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不知意》檀昀

2、试探

　　“你在做什么？”孟云意稍偏头看向他。
　　容疏专注于手上功夫，想都不想直接回答：“我在看你与那间屋子是否能合得来。”
　　孟云意倒也不着急，竟真的坐在一旁等着他的结果。
　　“繁霜阁......是你为我挑的吗？”
　　看着容疏仍旧专注的神情，她的思绪回到了前世时。
　　繁霜阁虽是一间偏院，但内院布置种种丝毫不比正院差。
　　孟云意喜欢海棠花，恰恰在她屋外便有一棵海棠树，夜晚时她常常坐在窗边去看，纵使那一树海棠开的最好，她却还是不太满意。
　　不仅仅是这一处不满意，整座院子连带着整个容家，她都不愿主动迈出步子与人交流。
　　就因此事，容疏曾被陵州城的人当作笑点，常在饭后谈起。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从未在自己面前暴露过自己的情绪。
　　那时的孟云意觉得他对这门婚事应当是不感兴趣，又或者是极其讨厌。
　　所以关于婚事的一切他都未明确表示过自己的态度。
　　“嗯。”
　　“我已经看过了，你若是知道结果还想在偏院住吗？”
　　孟云意看向容疏，见他满脸踌躇，想说又不想说的样子，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我能先知道结果吗？”
　　容疏怔愣一瞬，随即便将手背在了身后，淡淡开口道：“你与那偏院不合，恐有血光之灾。”
　　孟云意了然，点了点头，随即便率先走在他前面。
　　“那我今后便与你一个院子，想必有这样一个风水大师在，我一定能化血光之灾为平安无事！”
　　容疏猛然抬起了头，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走在前面一袭婚嫁服的女子。
　　以往在陵州城，以孙孟两家为代表的是最厌恶这种占卜风水之术，所以才有了今日替嫁一事。
　　他知晓，原先孟云意也不同意，她虽为庶女，却很有自己的想法。
　　奈何孙孟两家要选一人入容府，便也只有这个孟家庶女稍稍不排斥些。
　　更何况......他不是不知道孟云意与她母亲之事。
　　“好。”容疏点了点头，手一挥示意着下人抬上嫁妆跟自己走。
　　“若你也要住在明德堂，不若我收拾一间屋子出来，专叫下人将你的嫁妆放进去。”
　　孟云意看向身后，虽为庶女，可从孟府抬出来的嫁妆还真是不少，将近十抬大箱子作为陪嫁跟着她来到了容府，可她知晓，真正有用的不过是其中一台中放在角落的小匣子罢了。
　　孟云意轻轻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些什么，只跟着容疏绕过小路来到了属于他的院落。
　　“奴婢冬儿见过少夫人。”
　　一道脆生生的声音传来，孟云意越过容疏看向这个模样生的极为清秀的女子。
　　“这是？”
　　容疏不以为然，慢悠悠同她解释：“这是母亲派来侍奉左右的婢女。”
　　孟云意心下了然，挑了挑眉。
　　前世此女子便是在她入府那天来到自己身边，不仅尽心尽力伺候，还将她的态度一一禀报给了婆母。
　　少夫人与公子没有同住、少夫人与公子什么时辰闹了别扭、甚至是她鼓励容疏纳妾……
　　以至于冬儿到最后起了做容疏侍妾的心思，甚至为了成为妾室，不惜给容疏下药！
　　虽然那次被孟云意误食……
　　她不知道最后婆母那边怎样处置了冬儿，但后续她没再出现在自己面前
　　“你……便先在屋中等候，若饿了渴了屋内自有茶和点心。”
　　容疏带她进入屋子，默默将东西尽数摆在了桌子上。
　　孟云意点了点头，当着他的面拿起一块桃花酥吃了起来。
　　“你快去忙你的吧，晚上记得回来。”
　　容疏先是些许诧异，随后想到什么似的“嗯”了一声走出门去。
　　悄悄打量着容疏房间，屋内多梨花木紫檀木的砚台毛笔，她能看出更多的东西便是那一摞又一摞的书籍。
　　容氏风水一族，延续至今流传下来的风水秘籍，大概都在此了吧。
　　孟云意这样想着，随手翻开一本来看，详细记录着如何掐指卜卦，旁边亦有精细的批注。
　　这是……容疏学过的痕迹。
　　“少夫人，老太太那边叫奴婢好生侍奉，说少夫人不必等公子回来。少夫人现下可要沐浴更衣？”
　　孟云意将书合上，颇有些兴趣般看向那婢女冬儿。
　　她朝婢女招了招手，随即故意问道：“我记得容疏说你是婆母拨来的，怎如今你又说是老太太吩咐的？”
　　冬儿跪下来低下头道：“老太太叫夫人分些人来照顾，除了奴婢还有几个姑娘在等少夫人传唤。”
　　孟云意手指轻点桌案，沉思片刻，挥挥手叫来了其他婢女。
　　“跟我来！”
　　她率先走到院子，院中放着的是未放进屋中的十抬嫁妆。
　　“你们五个人，猜猜我这十抬嫁妆中都有些什么。”
　　话音刚落，其中一位大胆开口：“应当是金银珠宝之类。少夫人今日出嫁，娘家必不会亏待少夫人！”
　　孟云意勾起嘴唇，亲自搬出个凳子坐在那嫁妆前。
　　她摇摇头问第二个人：“你说呢？”
　　那姑娘胆小，怯怯看着孟云意半晌说不上来。
　　“少夫人，阿喜年岁小，刚来府上不久，不如……”冬儿似有些看不下去，站出来想替着解围。
　　“你叫阿喜？就你来说。”孟云意盯着她的脸，方才她明明看到，这姑娘眼底闪过一丝精明。
　　看来是个藏拙的小姑娘。
　　可她初到容府，必然是要找个心腹培养在自己身侧。
　　“少夫人在娘家地位不高，庶女而已，孟大人要嫁女，必不会亏待，可孟大人一向清廉，也确实不会有太多金银珠宝。”
　　“我猜……是一些锦绣布匹、绫罗绸缎。”
　　孟云意眼底闪过惊艳之色，随即又问她道：“孟大人既清廉，怎会为一个庶女如此铺张？”
　　阿喜道：“少夫人的锦鲤体质一向在陵州城很有名！既是要嫁给陵州城女子都想嫁的容长公子，自然不能失了体面！”
　　说的全对，孟云意有些沉默，她爹孟大人就是这样一个人……
　　既清廉、又好面子……
　　前世她不懂为什么原本不同意的爹爹会突然答应自己替嫁，且态度坚决，即便最后她反悔不愿，也强行让她上了花轿。
　　她也不懂为什么在一次又一次从她手中拿走银子的爹爹会在关键时刻撇清与她的关系。
　　孟云意，重活一世倒是明白了不少啊！
　　“阿喜留下，其余人便重新回到婆母院子吧。夫君整日忙碌，不愿明德堂有这么多人。”
　　冬儿心下焦急，见孟云意直接下达命令也只好作罢。
　　另一边，容疏正于一座府邸四处观望，随后赶到的侍卫站定禀报。
　　“如何？”
　　“公子，她似乎不像签婚书那般不愿了。甚至还极其聪明的选了一个心腹。”
　　容疏望着府邸后院那座突出来的假山，听到此侧眸看了侍卫一眼。
　　“怎样聪明？”
　　侍卫理了理衣襟，学着孟云意的动作朝容疏挑了挑眉，“你们猜猜这十抬嫁妆中都有些什么……”
　　容疏神色淡然瞥了他一眼，又继续走至那院中小桥上。
　　“那小婢女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她就把那小婢女留下了，其余人直接被遣回了夫人院子！”
　　说到此侍卫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拦住了容疏继续往前走的步伐。
　　看着自家公子满脸不解，侍卫凑在他耳边道：“对了！她还叫了你夫君！”
　　容疏步伐一顿，看着渐渐落下的太阳，沉默片刻。
　　“走吧，回府。”
　　“这薛老爷家看完了？”侍卫指着小桥另一边的亭子问道。
　　容疏“嗯”了一声，随即叫住了往前走的侍卫，“莫凡，你去跟薛老爷说，府邸上唯一处要动。移玄谷，通碧虚。”
　　“好！”
　　……
　　孟云意正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阿喜，见她有些局促便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们都走了，你大可在我面前显露真实的你。”
　　阿喜愣了一瞬，随即错愕抬起了头。
　　“可是少夫人，方才我那样回答，已经是显露最真实的我。”
　　孟云意喝了口茶，慢悠悠道：“我知道，你方才那番回答已经会让别人留意提防你，你大可以不必再藏拙，因为我会护住你。”
　　被人戳破心事的阿喜满脸通红，当下便跪了下来磕头感恩。
　　孟云意正要说些什么，忽地便看到站在门外的容疏。
　　天色已晚，容疏身上却已经褪下喜服，一身月白色袍子映得整个人清逸脱俗。
　　反观孟云意，头上还戴着那沉重的钗环，喜服已经略微凌乱起来。
　　“……我去烧水，待你用过晚膳后沐浴。”
　　孟云意看着容疏离开的身影，朝阿喜道：“帮我卸了头饰便回去休息吧。”
　　阿喜重重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同孟云意知会：“少夫人，今夜喜宴是需要前往容府正堂用膳，奴婢陪在您身边吧？”
　　孟云意摇了摇头，她知道容府有这个规矩，更不愿叫阿喜也一同前去。
　　用膳两个时辰，奴婢便要跪在一旁布菜到晚膳结束……
　　虽然前世的自己不屑与容家人相处，可却因为害怕老太太不敢违逆。
　　刚收的心腹，这样活受罪能不去便不去！
　　“你不是情报多么？这两天好好打听打听孟府，三日后回门陪我一同回去。”
　　孟云意看着自己面前的铜镜，沉重钗环一一卸下，倒是感觉自身前所未有的轻松。
　　而镜中美人肤若凝脂，美目盼兮，今日成婚只是略施粉黛，便已经足够惊艳众人！
　　“好。少夫人要换哪套衣物？我先为您换上。”
　　孟云意想了想，随即便脱口而出：“月白色那件吧。”
　　容长公子自然是陵州城不可多得的天之骄子，可她孟云意也是受众多男子喜欢啊！
　　虽然有一部分因为她这身锦鲤体质……
　　“少夫人，已经换好了。”
　　孟云意站起身，走至门口时才发现容疏早已站在门外。
　　“用晚膳时不必多言，母亲多会言语刻薄，不必担心。”
　　孟云意听了这番话，瞬间便起了逗他的心思。
　　“那若是你母亲故意为难，你会为我解围吗？”
　　容疏点了点头，随即犹豫片刻，伸手轻握住了她手腕。
　　“我知你是替嫁，可能不愿如此。但在长辈面前还是要装的像些。”
　　孟云意不乐意听他说的这些话，往前走了几步终究是气不过。
　　挣脱他的手下一秒便挽上了他胳膊。
　　“既然是装，还是这样更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