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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当家之见 ...

  •   素来出行都不惯行轿,只有两人轻柔无声的脚步,踏过巷子七拐八弯的青石板,偶尔的一两声孩子的喧闹与妇人的谈笑,完全影响不了主仆二人之间的静默。
      司寇悠祈突然停下了脚步:“巧月。”
      “七小姐有何吩咐?”巧月连忙往上赶进一步。
      看着远处的炊烟悄无声息地袅袅升空,一直不断,似乎触了云端,她又迈开了步子:“忘了想说什么了。”
      巧月微微笑了笑:“那待七小姐想起来了再说。”说完又不紧不慢地跟在主子的身后。
      她本想问巧月是否已知所救之人便是刺客,而今日之事有没有对三三姐说起。旋即又放弃了这想法,无论告诉不告诉,她终究得给家人一个交待。
      但之后无论是回到府中,坐到膳席上,就连司寇祥河几次开腔欲问今日之事,三三姐不是以夹菜打断,就是突然谈起当日琐事岔开。许是三三姐这举动使得席间的众人也知其意,便都心照不宣的,什么也没再问,只挑一些稀松平常的话题。
      晚膳用毕后,看着三三姐漱过口,用湿毛巾揩了揩唇角,便如往常一样离席向书房走去,一直到亥时都未见出来。
      她终于沉不住气了,从膳房端了刚炖好的百合莲子羹,轻轻叩响了书房的门。
      “七七有事么?”
      门后沉静的声音令她手中的托盘微颤。
      未曾亲见,已知来者何人,看来屋中之人果然是知悉了今日之事。
      她平稳了一下心绪,道:“三三姐,我炖了些莲子羹给你消消燥。”
      一阵书卷收起的声响之后,她才听到:“进来吧。”
      推了门放下甜羹,她又细心地点上熏香,才步到司寇如霰身后替她揉捏肩骨:“三三姐,这力道行么?”
      司寇如霰放下手中卷宗,轻轻拍了拍妹妹的手背:“七七今日也累了,早点歇息吧。”
      她停了手来,丹唇微启又合了起来,但抿起来后又有什么想说,这么几回后她终下了决心问道:“三三姐就没有事情要问七七么?”
      “哦?七七所指何事?”司寇如霰眸中微现讶异之色,似乎真听不懂她话中之意。
      “巧月没有向三三姐说起?”
      司寇如霰摇了摇头:“我曾向十二月仆嘱过,他们所侍之人便是主子,主子做什么,我不问就不必向我道来,否则逐出司寇。”
      她这才想起月仆被授命分侍之日,三三姐的确有这么一说,不禁在心中暗暗数落了自己一句,十二月仆对主子的忠心度她不该有所置疑。
      但也正是这种忠诚,才让她弄不明白月仆忠于的是各自的主子,还是三三姐。如果容她作个大胆的比喻,武功卓绝,能以一抵十的十二月仆,或许是三三姐为司寇度身定做,倾心打造出来的私宅护卫军。
      “就是今日七七,以伤者之兄长剜目断臂为条件医治伤者,还让其兄长跪出颜城之事。”她豁出去了,与其一直处于被动,不如主动提出。
      司寇如霰微微一怔,转而安然笑道:“原来是这事,三三姐的确从街坊口中得知过。但七七这么问我,是否认为自己在这件事上,有做得不当之处?”
      “三三姐,就不觉得七七这么做极为残忍么?”她无奈地把话说得更为直白。
      司寇如霰从淡笑转为失声而笑:“那七七觉得自己做得残忍么?”
      “丝,毫,不!”她摇了摇头,肯定道,“那三人死不足惜!”
      “哦?我们七七可不像对人怀有这么深恨意的人,给三三姐说说原由?”司寇如霰挽下妹妹纤细的手腕,示意她坐到自己身侧。
      她回复了往日的顺从,坐下来问道:“那伤者中的是倚铅拳……”
      “蒲月可从来没有向我提起,他曾与杏君以外的人交手了啊……”司寇如霰若有所思道。
      “嗯,我想是杏君之事给蒲月造成的伤痛太深,所以忘了吧?”
      “有这可能。那七七为何又应允将他救起呢?”司寇如霰抚了抚妹妹的手腕,“难道七七还想从那人口中获知幕后黑手么?”
      她点了点头。
      “不是三三姐泼七七的冷水。那人一定只是名小小马前卒,未曾见过他的主子,七七即使治好了他也未必要得到你想要的讯息。不过,这人随七七处置,死亦行,活亦可。若七七觉得受不住外人舆论,那把他治愈后,让他走吧。”
      “意思是三三姐并不觉得七七有何做得不对的地方?”司寇悠祈多少有些吃惊,“三三姐对刺客一事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么?”
      司寇如霰微微摇了摇头,端起书案上的甜羹。
      “箭上无毒,亦不纠斗,而且用了这么自暴身份的手法,只说明了他们并非有意谋害于我。而且这样一来,他们也作了自我范围的限制,闻鸣追镝,幕后黑手不是来自项景,便是有人企图嫁祸项景。”
      “项景经过二十五年前的那场战乱后,是近几年才稍有起色。虽为颜朝外臣,按理说颜朝应多顾及着点,但颜朝国大家广,要对一个区区降国面面俱到是不可能的。如今圣上已着人手关注项景的动向,项景也该意识到什么,哪还敢任意妄为?”
      用闻鸣追镝这种欲盖弥彰之法刺杀,竟真的会引导出两种结果的揣测。随着这两种揣测的产生,颜明朝廷必起戒心。这恰恰符合了王的用意,他说,于殊顺帝眼皮底下毁了司寇与他容川百年基业,岂不更加大快人心?
      王的兵行险着虽然令人胆战心惊,冷汗不止,但成事之日,必能收获双倍的愉悦。
      “引起我兴趣的,倒是项景之王。”司寇如霰笑了笑,“七年前我入城为商他入朝为王,算起来,我们在人心中的存在史是一样的。他不上朝便能使得项景年贡翻番,要是他一心为政,岂不是再有余力,逐鹿于我颜朝广袤国土之上?”
      她的心不由得咯噔一下,笑道:“可我听说,那项景新王鼎炎,龙体欠安,一直不是他持政,为何三三姐这么肯定项景能走上今日之道,全赖他呢?”
      “哈哈哈~七七之见仍是常人之见呢。”司寇如霰朗然而笑。
      “那当家之见呢?”她俏笑一句。
      “项景代政王之官衔的确是近几年才出现,但他若有能,为何不在武狩王驾崩后被拥为帝王,而是屈居于幼王之下,安于王爷之位呢?人的欲望哪会有止步的一日?他的屈居只能说明他纵有安国之策,断无兴国之谋,项景的今日,必是全拜新王所赐,他不过是在行使着王颁下的政令罢了。”
      “三三姐说得有理。”司寇悠祈真心诚意地在慨叹。她开始渐渐认识到王为何一定要留着三三姐充当他的对手,她的确很可怕。
      与王一样的心计,与王一样的帝息天成,难怪在她还未来到这个家时,司寇明宇便说过“有女为帝”的话。
      “圣上邀我司寇驻颜城七年,要的当然不只是充实国库,富强子民。圣上当年所说的匡扶朝政,指的可不是一些乌合之众。试问前朝余党能掀起多大波浪?无论是圣上还是我,对此都心中有数。倒是一日揪不出这只隐藏极深的幕后黑手,颜朝怕是难以得到长治久安。”
      “他不是一直在与前朝余孽干些小打小闹的肮脏勾当么?那我就为吾王聚尽天下财,富我颜朝,让他人无可乘之机。”
      “为了让他现身,我让司寇之名在这块大地上扬立七年。”
      原来不仅是王在等着她,她也一直在候着王。
      “我应承圣上下山襄助,就是得让那幕后之人瞧见我颜朝并非无人,而是他看走了眼,打错了算盘。只要我司寇之名一日存于颜朝,那他就永远别想染指颜朝。”
      “而何人欲挑拨项颜二国的臣属关系,抑或项景确是起了异心,我们还不得而知,一切,还有待观测……”
      暗斗的乐趣莫过于棋逢对手,这个真知灼见在他们二人之间算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她被司寇如霰以有些散账还未整理为由劝下后,面向薄雾初起的夜空,感到一丝凉意。
      说来可笑,她也未见过王之龙颜,甚至连那个人是不是一直就在身边都不知道,只知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动向,而且向她说过,振兴项景之力已经遍布,颜明皇朝迟早是他的囊中之物。
      王来找自己的时候恰是七年前一个傍晚,她在庭园正想收起捣药锤回家,眼睛的余光却感觉到屋檐上有一个异样的阴影。
      她蓦地转身,他背向着她,似一块坚冰一样透着冷漠傲然的气息,夕阳的余光照在他修长挺拔的背影上,淡出一层神秘的光,令她心潮涌动。
      几乎看不到他启唇,但仅一句轻如夜风的话语便把她的心弦给拨动了。
      “我的影姬死了,你当我的影姬吧。”
      如同司寇如霰当年的那句“跟我走吧”一样,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她忍不住发问:“你是谁?”
      “你的王,项景之王。”
      她的心就像现在一样,觉得凉丝丝的却毫无畏惧。
      “影姬这名字合适你吧?光下之影,司寇悠祈的替身,席青筠。”
      “愿为吾王身先士卒,万死不辞。”
      回了这句话,她看到了他俊秀的侧脸在淡雾中轻轻扬起的嘴角,那诡秘的美,落进她的眸中却化作了密密麻麻的痛。
      司寇如霰也曾给过她类似的感觉,但她读不懂她的痛。生于望族长于望族,锦衣华食,即使隐居山间仍嬉山戏水,悠然自得,与生俱来的贵气从不离其身,连皇帝都敬其三分,她不明白为何她仍有那么沉痛的心念。
      王的痛她却大概能理解。王一定是日夜都在想着手刃带给项景奇耻大辱的颜朝皇帝,再让项景的铁骑驰于颜朝大地之上。
      而她从司寇身上拿不到的东西,从王那里,或许可以得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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