　黛玉笑道：“这话解释起来倒也简单，只是你要听懂却要多看几大车的书才行。先给你打个比方吧，宝丫头的心上蒙了万载寒冰，看起来是任谁也融化不了的，其实却是个纸糊的架子，用的又都是别人的料子；再反过来讲，她这心上的寒冰就是要将我们所有人的心都冻起来，只是忘了，这世上本就有些东西是冻不起来的罢了。”
　　紫鹃听得似懂非懂，只笑着道：“姑娘的意思我有些明白了。只是刚才姑娘为什么又说宝姑娘听不得刚才那句话呢。”
　　黛玉黯然道：“以前或许听得，现在恐怕不行了。现在的她，心上也有了伤，只怕也不比我差上多少。”
　　这时雪雁跑过来道：“老太太那边传过话来说：今晚上家族大祭，老太太要去东府祭拜，姑娘晚上就不用过去了，在家里好好将养身子就是。”
　　黛玉默然无语。紫鹃知她担心宝玉便笑道：“姑娘且把心放宽了吧，如今的二爷哪里还需要别人提点，只要姑娘不给添麻烦，二爷那边就阿弥陀佛了。”
　　黛玉羞红了脸蛋，啐了一口道：“也不知道你是哪一国的，现在学的就知道取笑我，打量哪天我得了机会，好好的收拾你这个小蹄子。”
　　紫鹃道：“又不是打仗，哪里就分出什么国来？只要姑娘称心如意了，怎么收拾我都行。”
　　两个正这边笑闹着，外面走进来袭人，酸溜溜的道：“瞧瞧瞧瞧！紫鹃你个死蹄子，现在哪里还有半分奴才的样子。也就是林姑娘性子宽和，倒把你惯的没了规矩。”
　　紫鹃止了笑闹，一本正经道：“呦，莫不是我的耳朵出了问题？袭人姐姐也会夸我们姑娘好啊，这还真是稀奇了。”
　　黛玉笑着挠了她一把道：“你现在怎么那么多话？等哪天把你的名字改了回去，跟我们廊下的鹦鹉称姐姐妹妹去。”转头对袭人笑道，“她现在就是个话痨，姐姐千万不要跟她一般见识。姐姐这边来，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
　　紫鹃一旁插嘴道：“那是当然，袭人姐姐现在身份不同了，没事断不肯到我们这冷灶上来的。定是二爷又给姑娘送来什么好东西，要撵开了我再给呢。”恼得黛玉袭人一起抓她，方笑着跑开了。
　　袭人袖出一张素签递给黛玉道：“老祖宗叫了二爷过去说话，二爷换了衣服就出去了，只偷空写了这个给姑娘，说是要试试姑娘的学问呢。”复又瞧着紫鹃的背影感叹道：“我都好些年没见过这样的鹦哥了，看到现在的她，就像看到我们这些人当年的影子。难得她这么皮一回，姑娘就多担待些她吧。”
　　黛玉奇怪的瞧了眼袭人道：“姐姐今天这是怎么了？从来没听到你这么多感叹的。我哪里会跟她计较这些，我倒真盼着她胡闹一些，省得人家说我们就像一双人影，人还是多些自我的好。”
　　说罢也不再理会袭人，径自将那纸籤来看，宝玉要试她的学问，这事还真像紫鹃说的稀奇了。
　　字签上非诗非画，也不是什么谜语，只是横着写着几行莫名其妙的话：心事担着别爱饭喜吃慢好快好爱你完了花宗鸟祖不老不见且去非我
　　任凭林黛玉想尽诗律词韵排赋佛经，翻来覆去半天也没个头绪，红着脸对袭人道：“不知道你们二爷还有别的什么话交代没有？”
　　袭人也拿过几次宝玉的东西给黛玉看，每次只要瞥一眼就能明白，这次见黛玉想了这么好一会也没想明白，不仅唬道：“这下麻烦了。二爷临走前说：如果林姑娘能看懂上面的话，他这次准保又得个头彩，否则只怕会有点麻烦。如果姑娘在他回来之前还没想明白，就要姑娘答应他一件事。”
　　黛玉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一时顾不得袭人，急匆匆的跑回房间想去了。
　　袭人呆呆的站了一会，方自低头走了。

作者有话说

　　宝黛的感情还得培养着，不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啊
不好意思，这章少点，着急出去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