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贾红楼》凸碧山人

108、试武功邀战三侍女 苦潇湘梦中得警兆

　　按照习惯，二红自然是一路领先在前面打帘子，宝玉却对她摆摆手，向前紧跨几步走在前面。二红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见他面色无异却也不问，只悄悄的暗中做了应变的准备。
　　其实一进内宅，大红二红便能感觉到一直有人在暗中探视他们，而且显然是有敌意，宝玉一直不以为意，照旧跟黛玉两个说说笑笑，她俩也只能暗中戒备，这会子见宝玉有心，便也放心多了。
　　二楼与一楼一样，房间布局，里面的摆设丝毫未变，这大冷天里虽然不像北方人家那样到处烧有热腾腾的炕，走进去却也丝毫感觉不到寒意，显然房间另有取暖的设施。
　　早前他就听黛玉描摹过贾敏的房间，这会子上来一看倒是大差不差，虽然里面的细软东西大都没有了，里面的格局风貌依然能看出主人的个性。一楼除了黛玉的房间，其他还有其他附属作用的房间，贾敏的房间却是将楼上全部打通，两明一暗的轩亮格局很像他的怡红院。左边是卧房，右边那间静室则很像他在栊翠庵里修行的地方，显然是贾敏的练功房；中间的客厅也像宝玉那里一样用屏风隔开，应该是摆放琴棋书画以及茶饮的地方，一旦有什么场面需要就可以拉开来用，平时只留有中间待客的地方。
　　整个房间的布局和陈设可以用两个词来形容，一个是大气，无论是空间还是用具都透漏出北方女子豪爽大方的气质；还有一个就是随意，这点倒是跟黛玉很像，潇湘馆里的布局便是可着黛玉的心意布置的，明间客厅像是位公子的书房，那些女孩家喜欢的雅情怡性的东西都在内间起居的地方。
　　房间显然还是当初贾敏停灵时的装饰，灵柩灵牌虽然不在，整个房间却依然还是用素白的缎布包裹，当头一朵硕大的布花结顶，四周的白纱无风自动，影影绰绰里似乎有人悄无声息的走出来，这等诡异的模样便是二红经惯场面也有些不安。宝玉不以为意，莫说他在风月宝鉴里经历过这个场面，便是初次见到，以他的身手也不会被吓到；也正是由于他知道会有这么一回，所以才没有带同黛玉一起上来受惊。
　　布幔闪动，几乎是同时，左中右三个方位各出现一人，低眉顺眼俯首为礼，却也稳稳封住了宝玉他们的前路。一样的素服白裙，一样的目无表情，一出现就如同三根木桩，一动不动的杵在那里，手里虽然没有什么武器，身上却散发出强烈的敌意和杀气，便是宝玉也感觉到压力，这便是贾敏手下八大侍女中的三个了。
　　侍女不同于丫鬟婢女，后者只是大户人家买过来照顾主子生活起居，是不会也不可能参与到主子的正经事情上去的。
　　侍女则就复杂多了，身份来源也不一定。有的是主家打小买来，精心调教出来给后代的帮手；也有的是主家嫡支收取的旁支庶出的女孩子，放在少爷小姐身边当伴读玩伴一起长大；更多的却是主子长大后根据自己的志趣收留的人，来源有可能是本家，也可能是外家，或者是自己学艺时遇到的出身低微的师姐妹，甚至有可能是主家收留的犯了事的世家后代。
　　比如现在妙玉身边的六个人，两个是她的师姐妹，两个是她家族旁支的后代，还有两个是她自己收留养大的；另外贾母身边的琥珀，宝玉身边的大红二红也是一样，平时瞧着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使唤丫头，什么事情都不管，关键时候却有大用。
　　贾敏自己是个高手，身边的八大侍女也自然不凡。除了一个在她床前自尽，剩下的七个中，宝玉在遇到烟玉的时候见过两个，还有两个一直留在贾府外围暗中守护黛玉，后来黛玉出逃贾府时，被水溶暗中杀掉了。再有就是眼前的这三个了，也是贾敏手下功夫最好的三个，之前一直奉命暗中保护林如海，林如海死后就留守这里，直到后来水溶带了黛玉亲笔书信过来，才将林家秘密和林如海的财富交付于他，后来更直接参与了刺杀水晨的行动，也算是替林如海夫妇报了仇。
　　对于她们三个，宝二爷国舅爷什么的都不管用，当初便是贾母也拿她们三个没办法，只好一直将黛玉控制在手中。这次答应宝玉带着黛玉回来，也有收服她们三个的意思。宝玉却不这样想，林家的那些秘密和财富对别人或许诱惑力巨大，对他而言却并不值什么，他也不想拿这个等同黛玉的价值。最大的危害是，贾家那些目光短浅的族人，要是得到这一切肯定还会蠢蠢欲动，在目前的情况下只会招来灭族抄家之祸，只有他能完全掌控四大家族势力的时候，这些东西才会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效果——
　　她们是贾敏的侍女，按照□□的传统，无论从贾家的角度还是林家的角度，宝玉都得实实在在的叫上一声姑姑。她们可以不知者不罪，宝玉却不想唐突她们，当下停住脚步，躬身施礼道：“荣国公四世孙贾瑛见过三位姑姑。多谢三位姑姑在此守候姑母多年，如今我带同林妹妹返回故园，姑姑们便都可以安心了。”
　　三位白衣女子俱都全身一颤，木无表情的脸上都显出一片惊异，上下打量了一会宝玉点点头，又一起将眼光转向宝玉身边小厮打扮的二红，只是一扫便齐齐摇头。宝玉的身份她们早就得知，现在更能确认，只是黛玉是她们从小抚养，那神情气质自是看一眼就能分辨真伪。
　　中间的女子年纪稍大，带头敛衽回了一礼漠然道：“小公爷不必多礼。你能惦记着还有个客死异乡的姑母，千里迢迢的过来看看也算难得，又何苦虚言骗我们姐妹姑娘来了？姑娘是我等带大，即便是现在大了几岁，也不是随便一个人能冒充的！”
　　宝玉笑道：“早知道你们都是这副样子，我又哪里敢把林妹妹一下子带上来？她现在就在楼下休息。只是在让她见你们之前，我是不是也要确认一下你们的真假呢？”
　　为首的白衣女子不为所动，她左边的女子却是有些不耐道：“知道你是小公爷，我们姐妹才对你客气些。如今你来也来了，看也看了，没事的话就请回去，说些没可能的事情做什么？若是你想用些花招骗取什么，那还是省省吧；想必来前你也问过你那位链二哥哥，当初我们是如何对付他的。你不要以为我们远在江南，就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对待我们姑娘的！”
　　宝玉听得一头雾水。黛玉在贾府虽然比不上贾敏当年金枝玉叶般的养着，有了他和贾母的看护，却也一直没有吃过什么亏，如今更是更是跟自己订了亲，至少名义上就是荣府未来的主母，旁人还能怎么对她？这中间一定有什么不对。
　　不过现在可不是什么纠结对错的时候，若是就此退下去找黛玉过来对质也很没意思，既然不能以理服人，那就只能先以力服人，他也正好检验一下自己的功夫现在到了什么地步。自从宝玉恢复灵性，除了妙玉凭借六合剑阵偶尔还能跟他练练手，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让他有动手的欲望了，如今宝玉不在身上，对面这三位看起来任何一位都不下于妙玉的样子，倒是难得的一次机会。
　　现在的宝玉，除了国舅爷的名头，也就一副极品伪娘的模样比较招人，在三位白衣女子的眼中还是个绣花枕头而已。可是就是这个绣花枕头一样的纨绔公子，星眉带彩，顾盼神飞，面上虽有一丝不虞却更添魅力，秋波一样的眼眸轻柔扫过，都能带给人心一丝震撼，不经意回过神来，却发现他已经闲庭信步般的轻松走近她们身边。
　　三个白衣女子大惊——以她们的功夫，加上她们合力的这个三才阵法，即便是当今绝顶高手也不能轻松走近她们身边一丈，更别说像宝玉这样毫无停滞的走到她们身侧，偏偏她们全身还提不起一丝力气反抗。
　　中间那个女子功力稍高，看着宝玉停在自己眼前的修眉俊眼笑容可掬，心里却感到一阵毛骨悚然，越是提气越是无力，索性完全放弃了抵抗，颤抖着双唇道：“你，你是怎么做到的？你作为荣国公的嫡传曾孙，难不成竟学了什么邪术不成？”
　　直到说完这些话，她才发觉自己的面部竟然能动了，便是身子也开始有了些知觉。
　　“嗯，你还算是有些灵性的了，知道不能力敌懂得变通，将来成就还可以更进一层。”

　　黛玉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看到自己的父亲林如海和母亲贾敏各自带着一群人在互相厮杀，两队人后面的旗上分别写着“忠义”和“忠顺”两个大字，旗下各有一个骑着马的王爷在督战，那忠义王身后的旗上还写着“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等口号，忠顺王身后的旗上却是“忠君爱国，绞杀叛臣”。林如海和贾敏看起来都很痛苦，可是下手却是越来越狠，眼见得父亲体力不支，母亲那血淋淋的长剑就要砍下去，自己和弟弟不知从什么地方跑过来，一人拉住一个哭着大喊：“不要！”。母亲犹豫了一下。那忠顺王大怒，挥手不知打出一个什么东西，只见母亲的脸一下子变得雪白，手里的长剑掉了下去，血从嘴里大股大股的涌出来，眼见得是不能活了。
　　黛玉心里惶急万分，不知怎么忽然想起宝玉的那块玉来，从自己胸前解下送到母亲胸前，谁知道那玉竟然毫无反应。黛玉正没奈何时，忽然发现宝玉就站在一旁，正要求救时，却发现宝玉胸前血淋淋的掏开一个大洞，直盯盯的看着她手中的玉道：“还我的心来！”
　　恍惚中她手里的那玉又变成了宝玉的心，倏地一下就飞回宝玉的胸前，宝玉捂着完好的胸前，拍手笑道：“还是林妹妹心疼我，你终于肯把心还给我了！”
　　黛玉急道：“二哥哥，你快来救救我母亲吧，她也是你的亲姑姑啊！”
　　宝玉笑嘻嘻的道：“林妹妹，你还了我的心，那我们现在就是神仙了。神仙不管人间的事，你还是跟我一起去天上逍遥吧！”
　　恍惚里宝玉仿佛真的变成了一位风神如玉的神仙，自己也变成了一位仙姿绰约的仙子，两人手牵着手，脚下升起白云，正飘飘荡荡的往天上飞去，那里一个宝钗模样的仙子看着他们不住点头，笑得十分满意。
　　黛玉忙道：“宝姐姐，你现在不是恢复真心了吗？又怎么会看着我父母亲人受难不管呢？”
　　宝钗道：“你们成全了我的真心，我不是也成全你们神仙眷侣了吗？下面的那些都是以往的事情，也是你的心结。你的父母不都是已经死了吗？你若是还这么放不下的话，那就难以成就你们这段仙缘了，你的二哥哥也就归我了！”
　　模糊中黛玉也记起自己的父母好像是已经去世了，可是眼见得下面父母殷切的目光和小弟的哭声，黛玉心里又泛起一个希望：既然自己的弟弟都能活着，那么说不定父母也在哪个不知道的地方活着呢！
　　这样想着，黛玉忽然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跟宝玉两个分开了。宝玉虽然不舍，却是越升越高，眼见得跟宝钗又站到了一处，自己的身子却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的坠落下去——
　　黛玉心如刀绞，两下难顾，禁不住大声叫了出来：“宝玉，你好——”
　　蓦地睁开眼来，却瞧见宝玉正笑嘻嘻的在眼前瞧着她道：“妹妹对我真好！便是在梦里都在惦记着我！我这里给你带来一个惊喜，妹妹你看看喜不喜欢。”
　　黛玉一把抓住宝玉的手道：“二哥哥，你刚才哪里去了，怎么抛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咱们不是说好的再也不分开的吗？”
　　宝玉笑道：“这个是自然，我哪里舍得丢开妹妹你走开呢?丈夫丈夫，一丈之内即为夫。我刚才只是去了下楼上姑妈的房间看看，要说平面距离，那可是绝对不会超过一丈哦！妹妹快来瞧瞧我给你带了谁过来！”
　　他身子一缩，三张久违的面孔出现在眼前，瞧得黛玉差点叫出声来，这三位侍女是照顾她时间最长的，母亲过世后父亲一直要她作庶母对待的，刚刚在梦里见到父母小弟，这会子又见到这三位也是日思夜想的人，黛玉一下惊喜交加，若不是她现在身子健朗多了，怕是又要一下子晕过去。
　　即便如此，黛玉仍然难以置信，瞧着宝玉依然笑嘻嘻的模样，禁不住道：“你不是随宝姐姐去了吗？怎么这会子又回来了？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宝玉一头雾水，有些摸不着头脑道：“好妹妹，你这是又说的什么梦话？宝姐姐好好的在神京待着管家呢，这会子怎么会有时间来管我们？”
　　黛玉如今也是一副公子哥的打扮，三侍女虽瞧得明白，黛玉没有相认，她们也不好唐突，只是瞧着他们两人的模样，再不明白的人都知道他们是情侣，何况她们老于世故。瞧着已经长大，变得越发清秀动人的黛玉，一个个的都是不由自主的涌出泪花。黛玉容貌上集合了林如海的黛眉凤眼和贾敏的胆鼻樱唇，虽是像林如海多些，神韵气质却是打小与贾敏一脉相传，都是那种让人见之忘俗的才女，天底下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女孩儿来——
　　大红这会儿却不知从什么地方走上前来，将手里的茶盘端上去道：“姑娘才刚是梦里魇着了，先喝口茶定定神再说话的好。”
　　黛玉瞧着宝玉一脸委屈的模样，不由自主的拿起大红端上的茶盏，手上那热腾腾的感觉虽然有些烫手，一颗心却是定了下来，转头看向满脸泪花的三侍女，再也控制不住心里的惊喜，挣扎着爬起来含泪见礼道：“三位姑姑见笑了。这个冤——冤家素日里欺负我惯了的，所以心里一有气就拿他来出。我们——我们一早里由外祖母做主订了亲的，如今才会跟着他胡闹，姑姑们可别见怪。”
　　三侍女这些年容貌变化不大，黛玉自是一眼就认得出来，只是她小时就是多由这三位姑姑管教的，这会子让她们见到自己跟宝玉那般小儿女的模样，心里便是习惯性的解释起来。
　　三侍女哪里还容得她说下去，一个个争上前来抱住黛玉心肝宝贝的哭将起来，哪里还有刚才楼上冷若冰霜的样子，那个跟宝玉抢嘴的侍女还狠狠的瞪了一眼宝玉道：“姑娘你莫怕，以后你就跟在我们身边，他要是再敢欺负你，我，我就——”
　　这么说着却是说不下去了，宝玉一开始就给了她们一个下马威不说，接下来他放开禁制，任凭她们三个使尽浑身解数，却始终拿他没什么办法，最后只好跟着他下来确认黛玉是不是真的来了。若是他真的想要欺负黛玉的话，就凭她们三个想阻止都阻止不了。
　　宝玉习惯性的摸摸鼻子，一副很欠揍的委屈模样道：“三位姑姑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如来佛，你们千万不要听林妹妹的。自小到大，都只有她欺负我的份，动不动发场大水把我淹得稀里哗啦的，我又什么时候敢欺负她了？”
　　二红在一旁瞧他搞怪的模样，一时忍不住“咭”的一声笑出来。
　　为首的那个侍女抬起头来瞧了她和大红两眼，似笑非笑的道：“二爷这两位侍女倒是不凡，将来成就怕是要在我们姐妹之上呢。”
　　宝玉知道她忌惮大红二红的身份，浑不在意的笑道：“她们还小呢，能见过多少世面？只要她们一直跟林妹妹身边，便是块顽石都能点头，姑姑不用担心。你们久别重逢，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了，只是林妹妹身子弱，麻烦姑姑尽快的劝好她，不然外面的麻烦可就多了。”
　　他语带双关，招手让大红二红出去。
　　那领头的侍女又瞧了他一眼，低头对着黛玉道：“姑娘如今只有十三岁吧，身子又自来的弱，哪里有二爷那般本事？二爷若是能有把握摆平外面的事，我们姐妹这里自然能劝得姑娘安心。”
　　宝玉趁她不注意，偷偷对着黛玉做个我好怕怕的鬼脸儿，瞧得黛玉又翻白眼瞪他，这才施施然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