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第 11 章 ...

  •   第11章

      每次放假回来,我都有时光飞逝的深切感受。

      包洁是十三号下午到家的,睡了一觉,隔天一早便催我带她到老爹的林场住几天,原因无他——在医院见足了各种生离死别,她迫切的需要吸纳天地精华,排浊净体,休养生息。

      林场离镇上不算远,只因山路曲折,开车便要花上两个小时。

      一路上,她一边轻描淡写说起在ICU的跌宕起伏的实习经历,一边目不转睛的用相机镜头对准连绵起伏的青山碧树,偶尔会重复说一句:哆拉,无论看多少遍,还是觉得很美。

      是的,很美。这个除了山清水秀外别无优势的偏僻的家乡小镇,每个人的生活只有平淡和琐碎。我和包洁生于斯长于斯,不管在外头浸淫了多少灯红酒绿,回到这里,我们不约而同的褪下都市外衣,恢复成为安守本分的土著,用一颗虔诚的心去体会它窄小里的包容、平静下的温存和唠叨中的关切和温暖,将它们细细收纳入心底,在日后我们独自横穿异乡的街道时,用它们来冲淡石头森林里冷暖自知的孤寂。

      犹记得,当我还是个青葱少年时,曾在这条路上激情飞扬的跟她说,将来我有爱人,我一定带他走遍这块我生长的土地,如果他会因我而爱上这个贫瘠却秀美的地方,那我将穷尽毕生,认真的爱他。

      她当时的反应很奇特,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深深看了我一眼就转向别处,很恬静的样子。

      那是她无言的认同。

      这么些年来,我无数次感激她以及家人在我长成过程曾给予过的“认同”,正是因为那些各式各样的“认同”,让我在见惯了人情世故之后,还能够用积极乐观的态度去对待生活,能够客观的正视我与他人之间的优劣差异,能够坦然面对生活给予的不顺。

      我珍惜与他们相处的时光。

      八月中的时候,包洁回校了,而我们学院是九月三号报到,九号才正式上课,时间还富余,便跟阿公回了趟山里探望亲戚。

      八月二十九号我搭火车返城,三十号早上到。

      行李比回家时还要沉,老爹给装了数十斤林场自产的蜂蜜,还有罗汉果、葡萄干、牛肉干之类。除了那个大皮箱满载外,还扩装了一个手提包。我拖着这些东西从地下通道出来,没别的想法,就是想扔!

      出站后我打电话叫老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外加威胁利诱,他才骑着小电驴晃晃悠悠的来,结果一看到我脚边的大皮箱立马又想走。

      我气他个中看不中用的,丢了两罐蜂蜜给他回去孝敬他老妈和女友,然后自己打了个奢侈的的回景园。

      一回到住处,我把行李甩到地上,进房取了干净衣物跑进卫生间。刚一拧开水笼头,就听见佟休在外边叫:“哆拉?”

      “昂!”我驴叫,然后听见他笑了几下,没声了。

      等我洗完出去,看见他赤着上半身坐在客厅地上,头发乱蓬蓬的,明显是刚从床上爬起来,两手正扒拉皮箱里的东西。

      “都是吃的。”我说。

      他抬头望我,嘴角弯了弯又平抚,然后又弯了弯,一脸高深莫测。我眼皮一跳,下意识的察看自己的穿着——细条纹的薄棉睡衣裤,没有任何不妥啊!

      “留两袋牛肉干给我。”他边说边起身走近,拍拍我肩膀,“补个觉,晚上带你去玩。”

      这是哄小孩子呢吧?我乜他。算了,确定也挺累,是要睡一下。

      这一觉到晚上才醒,俩人没什么食欲,煮了点芥菜瘦肉粥应付晚饭,吃完看了档综艺节目,结束后佟休就逼着我换身光鲜衣服,带我去他上班的演绎吧玩。

      我们到的时候是九点钟刚过,客人并不多,一进门我就再次见证了佟休纵横欢场的魔力——吧里的人几乎都认识他,走哪儿都有俊男美女招呼,应接不暇。他跟这些人嗔笑嬉闹一气呵成,十足的交际狂人。

      我看他忙得很,便很自觉的叫服务生给我找位子,点几个小盘,自娱自乐。

      十点半,客人渐多,场内人声啁哳,佟休特地过来叮嘱我“不能随便跟人搭讪、不能随便喝别人给的酒”之类危机意识后才去后台换衣服。我一人独坐,看台中央开场女主持跟客人们开着露骨的成人玩笑,丝毫笑不出来,不过就这么走了我又不甘心,毕竟难得出来玩一次。

      本着借花献佛的节俭心理,我电了李言。

      他也正跟朋友在一起,接了电话立马就过来了,然屁股还没坐热就硬把我拉到他原本所在的商务娱乐会所。

      老实说,对于那些外观看起来很小资情调的会所我向来是只远观不敢近玩,一来囊中羞涩,二来我自认为低俗,比较适合在量贩式KTV消遣。现今有幸光顾,自然一物一什都要仔细看个究竟,不枉到此一游。

      李言笑我土帽,比这更富丽堂皇的会所比比皆是。不过却带我上上下下逛了个遍,连点了香氛的WC也不放过,为此,他被朋友电摧了无数次。

      进包房后,李言被朋友拉到人堆中间罚酒,我则选了靠门边的位置坐下。李言的朋友看上去都是些白领人士,清一色的修身衬衣和西装裤,明显是下班后直接过来的。我一身旧T恤棉布裤,颇有种野鸡误入凤群的错觉,格格不入。好在这都是些惯于交际的人,闹了片刻便开始主动跟我打招呼。

      我一边回应,一边心虚汗颜——都是同龄人,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他们这样从容自信的应对如流?

      李言作为我们共同的朋友,很自然的为大伙简单做了介绍。我一边竖着耳朵听,一边纠结,他为什么仅仅用“小苏,我朋友”这短短五个字来概括我,而不是详细解释我是某某大学的老师——至少我认为这样听起来气派得多。

      这个问题让我颇为困扰,但碍着大家伙的面不敢明问,一直到李言找借口带我先离开,我才迫不急待问清楚。

      李言闻言只是笑笑,伸手漫不经心的揉搓我脑侧的发丝,顺着人行道一直走到钟楼小广场,他才轻描淡写解释:“你呀,一看就是个小人物,有个代号就行,人家不会关心你到底是干什么的,物以类聚,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话真实而淡漠,我看着他坦然自若的面容,强压下瞬间涌起的失望与受伤,拿出手机迅速的把他的号码删除,然后硬挤出笑脸道:“今晚真是对不起了,再见。”说完就跑。

      打击之下,难免六神无主,我毫无目的的跑出小广场,拐个弯又跑进弯弯曲曲的长乐老街。

      清冷的路灯增添了凄凉氛围,有那么一刹那,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傻瓜,一边为别人轻视我而难过,一边为我太在意别人轻视我而难过,而追根溯源,原因只出在自己身上。

      丝丝缕缕的泪意从心底漫上来,带着委屈的成分,在眼眶里摇摇欲坠。我不能再跑,再跑它就要掉出来了,那是软弱的象征,在此时霓虹闪烁灯火通明的长街上,它的出现已经让我无地自容。

      “哆拉。”李言在身后唤一声,旋即转到我面前来,两手夹我脑侧逼迫我抬头,用温软的口吻道:“愿意听我说几句么?”

      我垂下眼,不说话。

      “哆拉,听我解释好不好?”他语带示弱,脸微微探近,黑黢黢的眼凝视着我,不待我反应就自顾自的说:“首先,我要跟你道歉,之前我是跟你开玩笑的,我没有任何看不起你的意思,相反,我就是太看得起你了,才不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向他们介绍你。其次,我所说的物以类聚,不是你认为的志同道合惺惺相惜的铁哥儿们,而是有一些共同爱好的同行或同事,他们本身跟我的私生活没多少关联,今晚纯粹是机缘巧合才让你们碰到,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我晃了晃头——以我现在的智力,确实难以理解他确切的意思。

      “真不明白?”他加重语调,两指捏起我的下巴,复问:“真的——不明白?”

      “不……太明白。”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忐忑,更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有股又喜又惧的陌生情绪会因为他专注的眼神而忽起忽落。我下意识的想避开眼,但他强硬的钳制让我不得不正视他,嗑嗑巴巴的说:“你、你先放开我。”

      “为什么要放?”他笑得邪气,姆指摁上我下嘴唇,阴柔道:“乖,老实告诉我,你很喜欢我,说了我就放开你。”

      我感觉自己脑中“轰”一声,炸了,热乎乎的熔浆喷薄欲出,以雷霆万钧之势迅速将思维埋没,只又惊又疑又惧的呆望着他。

      他低低笑出声,张臂搂住我,五指插/进我发里,用一种温存的力道缓慢而略带压迫的摩挲。

      我从来不知道拥抱的魅力如此巨大,它仅来自一个男人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我感受了不同于其他人的含义。我血液沸腾肢体僵硬,心里犹如万马奔腾,乱成了一团,一直到身后有车灯射过来,我才乍然醒神,做贼心虚的推开他,转身要走。

      “傻瓜,走这边。”他抓住我手腕,对我舒然一笑。

      我满面通红,任他拉着我走出长乐街。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