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暖斜阳》俱无名

3、第二章

　　无奈老天没给我俩吃这行饭的招牌，虽然同样是破衣烂衫，头上粘草，面上抹灰，但往哪儿一蹲，怎么看着就不太顺当——尤其是淡定君裴亮，清标高帜，好像野鸭群里冒出只鹤来。
　　好不容易有位花了眼的老先生过来关照老子生意，经过他时顺便多看了一眼，本来做势要出手的两块饼就捏在手里不动了。
　　“两位年纪轻轻，何以如此荒唐度日？”
　　“兵马年月没了家，暂且讨一口饭吃。”
　　“可会识文断字？”
　　“勉强认得。”
　　“在下会稽孙会。”
　　“在下裴亮。”
　　姓孙的老头把饼子塞回胳膊上搭的口袋里，袖着手继续问，“哦？江夏裴中军是汝何人？”
　　“是我叔父。”
　　老头子大约识得裴亮家学渊源，欢喜把人从地上拉了起来，“原来是裴公子孙，老朽失敬了。小公子怎么沦落到这步田地？”
　　裴亮站起来拍了拍身上，“人世起落，何足挂怀。”说得好像十分潇洒，却接着又道，“既然是位世伯，我也就不客气了。实话说，我们兄弟已经三五天没吃顿饱饭了，世伯刚才那两块饼可否先借我俩充饥？”
　　借…你有的还吗？
　　姓孙的老头脸一皱，两手抓了裴亮两只袖子拖上，“哪里话，到我家去吃！”
　　遇上这位孙会老头，不知是裴亮的机会到了，还是命里的劫难到了。
　　孙会字少渊，在许家做了四十几年的上门女婿，以前途径会稽贩营苎萝的时候曾经拜会过裴家四叔，深慕裴氏家学。裴亮这小子一面吃，孙会一面笑呵呵地给他夹菜，看着比自己侄子还亲。“小公子有如此风标清知，如何随难民四处流浪呢？许家虽非名门望族，此刻正缺一个西席先生，小公子若不嫌弃，就请暂且留下，别的没有，但保衣食无忧。”
　　裴亮正扒完了饭，听到这话啪地拍下了筷子，略皱着眉。
　　孙会一见这形势有些慌张，以为说错话得罪了他，赶忙又说，“当然，小公子志向高远，我们又如何懂得，若嫌弃要走，老头儿定不能阻拦。”
　　裴亮却转过来正色道，“我此刻连温饱都谈不上，又哪来的高远志向。多谢世伯肯暂时收留，就请受延臣一拜。”说着深深跪伏下去。
　　孙会欢喜得说不出话来，连忙两手掺他起来，“这…这如何使得…”老头儿爱屋及乌，又转头瞧我，“这位也…”
　　识字我行，要学他们文绉绉地讲话，这可就做不来。我连忙冲着两人拱了拱手，“我是乡野闲人一个，也没有好家学，还是适合找些别的事干干。”
　　孙会送了裴亮半袋米并两件衣服。回来路上，我说，“裴延臣，你这字真不错。哎，不如帮我也起个。”
　　裴亮停下来，见鬼似地看着我，“你没字号？”
　　我摇了摇头，“没有。”
　　“真的没有？”
　　我又摊开两手，“没有。”
　　裴亮眯起眼睛把我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遍，“你到底是不是顾则，你是打哪儿来的？”
　　我…这个…可不好告诉他，不然吓傻了怎么办？庙里两个小花子还等着他教书赚饭钱。
　　裴亮眯着眼，抱着米袋子，围着我转了一圈，揉着下巴仔细想，“这张脸看了十几年也不见老，反而越来越年轻…”忽然伸出食指点了点，“你有什么法子回到过去吧？！”
　　算！你！聪！明！
　　“呵呵…呵呵…怎么会有这种异人。”
　　“顾季先。”
　　“啊？”
　　“我说，你的字，季先，顾季先，从前有个人告诉我的，顾则，顾季先。”
　　走回庙里，裴亮扔下米口袋，两个够不着腰那么高的小花子扑上来亲热地抱住裴亮的腿。裴亮把两人搂在怀里挨个亲了亲，复又抱过大白鹅，两眼放光笑眯眯地转过来对我说，“看，伯喜！”
　　伯叔仲季，你娘的！老子的兄弟是只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