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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情绪失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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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群未有神智,很快就消失黑暗中。
见路歧神情呆滞,蔺酌玉怕把孩子吓坏了,上前抬手想要去触摸他的额头:“你……”
“啪”地一声。
路歧脸色苍白,近乎本能地打开蔺酌玉的手,身躯每一块肌肉都在紧绷,如野兽受惊或狩猎前的蓄势姿态。
蔺酌玉吓了一跳:“怎么了?”
路歧险些冒出来的竖瞳瞬间收回去,意识到自己竟失态了,神情微微扭曲,勉强露出个笑:“抱歉,我……不太习惯别人碰我。”
蔺酌玉“哦”了声,全然没放在心上:“你脸色不太对,走,回去吧。”
“嗯。”
火壶灵火散尽,其中可见镶嵌着的一颗夜明珠,如月光皎洁洒在蔺酌玉身上。
路歧跟在后面低头看路,视线不自觉地顺着那“月光”看去,但又很快清醒,垂下头。
来回三次后,路歧脸色难看得要命。
蔺酌玉正走着,忽地听到身后一声微弱的声响。
他侧身看来,路歧正眉头紧皱捂着半张脸。
“怎么了?”
路歧讷讷道:“树枝划到了……”
蔺酌玉无声叹了口气,心说真是个蠢笨的孩子。
他伸手将衣袖递过去:“牵着我的袖子,慢些走。”
路歧摇头:“不必了。”
蔺酌玉眼看着前方便是落脚的小院,也没强求,只是脚步放慢了些。
等回到住处,灯下一照蔺酌玉才发现不对,路歧捂着脸的指缝隐约可见几绺红色,竟是渗血了。
蔺酌玉眉头紧皱:“我瞧瞧。”
路歧不情不愿地将手挪开,露出苍白脸颊上的两道锋利流血的划痕,因他捂着的动作血直接糊了半张脸。
“走个路都能伤成这样,你可真行啊。”蔺酌玉几乎被他蠢笑了,“等着,我去拿药。”
“嗯。”
蔺酌玉的东西都在清如里,他站在桌案前去翻能用的药膏,从路歧的角度只能瞥见青年的后背。
蔺酌玉刚及冠,身量比寻常同龄人要纤瘦颀长,乌黑如绸缎的发披了满背,因微微倾身的动作青丝垂下,露出紧绷的腰线。
脸颊的疼痛时刻提醒着方才的失态,路歧盯着蔺酌玉勒紧的腰封,轻轻将滑落唇角的一滴血舔去,露出个阴森的笑。
等此人玲珑心毁去,定要将他从头到脚一丝不剩的吞掉。
蔺酌玉的杂物太多,毒药解药聚一堆,千挑万选终于找到治疗外伤的药膏,一边看一边转过身来。
路歧温顺坐在那,等着上药。
蔺酌玉坐过来,将药递给他。
路歧等了等,见蔺酌玉没反应,疑惑道:“哥哥?”
“什么啊?”
路歧试探着道:“您不帮我上药吗?”
蔺酌玉奇道:“你不是不喜欢别人碰你吗?”
路歧一噎,好一会才说:“我……看不到。”
“没事,哥哥有镜子。”
路歧:“……”
见路歧皱着眉,蔺酌玉哈哈大笑:“好吧,看在你这么求我的份上,哥哥就勉为其难帮你一把。”
路歧:“……”
路歧心中阴冷地笑,心想谁求他了。
区区将死之人,让他上药是……
还没想完,路歧浑身一颤,差点痛叫出声。
他低头一看,就见蔺酌玉手上缠着白布,粗暴地挖了药膏,糊墙似的往路歧脸上一抹,他嫌化不开,还推揉了一番。
路歧:“……”
路歧不知是痛的还是气的,脸微微扭曲:“哥哥……”
蔺酌玉还在糊:“嗯?噢哟,不对……”
路歧神色稍霁。
看来他终于发现……
蔺酌玉蹙眉道:“得先给你洗脸再涂药,算了,就这样吧。”
路歧:“……”
路歧额间青筋剧烈暴起。
蔺酌玉就算再眼瞎也感知到路歧的神色不对,疑惑道:“疼?”
他并没做过这样细致的活,上次后背受伤都是师兄师尊上药,也瞧不见多轻柔的手法。
“不疼。”路歧垂下眼忍住内心的暴躁,“哥哥,我是不是很难看?”
蔺酌玉摸着下巴打量他:“唔。”
难看倒是不难看,就是这脸上的伤痕,瞧着怎么像是野兽利爪抓出来的。
“哥哥?”
“哦。”蔺酌玉敷衍他,“不丑,好看着呢。”
路歧一愣。
蔺酌玉没料到随口夸一句,这孩子耳根竟红了,心中无奈失笑,将最后一抹药在他下巴蹭了蹭。
路歧不自在地蹭了下脸,伤口的微痛终于缓解。
可还没完,蔺酌玉说:“趴好,刚好把你后背的药一起涂了,好得快些。”
路歧:“……”
路歧被严刑拷打,最后也没招。
蔺酌玉忙完后,已是三更,见路歧趴着昏昏欲睡,将披风轻轻盖在他肩上。
蔺酌玉在外第一夜满怀戒心,并未入睡,继续盘膝入定。
清如飘浮在他身侧护法,护身法器一层又一层地叠上来。
感知到蔺酌玉彻底入定,路歧悄无声息睁开一双竖瞳,阴冷诡异地看向水流层层的人。
身负玲珑心长相品行向来不差,哪怕路歧见过无数美色,也不得不承认此人是令人神往的拔尖存在。
如此神仙玉骨,吃起来定有一番滋味。
路歧身躯被那带着桃花香的披风包裹,不知为何心中烦躁至极,那气息像是无形的手扰乱着他的思绪。
好烦。
该早点吃了他。
路歧盯着那张玉似的脸,不知如何发泄心脏那股羽毛挠似的燥意,猛地将身上的披风掀起来直直扔到地上。
他冷冷注视着地面上的雪白披风,竖瞳露出一抹冰冷的笑。
像是终于丢弃了让他心烦意乱的源头,鼻间萦绕的香气逐渐微弱,直至消散,再也无法影响他分毫。
路歧心满意足,侧身背对着睡了过去。
当当。
晨钟幽幽在群山响起。
蔺酌玉从入定中醒来,天已微微亮了。
路歧侧躺榻上,脸颊的药膏已经干了,被蹭掉的差不多,身上严丝合缝裹着蔺酌玉的披风睡得正熟。
蔺酌玉没吵醒他,敛袍下榻,推门而出。
这信奉狐仙的村落倒是挺大,并非蔺酌玉话本上瞧的那般偏僻荒凉,一大清早外面的人已熙熙攘攘。
蔺酌玉走出去,瞧见密密麻麻的人正在抬着稻草扎成的狐狸像,恭敬地迎狐仙。
众人瞧见未戴帷帽的蔺酌玉全都愣了一瞬。
很快有拎着花篮的少女笑着上前,将编织得栩栩如生的绢花佩戴在蔺酌玉的墨发中。
蔺酌玉刚起,并未束发戴冠,入乡随俗地垂首让她带花,一朵朵绢花层层叠叠如盛放的芍药,下方的银簪将蔺酌玉绸缎似的发挽起,松松垂下两绺乌发。
少女笑着道:“花朝祭神,愿公子福泽深厚。”
蔺酌玉弯弯眼睛:“借您吉言。”
少女手中还有另一支鸢尾似的紫花:“您的阿弟呢?”
“他啊,小孩子贪睡,还没醒呢。”蔺酌玉笑着说,“给我就好。”
少女笑着递了过去,说了句祝福便随着人群离去。
蔺酌玉饶有兴致地望着这群迎狐仙祭祀的人。
深山晨雾,一行人穿着素色衣袍,漫天撒着花瓣宛如纸钱飞舞——知道的是迎狐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两人出殡。
此处诡谲森寒,比临川城的北斗祭有意思多了。
这时,身后有个声音幽幽响起:“我不是孩子了。”
蔺酌玉回头一瞧,路歧不知何时已醒了,他洗了脸,面颊上已剩下淡淡的疤痕,扶着门框神色复杂看他。
蔺酌玉哄他:“好好好,那你多大了啊?”
路歧视线落在他脸上,微微一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偏过头说:“二十岁。”
蔺酌玉:“?”
蔺酌玉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二十?说笑呢吧。”
路歧不满他的语气:“我真的已及冠。”
蔺酌玉忍笑,将那朵绢花插在孩子脑袋上:“好吧好吧二十二十。”
路歧看他明显不信的样子,阴恻恻磨了磨牙。
可恨的人族,再等三天,一定将他吃得连渣都不剩。
今日迎花朝祭,蔺酌玉带着路歧前去凑热闹,等待仪式结束便提出告别。
老者笑容可掬:“两位贵客要走,本不该留的,只是这几日天阴雾大,恐怕两三日都散不了,更容易迷路——若是没有急事,要不参加完花朝祭再走吧,也好让老朽尽一尽地主之谊。”
蔺酌玉为难地思忖,问路歧:“阿弟,你说呢?”
路歧耳朵不自觉动了动,绷着脸说:“全听哥哥的。”
“那好吧。”蔺酌玉勉为其难地应下。
在场众人全都不着痕迹松了口气。
蔺酌玉也不着急,就像是个不谙世事的花瓶,笑意盈盈地等待着花朝祭。
白日他热情张扬,同村落众人长袖善舞打成一片,让路歧看了大为感叹,夜晚便在小院中入定。
路歧用的药皆是价值连城的药膏,两日时间已结了痂,不再疼了。
他侧躺在榻上望着即将圆满的月亮,小声说:“哥哥,我们逃吧。”
蔺酌玉掐诀,眼睛也不睁:“嗯?”
“若是来的是大妖,你也打不过可怎么办?”路歧劝说,“明日花朝祭明显不对劲,外面好多人守着唯恐我们跑了,十有八九是想要我们的性命。”
蔺酌玉诧异地看他:“你竟看出来了?”
路歧:“?”
路歧背对着他,面无表情盯着墙,披风里的狐爪都要冒出来了:“在哥哥心里,我究竟有多愚笨?”
蔺酌玉哈哈大笑:“好了好了,别担心,快睡觉吧。”
路歧说:“睡不着。”
“那我唱小曲给你听?”
路歧蹙眉:“好。”
蔺酌玉自幼被桐虚道君和燕溯哄着睡觉,听过的小曲各式各样,张口轻哼。
“不知岁月虫儿鸣,唱起梦里也无忧。唔唔唔,欢心雀跃砸晨光,击退唔,击退……大妖雾中散……”
他估摸着不记得词,就在那唔哝个不停,还瞎编。
路歧微愣,这不伦不类的曲调似乎和脑海中模糊的记忆一点点重合。
就在他即将抓住那一瞬的熟悉感时,蔺酌玉唱完了,小声说:“睡了吗?”
路歧:“……”
唱成这样,鬼才能睡着。
路歧没搭理他,装作呼吸均匀的样子。
蔺酌玉小声嘀咕:“睡得这么快?看来我唱小曲的功力很见长啊。”
路歧:“……”
蔺酌玉哄睡人,继续盘膝入定。
直到身后没了动静,路歧才面无表情转身看来。
不知为何,路歧在此人身边总是心浮气躁,情绪经常失控——有时想直接扑上去将他吃到腹中,有时却是心绪前所未有的安宁。
路歧不喜欢这种不可控。
好在,很快就能将他吃掉……
忽地,路歧身形如同离弦的箭猛地冲到蔺酌玉面前,修长的手在虚空中一抓,准确无误地拦住一支羽箭,堪堪停在蔺酌玉眉心三寸。
再差半寸,就能穿透蔺酌玉的第一层护身禁制,将他从入定中唤醒。
那箭朝着蔺酌玉命门射去,路歧纤瘦的手抓住时几乎拦不住那巨大的冲势,小臂暴起青筋,羽箭的尾部都在无声的震颤。
路歧截住箭,狐瞳冷冷看向窗外。
即将月圆之夜,不点灯也能映着月光视物。
八个人守住小院四方,唯恐里面的两人逃走,正在打瞌睡时,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守在门口的彩墨少年见状猛地直起身,见是那个病歪歪的弟弟,抬手就要拦:“你不能……”
路歧面无表情,满脸阴郁,倏地抬头看他。
……露出一双和那狐仙像一般无二的狐瞳。
少年一僵:“你……”
其余人听到动静,也全都过来帮忙。
路歧漫不经心移开视线,手轻轻一挥,一簇幽蓝狐火悄然在空中一窜,在八人的面颊缓慢拂过,随后在半空划出一道弧度轻飘飘落回掌心。
八人浑身一僵,忽地像是失控一般开始朝着离得近的人扑了过去,面目狰狞宛如野兽。
砰。
血瞬间溢了出来。
路歧看也不看,慢条斯理地踩过倒映着他单薄身影的血泊,荡起一圈圈涟漪。
等到波纹平复后,方才那身形瘦弱的少年不知去了何处,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形高大无比的男人。
他穿着深紫衣袍,腰封佩戴着雕刻「琢」字的桃花玉佩,捏着华美的小扇信步闲庭踩过尸身。
顷刻缩地成寸,到了十里之外。
深山中,一只甩着狐尾的阴柔男人坐在高树枝上,手中把玩着一支羽箭。
瞧见路歧过来,他笑了几声,支着下颌柔声道:“你……”
刚说一个字,路歧面容阴冷地直接挥手。
那支羽箭猛地原路返回,直直朝向男人的命门。
狐尾男人大笑,羽箭在面前陡然被火焰灼烧成齑粉,簌簌落下来:“我的好弟弟,许久不见,你就是和兄长这样打招呼的?”
路歧……
青山歧拿小扇漫不经心敲着掌心,俊美阴冷的脸上没什么神情,语调散漫,却带着令人胆寒的阴森恶意。
“上一个让我叫兄长的,如今元丹刚被我炼化。你想成为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