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外十年》阿嘉妮

6、开拍（2）

　　夏意的表现最不好，大家都看出来了。陈晓亚坐在监视器的后面，脸色气得发白。夏意也觉得很尴尬，十年的差距果然不是一朝一夕便可以弥补，原本计划中在下午就可以结束的拍摄，一直延续到了深夜。

　　当所有人拖着疲惫的身体慢吞吞的收工的时候，连责备的态度都没有力气给夏意了。在这一天最后的拍摄中，陈晓亚不得不采取拍摄刘文霖和龙江夏的特写，到后期的时候补上夏意的画外音的方式来结束拍摄。

　　拍摄结束后，龙江夏和刘文霖似乎还有别的拍摄任务，来不及卸妆就匆匆离开，郝希汀看看仍旧呆立在片场正中的夏意，叹了声气，也先离开了。最后只有夏意站在那里，心里被失败的挫折感填满。

　　紧张。对，拍摄时候填充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感觉叫做紧张。是那种仿佛被毒蛇样其他东西盯上了一样的紧张。好像总觉得那几个人，刘文霖、郝希汀……甚至还有龙江夏，他们或关心、或饶有兴致、或紧张的神情背后，他们充满演技的眼底，都还有另一双眼睛在死死的盯着自己，等着看自己什么时候出丑，等着在自己放松戒备的时候把自己狠狠的打到。就像过去他们做的一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陈晓亚站到了夏意的身边，夏意吃惊的偏过头看他，只见这个年轻人已经恢复了最初见面时候的玩世不恭的模样。陈晓亚懒洋洋的问夏意：“要不要一起去喝酒？”

　　时间已经很晚了，看墙上的大钟，时针已经指向了10和11之间，片场里也只剩下打扫卫生的工作人员正在整理那一地的狼藉。

　　“不了。”夏意摇摇头，他想回去还是要再研究一下剧本，即使不能做到出彩，至少不能拖大家的后腿。

　　“怎么？”才走两步，陈晓亚便从后面追过来，扑到夏意的身上，一手揽住他的脖子说，“怕输给我？”。

　　夏意回头看陈晓亚，这些天的熬夜工作，他也熬出了黑眼圈，但是眼神还是精亮的。——年轻人精神就是好。“不用了，我还有事。”夏意推了推他，拒绝道，可是出手好像摸到了一个硬纸壳样的东西，仔细看，竟是如今市场上很少出现了的录影带

　　黑色单调的外壳，标签上只写了简单的一个数字“1”。

　　然后，录影带被移开，后面是陈晓亚的笑脸：“我发现了一个神秘的录影带，要不要和我一起看？”

　　在陈晓亚的房间里，他抱着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老式放像机，两个人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它和电视机连接上，当陈晓亚把录影带放进去的时候，他还用炫耀的语气说：“你猜里面会有什么？”夏意思考片刻，他看着陈晓亚神秘兮兮的笑脸，干咳两声，终于说出了自己猜测许久的答案：“山村贞子？”。

　　陈晓亚原本像献宝一样神情立刻垮了下去，“才不是！”他小声嘟囔着。

　　电视机出现一瞬间的黑屏，然后渐渐闪出了陈旧的图案。

　　不是山村贞子，但是比较起来，也不比那个井里爬出的女鬼更能让夏意心情好一些。

　　电视里，是十年前的自己。

　　那是当年话剧演员选拔的发布会，陈光弧导演坐在主席台上，接受记者的采访。那时候记者的关注力都在陈光弧的新作上，被陈导演选中的几个年轻演员坐在台下的角落，记者对这几个第一次露面的“幸运儿”也十分关注，镜头不时的扫过他们，镁光灯不时做闪，刘文霖、郝希汀他们或漂亮或英俊的脸谋杀了娱记们不少的菲林。。

　　“陈导演，能给我们介绍一下您这次的计划吗？”有记者问陈光弧。

　　陈光弧略微思考了一下，说：“这次的计划对我来说是一次创新，但是更是一次冒险。我想通过一种特别的方式，表现一个人留给别人的记忆。具体的内容等公演了大家就可以知道了。”

　　在排演的时候，陈光弧还在一次又一次的修改剧本，他似乎总是很不满意，对他自己很不满意，编剧就是他自己，他不停的增加一个人的戏份或者不停的删改一个人的戏份，有一位著名的老演员，最后的戏份被删到了只剩一句话。

　　他的压力很大，好像这部剧是他自己投资的，并不像以前的电影那样有着不菲的资本在撑腰。他的确是在经历一次冒险。而且，后来，他失败了。

　　见打听不到什么内幕消息，记者似乎略有一些不甘心，在陈光弧即将离开的时候抢着追问道：“那这几个年轻的演员中，您最看好谁呢？”。

　　听见记者的问话，陈光弧停住了脚步，回头笑着说：“都不错啊。这几个年轻人，我都看好他们，他们未来一定会有很好的发展。不过……”他的语气顿了顿，沉思了一小会儿，继续说道：“不过我最欣赏夏意。大家届时请期待夏意的表演，一定会让你们大吃一惊。”。

　　——是的，那时候，他最欣赏夏意，后来，最让他失望的也是夏意。

　　相比出生于演艺世家的其他几人相比，夏意那时候并不引人注意，所以在陈光弧的话音落后，摄像人员迟疑了一会儿，才在场务的指点下找到了夏意的位置。镜头最终静止在了年轻时候的夏意茫然的脸上。

　　陈晓亚拍拍手，笑道：“我爸爸那时候可是最欣赏你的，”他凑过来拍了拍夏意的肩，“所以，你要自信一点，不要让他失望。”

　　——他已经很失望了。

　　见夏意不说话，陈晓亚站起身，拍了拍坐在地上沾上的灰，说：“你自己坐，我去趟洗手间。”

　　看着他歪歪斜斜的走开，门在“砰”一声轻响后关上，夏意看着被电视荧幕定格住的自己的脸，不由自主的在心里感叹，——好大的脸！——原来脸被人为放大了那么多倍时候，连自己看着都会恶心。

　　可是，重点不在这里。

　　夏意犹豫了一下，从刚才陈晓亚坐过的地方抓起遥控器，按下了回放键，只回放了不到5秒，就又按下了播放，以最慢的速度。

　　夏意近乎是在一帧一帧的看那时候的录影，在摄影师找到夏意之前，他的镜头推过了全场，夏意终于可以扑捉到当年并不知道或者是被他自己刻意忽略了的东西。

　　陈光弧导演说“我最欣赏夏意。”。

　　那一瞬间，刘文霖、龙江夏、温奇、郝希汀都有动作。

　　夏意盯着镜头下方的那个角落。

　　郝希汀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了看陈导演，然后马上回过头看夏意。

　　龙江夏哈哈大笑着，像好哥们似的伸手拍了拍夏意的胳膊。——他那时其实还没有和夏意数到那种地步。

　　温奇那时候正好坐在夏意的正前面，他站起身往旁边移了移，方便镜头正好的对准忽然成为焦点的夏意。

　　至于刘文霖。

　　他原本一直抬头看着陈光弧，——他自己也说过陈光弧是他最尊敬喜爱的导演，在听见陈导演报出的名字是夏意以后，他低下了头，大概十分沮丧。

　　——这才是当年的真相。

　　夏意难堪的想，当年的自己还是太年轻了，居然相信了忽如其来的幸运，竟以为获得了那些人的友情。

　　——在意外的被陈导演看好以后，夏意在街角曾经被记者堵住，话筒和相机对着他，不停的问一些让夏意招架不了的问题。在夏意即将出丑的时候，龙江夏从后面赶过来，像刚才的陈晓亚一样的动作揽住夏意的脖子：“对不起各位，我们还要回学校参加期末考，你们总不希望我兄弟不及格吧。”

　　趁着记者还没反映过来，龙江夏把夏意带出了人群，在前面不远的出租车上，刘文霖、郝希汀、温奇都在。

　　夏意略微吃惊的扭头看着龙江夏，龙江夏勾着他的肩笑着说：“走啦走啦，一起回学校。——我们四个男士要绅士一点，就挤后面吧。还能挤女孩子吗？”。

　　郝希汀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笑颜如花：“快来啊，现在回去还能赶得上三食堂的扣肉。”

　　刘文霖坐在后排，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的看了夏意一眼，然后往里面挤了挤，给夏意空出坐的位置。

　　那是高中以后，刘文霖再次结识夏意。可能从那时候起，他才开始认真注意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