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贾红楼》凸碧山人

123、说武功宝黛论天下 讲文治宝玉辟蹊径

　　江南地动，天下震惊，朝堂上的纷争几乎可以看做□□人反应的一个缩影。
　　自从水晨登基以来，一改先帝温和施政善待百官的做法，夺权中枢频发新政，监察百官严惩恶吏，撕破了□□一向标榜的盛世表象，让人们彻底从泱泱大国的黄粱美梦中惊醒，再转眼看时，却发现原来不可一世的□□，现在已经到了千疮百孔病入膏肓的境地！
　　这样的做法固然唤醒了很多人的忧患意识，可也勾起了很多人不一样的想法；水晨的治国新政虽然大多是为了抑制土地兼并关注普通百姓，可也的确触动了水氏天下的根基。治大国若烹小鲜，讲究的就是温水煮蛙潜移默化，即便是有人醒来呐喊，也要掩耳盗铃装傻充愣，等到大多数人意识到危机临头的时候，却发现已经被盘剥得几乎一无所有，只有老老实实的耕种劳作接受统治才能活命，这样的王朝才能长治久安。
　　这样的统治，固然是束缚了大多数臣民的创造力，自然而然的形成所谓的既得利益阶层和普通劳苦大众的分化，却十分有利于实施愚民政策，维护皇权。这样的现实，宝玉在后世亲身经历过，接下来原本即位的水溶也会这么做，那么□□就会像一只温水里煮着的青蛙，昏昏沉沉的直到亡国灭种的时候才能醒来。不同的是，后世的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虽然白手起家赚了一些钱，可还是被自己信任的亲人朋友们背叛出卖了，直到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他才从自身所在的阶层高度明白：不是他的那些亲人朋友们变坏了，实在是生存危机下，后世那些连死都死不起的人们，哪里还有工夫去讲究什么伦理道德？
　　一样的道理，先前他自己的婚姻也一样关系到贾家的生存与未来，只要他还是原来的样子，不管出于哪个角度，宝钗都是最好的选择。后世无论男子女子，在择偶时绝大多数都选择抛弃还只是潜力股的他和黛玉，人人选择现实而实用的宝钗湘云，并非是人们不懂真情，说到底不过是时代在倒退而已，倒退到选择生存第一的温饱时代，是客观而理智的选择。
　　水晨的做法就像后世那些个每天到处扑火的□□大员们，明明知道自己有心无力，明明知道做那些没用，为了掩盖血淋淋的现实，为了那些既得利益阶层们的支持，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也要做出一番要有大作为的气派来，惩奸罚恶，口号震天，暗地里却纵容那些忠顺王们排除异己任用私人，孰不知烂坏的根源就在自己身上。水晨这样的皇帝，表面看来敢作敢为，有毅力有担当，不怕担负千古骂名也要一心为民，其实只不过就像他当年对袭人说的那样：糟蹋财力，浪费粮食罢了，对老百姓又有什么好处？
　　宝玉能看透这些事情，却不能想出更好的办法，毕竟这三种势力代表的就是历史的三个方向，水晨水溶的路子且不去说，都是想着法子去愚民，接下来的那些个叛军叛党代表的反而是历史大乱大治的大走向，可惜尸山血海的想想就让人心寒。
　　“具体要怎样做才是最好的选择呢？”
　　宝玉的目光不由得落在身边正在娴静看书的黛玉身上。自从有了那日地动时候发生的事情，三侍女便不再紧盯着宝黛两个了。在她们看来，黛玉既然能那么主动，就代表着她这一生认定的就只有宝玉一个了，她们的那些担心便从宝黛之间的亲密举动上，一下子转移到对黛玉身边的力量培植上。眼下她们都在忙着训练烟玉和那十二个小女孩，顺手也将寸步不离宝黛两个身边的大红二红芳官也拉了去，只剩下宝黛两个静静的相对。
　　黛玉倒是无可无不可的，有人在时她是看书，没人在时她一样还是看书，只要是待在宝玉身边，她便能静下心来，一心一意的沉浸在书里的世界里。
　　黛玉看书的时候绝对是她最动人的时候。神情专注，面上微醺，那种精神上的愉悦样子就像饕餮者享用美食一般。这会儿，就连一贯蹙着的黛眉也是舒展了开来，眼神儿晶亮晶亮的，读到会心处，菱角一般的小嘴角上便漾起一抹微笑，虽然若有若无，看着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家居时候，她一贯都是朴素打扮，一件半旧的刻青琵琶小袄，两幅的烟罗短装襦裙，还是宝玉逼着她练功时的样子。只是别人穿着都是很活泼俏皮的样子，偏偏穿在她身上仍旧是端庄大方的大家气息，就像公主穿上了布衣，皇后穿上了铠甲，外表上看着变了，那份掩饰不掉的气质却能时不时的显露出来。
　　“妹妹在看什么呢？读得这么开心，也跟我讲一下可好？”
　　换做以前的宝玉，这会子打死都不会坏了这么好的气氛，可现在的宝玉明白再美的事物也要有心情去欣赏。他现在心里有事，下意识里就想跟黛玉一起去分享一下，是福是祸，他都想跟她一起去面对。
　　黛玉也不为己甚，轻轻将手里的书本递给宝玉，很自然的伸了一下懒腰，揉揉有些酸胀的眼睛笑道：“还能有什么。你不是要去南疆吗？我这里不先帮你准备一下怎么可以？这是北宋沈括的《梦溪笔谈》，里面详细记述了南疆的风俗地理和当地土著的生活习俗，虽然有些个年代了，应该还有些参考价值呢！”
　　“呃——”虽然对于黛玉的秀美已经见惯，宝玉还是被她刚才不自觉显露的一丝风情所迷，黛玉现在已经是开始发育的样子了，往日瘦小的身材极具少女的风姿。她天性自然，在宝玉面前从来不像宝钗那样半遮半掩，总是以一种最舒服最自然的样子呈现出来。有时候连宝玉自己都奇怪，不管前世后世，他都可以说是见识过风月的人了，也有男人的欲望，可是面对黛玉时却从来不会产生别的什么念头——两个人相处起来有点像兄妹，又有点像情侣，就是没有半点子像夫妻，即便是他有时亲吻拥抱黛玉，感觉上也像家人一般的自然。
　　这件事情不仅是他，就连黛玉自己也感觉很奇怪，甚至一度也感觉很自卑，直到三侍女私下里跟她谈过才明白一些，从此便更加的遵从宝玉那些对她的改造计划，用心吃饭，潜心练武，渐渐的脱去了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气息，越来越像一个健朗活泼的少女模样，也渐渐引得宝玉时不时的将目光投注在她的身材上——
　　“好妹妹，真是辛苦你了。你现在身体才好些，可不能因为这个太劳神。先不要看这个了，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好吗？我还有事情要请教你呢。”
　　宝玉顺手将书放在黛玉常放的位置，牵着她的手站起来道：“这次南疆的事情不仅仅是打仗和亲那么简单，有些事情我们需要未雨绸缪了。”
　　他眼角里的那点子不自然看在黛玉眼里，小心思里一阵欢喜，顺着他站起身来笑道：“二哥哥现在也学会忧国忧民了呢。有什么地方用得着妹妹的，你可千万不要客气，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先要改变南疆的力量对比却是首要的。”
　　话是这么说，宝玉却明白她是担心自己不够重视军事问题，自从他跟黛玉谈过拥有自己力量的事情之后，黛玉仿佛找到了自己以往失落的根源，不用宝玉督促，自个在私下里也是用功不断，现在反而是宝玉怕她会被累着了。
　　她天资绝对是罕见的高，读书过目不忘，见解切中肯綮，尤其是对于战法战阵可谓是情有独钟，有了宝玉从王子腾那里得到的资料图册，如今对天下形势更是洞若观火了若指掌，若不是有元春那个大姐还在做皇后，宝玉有时会恍惚觉得外面传闻的要有女主掌管天下，说的说不定就是眼前这个新生的黛玉——
　　自己在想什么呢！
　　宝玉觉得有些失笑的摇摇头，想想黛玉万事懒得理会的处世态度，别说是要她去做女皇，就是要带她去宫里生活，她八成都懒得理会呢。那么黛玉想要的生活会是个什么样子的呢，这一刻宝玉真的很想知道。
　　“好妹妹，那你这辈子最想过的生活是个什么样子呢？或者说，你希望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中呢？”
　　一起走在贾府老宅的演武场上，瞧着远处三侍女带着一群大小女孩儿认真演练的模样，宝玉有一种找到贾家先祖金戈铁马的感觉。贾家是簪缨世家，老宅修得虽然没有京城里那么奢华，却丝毫不比荣宁两府小，没有假山楼阁，没有耳房穿山，便是荣府里常见的花儿朵儿鸟儿雀儿的在这里也几乎绝迹，朴素得就像一水儿的满地青砖一样，没有丝毫的点缀。三进的大院落，最里面是内宅，外面是下人房，中间隔着的就是格外宽阔的演武场；由于常年无人使用，下人们也懒得打理，远远瞧着很有几分空旷荒芜的味道，三侍女她们十多个人拉开架势，也只占了场地的一小角。
　　黛玉却十分的喜欢这里，一走进演武场就闭上眼睛，舒舒服服的吸了一口气，原地打了个漂亮的旋转，短裙衣袂飘飞，秀发随风舞动，似乎全身的疲倦都在一刻一扫而空，回头眼神亮亮的瞧着宝玉道：“就是这样的生活啊！简简单单，朴朴素素，做我能做的，做我喜欢的，陪在你身边，我觉得这样就挺好啊！等将来娇儿大了，也能撑门立户，你有空陪我回娘家转转，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果然是这样。
　　宝玉无奈的摸摸鼻子，黛玉这个“简单的愿望”对普通女子来说可谓是再正常不过了，前提是她能受得了每天家长里短柴米油盐的斤斤计较，受得了婆婆约束妻妾纷争的无休无止。别看现在黛玉无拘无束自由快乐，真要是让她回到贾府做个乖巧的儿媳，宝玉又不在身边，只怕是过不了多久，她又会变回那个每天自泪不干的林妹妹了。
　　黛玉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个一厢情愿，这段时间她跟着宝玉忙东忙西的，眼界也开阔了不少，别说是她跟宝玉，就是那皇宫里的皇帝和娘娘，每日里只怕也是烦恼一大堆，世上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呢？一想到还要去面对贾府里面的是是非非，黛玉就觉得头大如斗。她并非是怕了她们，问题是她实在是懒得跟她们计较，可不计较又不行，那种被人孤立被人合伙算计的日子她实在是不想面对。
　　可是不回去又能怎样呢？她既然做了贾家的媳妇，该面对的始终都要面对，眼瞅着归期渐近，她只能将自己沉迷于眼下的平静生活中，尽量珍惜每一个跟宝玉单独相对的日子，因为一回到贾府，她的宝玉将不再属于她一个人了。他有家族有祖母，有父有母，有满眼的姐姐妹妹，将来还会有要跟她分享丈夫的妾室陪房丫鬟通房一大堆，还有日益繁多的公事军务，又有多少时间是能分给她的呢？
　　“其实你是可以不回去的。”
　　黛玉的心思也就这么点，宝玉自然是一猜就着，笑眯眯的指着偌大的演武场道：“其实妹妹适合的反而是这种面对面的竞争场合，大格局大气魄，才是妹妹发挥所长的地方。老太妃是今年九月去世的，算来我们的婚期也应该安排在重阳之后，要看南疆的事情最后办成什么样子。这段时间我原打算让你借着身体不适留在这儿，过了年跟我一起到南疆办事，可又有些担心甄家会对你不利。若是妙姐姐也在这里就好了，依她的功夫和身份，保护你是绰绰有余。”
　　黛玉眼神一亮，想了想却皱眉道：“还是不用了吧。我们一起出来的，却让你一个人回去，这大过节的，我若是不回去给老祖宗贺岁，只怕姨妈会嫌我矫情。再说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也不怕这十天半月的。”
　　其实宝玉若是不说，黛玉或许倒会真的留下来，一想起贾府里面那些对宝玉“虎视眈眈”的姐姐妹妹们，黛玉便实在放不下心来。宝玉属马，也是个野马一般的性子，有她笼着的时候还会时不时的大错不断小错连连，如今虽然是稳重了许多，整日里面对绝代佳人一般的宝姐姐，还有体贴入骨的花袭人，真要是不小心犯了什么错误，或者是因为哪位皇帝娘娘的一高兴又赐婚下来，她可是哭都哭不出来。
　　当然了，作为大家闺秀，这些个小心思是不能宣之于口的，反正不管宝玉怎么劝说，黛玉就是不点头答应。她哪里知道她这次回去，无异于重新掉进了龙潭虎穴，要想再这么轻轻巧巧的出来可以说是千难万难，更牵连得很多人为之送命，有时候执念真是十分害人的东西，无意之中就能让人铸下大错。
　　宝玉向来没有勉强黛玉的习惯，见她那么执着也就算了，反正他还有琪官这一步棋，到时候来个偷梁换柱一样能让黛玉出来，只是有些安排怕是要变动一下了。
　　“好妹妹，既然你一定要回去，那我就不拦着你了。有两件事我本打算交给你来亲自操办的，现在看来只能是交给凤姐姐她们了。”
　　宝玉的事情，黛玉一贯心中有数，这会子见他一本正经的说出来，便有些奇怪，反问道：“究竟是什么事情那么要紧，还非得我去做才行？”
　　宝玉想了下，似乎下定了决心道：“这两件事情都是直接关系到我们两个未来的大事，即便是交给凤姐姐，我也不太放心。这一则是平板玻璃的制作方法，一旦成功制作成玻璃大炕屏，以后我们募军的经费便不用再担心了，这是一条稳定的财源；还有一件事就是关于这次置办祭田的事情。如今金陵全省地动，地壳上升，沧海变良田，良田反而成了高山，可以想见又会引起一番争地风波；结局也不难想象，又会是我们这些世家大族占尽便宜，失地落难的老百姓不在少数。我的想法是，趁着我们手上有大量的现银，将那些普通百姓的地契全都买下来予以保护，那些落难的百姓我们也尽量收留，将来对于我们整顿南疆会有大用。”
　　黛玉听得一愣，却也是很快反应过来，不敢置信的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想往南疆移民？像初唐时候的陈元光将军一样同化南疆？”
　　宝玉点点头笑道：“妹妹还真是无所不知啊！这种正史中没有记载的事情也能知道，可见我打算让你来做这件事是对的。前面那件事情也就算了，凤姐姐虽然贪财，在我们的事情上还算有些分寸；这后面的事情却是十分的复杂，更需要耐心细心真心，还会一不小心将好事变成坏事，这件事情也只有妹妹你才能做得好。如今看来，我还得跟舅舅好好谈一下，有他看着点，希望凤姐姐不会做得太过分，以免坏了我日后的大计。”
　　黛玉听得也有些心动，刚才宝玉问她最想过的生活，她也只当是两人促进感情的交流，说起来像保护灾民，调度移民的事情还真是她希望做的事情，只是宝玉对她而言似乎更为重要，说不得要对不住宝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