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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三箭连珠逢旧识 上 ...

  •   此言一出,休道方还光惊骇非常,便是其他人也不由得面面相觑,哭笑不得。朗靖微微一笑,重又跪下身子,徐徐退回,悄然归入众南唐降臣之中。
      曹彬颌首道:“父女天伦,便是道别一声,也并不算逾矩。”
      曹彬既有此语,阿保疆便微笑着袖手一旁,越桔犹自拔剑相峙。唯有众宋兵犹豫不定,也不敢上前抓捕,一时竟僵在那里。
      阿萱转过头来,恰与李煜含泪的两道目光相遇。
      相别时久,阿萱凝视着眼前这名为义父、实为亲父的落魄君王,心中一阵莫名酸痛,忍不住也红了眼眶,低声叫道:“国主。”
      李煜惨然一笑,说道: “好孩子,事已至今,你还是不肯叫我一声父亲么?”阿萱低头不语,耳听得李煜又喃喃低声道:“不错,十八年来,我对你未尽一日养育之责,委实当不起你叫我这罪人一声父亲。”他声音极低,周围人几难听闻。他的目光突然落到了她手中的宝莲箫上,神情一动,脱口道:“你一直都将宝莲箫带在身边么?”
      阿萱想起母亲已亡,父亲又沦为臣虏,心头惨痛,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哽咽道:“是母亲说的,叫我要永远永远带在身边。因为这是我父亲最亲近的东西,也是她最爱惜的东西。有宝莲箫在我的身边,便如她在我身边一般。”
      李煜泪水滚滚而下,将多日未曾修剪的苍黑长须濡湿了大半,道:“是么?原来蕙娘她,当真心中是一直……”
      陈轲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心道:“这男人也忒是婆婆妈妈,说来说去,尽是些前情旧帐,难道这女孩儿的母亲当初是他的外室,后来又嫁了别人才生了这个女儿?大丈夫生当快意恩仇、建功立业报效国家才是,偏有这些个儿女情长!”一时性起,便想命人速速带李煜起程。但见曹彬始终沉吟不语,也不敢造次出言。
      突然流珠一声惊呼,便想扑上前来,众宋兵刀枪相击,呛地一声,如铜墙铁壁一般,将她远远挡在圈外!
      流珠不敢硬闯,双眸含泪,遥遥叫道:“国主!你刚才说到蕙娘,又说到这支宝莲箫,莫非这孩子……这孩子……”她扫视一眼周围,最后半句话终于生生吞了下去。
      李煜点了点头,道:“流珠,她便是蕙娘的孩子。你回归州的时候,便叫这孩子把蕙娘的骨灰从盛泽起出来,一起给带回去吧。叶落归根,她也该回家了。”
      流珠泪水满面,眼睛霎也不霎地望着阿萱,呜咽道:“奴婢知道。”
      忽听方还光冷笑一声,道:“回家?曹帅,此次圣上有旨,凡属李唐宗室,悉数护送京师听候封赏。这位姑娘既被封为南唐的德毓公主,少不得也要随我们走上一遭!”
      阿萱听在耳中,却不以为意,忖道:“听这口气,瑶环公主自然也是逃不过了,只是方才我瞧这降臣之中,怎么仿佛不见江公子?”
      李煜突然双臂一展,一把将阿萱抱入了怀中!
      阿萱吃了一惊,又羞又急,一边用力挣扎,一边叫道:“你你干什么?”
      忽觉肩上一紧,却是李煜暗地捏了她一下。阿萱心中一动,耳边热气袭来,却是李煜悄声说道:“好孩子!我南唐传世宝库的秘图,一半在归州你娘故居,一半便在这宝莲箫中!南唐国运,全凭此图。切记切记!”
      阿萱一怔,李煜却一把推开了她,“扑通”一声,双膝落地,向着曹潘二人,直挺挺地跪了下来!曹潘二人大惊,慌忙扶起李煜,口道:“李国主何故如此?末将如何敢当?快些起来!快些起来!”
      李煜神情凄凉,眼中泪水流下,恳切道:“二位大帅,李煜罪孽深重,只是这姑娘却是我故人之子,不过是我暂且收为义女而已,并没有李家的血脉。况且她向来只在江湖上走动,少惹宫廷是非。如今闻我将赴宋京,她才赶来与我见上一面,实不应再受我这罪人的牵连,还望两位开恩。”
      阿萱心中难过:“他为救我,竟不肯承认我是他亲生骨肉。”
      曹彬与潘美对望一眼,颇为踌躇。方还光却冷笑道:“你说得倒是轻巧,可你这位义女大有能耐,不仅做了这江湖第一教的教主,还有阿公子这样的奇人为奴。如若将来她不服王治,不受教化,闹出前蜀宗室被劫那样的乱子来,试问谁能担当这样的重责?”最后这两句话,却是说给曹潘二人听的。
      须知春十一娘为教主之时,确曾率众公然劫走前蜀部分宗室人员,曹彬不由得眉头一皱,阿萱却淡淡一笑,说道:“方大人说话固有道理,不过前蜀宗室被劫一事,鄙教教主春十一娘自愿受罚,已被你们解往汴京,至今音讯不明,此事已然是揭过了。现如今我并未有任何触犯王法之事,方大人又以何理由定要将我羁押?”她扫了众人一眼,道:“都说大宋皇帝仁德宽容,连蜀唐二国的国主都能善待,想来也不会挟天家威势,偏来为难胁迫我们一个小小的江湖教派。”
      曹彬心中一动,忖道:“这姑娘说话好生利害。”方郑二人为赵氏亲卫,虽然官阶不高,却甚得上意。此时他二人一力擒下阿萱,曹彬也不便多言。
      方还光恼羞成怒,郑万强却冷哼一声,道:“此番李国主入我宋京,自然是加官封侯、享乐逍遥去了,我们请姑娘你一同入京,也是一番好意。想来我京中繁华富贵,岂不强似江湖上浪荡飘迫?姑娘此言可就大大的差矣。”
      阿萱微笑道:“江湖儿女,不惯金堂玉马。多承二位好意。”
      她此时陡然得闻关于南唐藏宝之秘,心头剧震,如乱麻一般。全凭一点镇定功夫,才与之盘恒许久,但心头已渐渐焦灼起来,手中所握宝莲箫仿佛烫手的铁烙,只恨不得马上寻个安静地方,好好思索一番。
      故强自说到此处,便向阿保疆使了个眼色,笑道:“阿萱已来送过国主,就此道别!”
      言毕足下一点,身如离弦之箭,顷刻间已射出宋军重围。
      郑万强喝道:“哪里走?”大开碑手当空推出,一股厚沛莫名的劲力如浪排来!几乎与此同时,方还光也蓦然发动!他身形虽然矮胖,但身手却甚是矫捷,陡然平地弹起,横剌拦截,手中已多了一柄亮晶晶的弯刀!
      阿萱长啸一声,不退反进,手指只是当空一晃,那弯刀竟然被她莫名拨动来势!方还光悚然一惊,阿萱却藉此空隙,自刀光掌影之中穿梭而出,回头向阿保疆喝道:“长信会合!”
      急切中只见阿保疆“嫣然”一笑,手中别离钩卷起暗红魔影,绞入大开碑手无形劲气之中!气机相凑,便有似哭若泣之声,自钩身之中阵阵传出!越桔早已挥舞长剑,将涌上前来的宋军暂且挡住!李煜若呆如傻,叫道:“曹帅!不要伤害这个姑娘!”曹彬沉声道:“不得伤人,务求生擒!”
      但见阿萱衣袂飘动之间,竟是疾如流星,方郑二人一着受滞,后发难制,已是拦截不及,心下骇然:“这姑娘好强的轻功!”
      潘美喝道:“变阵!”
      众宋军俱是身经百战,曹彬用兵又最擅用阵变化之道,此时闻言齐声雷喏,刹那间竟前后变阵,化作虎踞之势,将四周围如铁桶!所有军士俱是背心相抵,枪头向外,竟然全无破绽!阿萱若是强行闯去,只怕立刻化为剌猬!
      阿萱无奈后退,却闻身后劲风破空,竟是郑万强趁众人困住阿保疆之机,径直扑上前来!他的大开碑手煞是厉害,昔日宋帝对敌时,被困于山谷死路之中,当时情急之下,全凭他一双肉掌,生生将那山谷打开一道狭窄出口,才逃出生天!由此也可见其掌力雄浑,一时无两。阿萱不敢硬接,纤腰稍一后折,身形向外飘起!但见她纤手如云,只是向四周一划,只闻噶啷啷一阵声响,却是那些兵士的长枪被她一一甩落!
      阿萱退入人群,纤手挥落不定,不是枪飞,便是人飞,一时间满空俱是飞舞的长枪与尖叫的兵士。郑万强空有大开碑手,却无法施展开来,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退向后去,不由得狞笑一声,道:“天香手固然厉害,但以你的内功修为,又能支撑多长时间?等你力乏之际,便是受擒之时!”
      阿萱嫣然一笑,双手齐挥,身后兵士尖叫声中,又有四枝剌向她的长枪被她奇妙的手法击飞!她身形飘转,如云如雾,刹那间已钻入兵士群中!
      郑万强只道她内力已乏,心头大喜,伸手拨开面前东倒西歪的兵士,大踏步向前追去!突然间不由得一怔,心头涌起不祥之兆!
      但见那素衫的少女足踏石级,下面便是运河之水。她宛若姣花一般,已是笑盈盈临水而立。金陵为江南古城,城中水道纵横连通,如若她纵入水中……
      一念未已,但见眼前白影一闪,阿萱竟然当真跃入了河中!阿保疆长笑一声,向越桔喝道:“走!”两人并肩闯去,顷刻间竟也冲出一条道路。
      一入河中,阿萱当真是如鱼得水。耳边但闻方还光叫道:“老韩快射!”
      阿萱心中一紧,但知以韩逢之威,如是利箭入水,自己只怕当真难以脱身。却听韩逢笑道:“好!”拨剌声响,有三根箭枝带起劲速风声,疾射入水!
      阿萱背上陡凉,但觉箭头已破水而来,堪堪碰见背心!流珠等人失声惊叫,又是拨剌一声水响,朦胧中有人跳入河中!
      这人是谁?念头甫动,但觉那人已伸手抱住自己,蓦地在水中一个翻滚,反将阿萱置于其后,那人背心却堪堪正对飞射而来的箭头!
      阿萱大惊出声,却被一口冰冷的河水灌了进来,当下连连呛咳不已。
      嗖!
      箭枝在河中带起沉闷的声响,破水而来,三箭连珠,一枝一枝,恰好正中那人背心!
      那人闷哼一声,河水中飘起一缕血丝,却是自那人口中流出。他手上稍微松了一松,飘然落向河底。阿萱不顾一切地向下钻入水底,一把揽住那人腰身,反将他捞了上来,奋力向前游去。
      不知过了多久,阿萱憋到一口气尽,思及此处距宋兵已远,当即将腹中废气长吐出来,飘上河面。四顾甚是幽静,原来是一处院落。院中湖石堆叠,一架藤萝早已枯萎凋尽,地上堆满枯枝败叶,徒留蟒状粗藤,苍老如虬。藤架上悬有一处秋千,半截绳索脱落,秋千木板斜挂于另一根绳上,说不出的凄凉孤寂。
      阿萱将那人湿淋淋地拖上岸来,才发现原来宫外河道与此处院中小溪相通。说是小溪,实则有一人多深,只是甚为狭窄,绕湖石所砌假山而过,想必是为了取其曲折之美。
      她环顾四周,突然身上剧震,想起一件事来:这个院落!怪不得如此眼熟,这是当初瑶环所居的瑞庆宫啊!
      刹那之间,有无数前尘旧事,蓦然都浮上心头。
      四下寂静无声,想必那些宫人在破宫之时早已逃散,仔细看时,阶前砌下,还有许多遗失的细小金珠之物。院中落叶堆积,秋千残破,却无人收拾整理,足见亡国破家之日,此处主人是何等的穷途窘迫。

      正神思哀凄之际,忽闻脚旁那人低声哼了一声,阿萱猛然省起还有一人在旁,不觉心中自责道:“我当真是傻了,竟忘了自己的救命恩人!”急忙蹲下身去,扳过那人肩头,一手在他胸口用力按压,另一手的手指径自向他脉上按下。
      这一扳过身子,阿萱看清那人面貌,更是惊喜交加,失声叫道:“是你?”
      那人经她数下按压,已吐出几口河水,呻吟一声,睁开眼来。
      他看清她的面貌,不由得强撑着微微一笑,应道:“阿萱姑娘,是我,我终于又见着你了。”
      那人面容清秀,唯有眉间略多了数道纹路,使得那张年轻的脸庞上,已颇具了几分风霜之色。但那欣喜而热烈的目光,一如旧时初见。
      那人正是张谦。
      江湖流离,重逢旧识,阿萱刹时热泪盈眶,叫道:“你真傻,你怎么在这里出现的?你为何要挡那三箭呢?”她双手颤抖,竟不敢察看他背上伤势。
      张谦咳嗽几声,微笑道:“不要哭,韩箭神是个好人,他射的那三箭,实际上都是去了箭头的,不然我焉有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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