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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20章 伯仁之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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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之夜,
天风卷月。
这是一座宏伟、空旷、诡谲的地下之城,没有一缕清风,也没有一道月光。只有一级一级白玉石阶绵延而去,仿佛要通到世界的尽头。无数的华幔如同天幕般流泻而下,厅中巨大的廊柱上雕刻着最繁冗、华丽的纹饰。
火光照在如水波般的墨色衣裾上,一道黑色的身影从石阶深处缓缓步出。来人华服高冠,锦袍绶带,丰神威仪,即便是看不清他的面容,也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强大、庄严的气场。
只因造物主所创的一切,在他的面前都只能化为虚无,褪染失色。对很多人而言,他是一座永生也无法逾越的巅峰。他已参悟天地间最强的武学,任何人在他的面前,只能高山仰止,沦为蝼蚁。
他,
便是——大真明侯,这个神秘世界的唯一主人!他有着一双凌厉的眼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腕。此时,即便是静默的时刻,也有杀气在他的眼中蔓延。
“主人,可以开始了吗?”水红色的舞姬匍匐在石阶的尽头,恭敬到极致的询问声在这个静谧的空间响起。
“嗯。”低沉、威仪的声音从纱幔之后传出。
红衣舞姬获得主人的首肯,轻轻地击掌三声。
于是,华幔披垂的空旷大殿内,泠泠编钟响起,随着无数舞者的涌入,顿时光影憧憧,冠华秉翟,列舞八佾。
当夜色越发浓郁的时刻,重重帷幕被人揭开,有男子斜背乌鞘长剑大踏步而入,径直走到大真明侯的面前跪行参拜。
“你此行月余,可曾探得消息?”
“这……”
铁黎心下的犹豫稍纵即逝,立刻抱拳低声道:“启禀义父,并无确切消息。”登时,一股灼热的劲力从他的肩胛骨传来,直透入心肺,他全身如受重锤。
然而,铁黎却咬紧了牙关不发一语。
“呯”的一声,铁黎的肩胛并没有碎裂,然而,青铜鼎炉在大真明侯的劲气催逼之下化为尘屑碎片,迸射飞去。
周天五行臻气在殿内横荡纵突,漫天的青幔飞舞卷动,墨色衣衫的主人宛如暗夜之魔降临人世。
“很好!”
大真明侯霍然转身,淡然的声音在殿内响起:“执行任务居然无功而返,你说该当何罪?”
“当受噬骨之刑。”
“既然如此,自行往刑堂受刑三日”
“弟子遵命!恭送义父!”
只见眼前人影微晃,满室寒气陡生,舞者血脉凝滞,顷刻间动弹不得。当大真明侯的人影终于消失,众人才觉周身血液重新运转正常。
殿外,似有煞气弥漫开去。
原来,那凌厉的罡气已绞碎了一地月光,留下死亡的静寂。
地下之城重归黑暗!
月色已深。
山风清冷,路边的蓬草也带有水泽之乡特有的蓊蔚洇润气息。白日里林籁泉韵的石墨村,今日却仿佛笼罩着一层黑压压的阴霾。
临湖的青色悬崖下有一处隐秘的洞穴,洞口周围芦苇摇曳杂草丛生。在江风侵袭下,洞窟内摇曳着一片惨淡的昏黄灯光。
天边传来隐隐的雷鸣,看样子要下雨了。
原本是一片死寂的洞窟中,忽然有人声传出:“林先生……林先生……醒醒……”
这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熟悉,竟然是那早已请辞归家的项少逸。但是,项少逸又怎么出现在这里?
林先生?
难道是林业平?
是的,原本该是灰飞烟灭的林业平居然出现在石窟中。
他的眼眸虽然还是紧闭,可是脸上的神色却很平静,项少逸甚至还能感受到对方心窝处那微微残留的一丝暖意。
项少逸盘膝而坐,与林业平相距不足三尺。他阖着双目,脸上流着汗,刚健有力的手掌稳稳地贴服在林业平的胸口要穴,浑厚真气汩汩不绝地渡过去,只消一时半刻的功夫,林业平便能活转归来。
这是项少逸独门的剑术,他从三岁执剑苦练至今,从来没有失手过。刺入林业平胸口的那一剑又快又狠,虽然看上去血色惨烈,可是却又妙之巅峰,实在是非常漂亮又能蛊惑人心的一剑。
所以,项少逸很有把握救回对方的性命。
既然林业平能坦然受自己一剑,那自己也能不辜负对方的信任。
他想起了流霞绮丽的黄昏,林业平嘴角一丝淡淡微笑,笑意中不见惶恐,倒颇有几分释然。
“既然你君命难违,我也不必吝啬性命,该来的总归要来,只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先生放心。”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洞内燃烧的篝火渐渐黯淡下去。
寒气弥漫开来,半夜的山风开始怒号,摇动着满山枝叶,哗哗啦啦的响成一片。项少逸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惶。掌下那片冰冷的肌肤已经失去了残存的余温,甚至连细微的血脉也开始凝固不化。
“林先生,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
空旷的石窟内,死一片的寂静。
望着林业平那失去血色的面容,项少逸忍不住从心底打了一个深深的冷颤。他俯身急道:“林先生,醒醒,快醒醒……不能睡了……”
然而,无论他如何心急火燎,林业平恍若未闻地长眠在他的臂弯上,容色一片死气。
“林先生——!!”
项少逸的瞳孔蓦然收缩,半红半暗的残余篝火映得他的眸子血红一片:“不可能,绝不可能!”猛然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铿锵”一声拔剑出鞘,雪亮的剑锋两侧是几缕黯淡难辨的碧光。
这光茫之清淡,仿若烟尘。
“碧落黄泉!”
望着这几缕碧光,项少逸胸中一股寒气顿生,口唇蠕动,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怒急握拳,竟至于浑身骨节格格作响。
“噗!”项少逸张嘴呕出一口血来。
刹那间,他的心越沉越低,仿佛坠入了无底地狱。
万物萧瑟。
夜色迷蒙中,项少逸茫然望着臂弯中人那沉静如昔的容颜,任凭凄清的雨水敲打在他和林业平的脸上。
“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怀抱着冰凉的身体,项少逸心下一片悲怆。
苍凉古道上,寒风卷起了一地的枯叶飘零,幽静的夜空响起几声愤懑、悲凉的怒啸声。
良久,啸声骤停。
被这啸声所惊,几只寒枭阵阵哀鸣,振翅飞去。而灰衣男子蹒跚而行,渐渐消没在戚戚长夜。
远方,
城池内虽有焰火腾空,却转瞬即逝,只余墨色背影,淡淡地勾勒出八月中秋的烟火余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