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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痛苦挣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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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转变,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陈予眠最近被迫多了个习惯,和他的上司Nancy女士绕着中央公园晨跑。
刚开始,他怨声载道,跑下半圈来就两眼一抹黑。
现在慢慢能接受了,却依旧上气不接下气,仰起脑袋望天。
忽而,他的视线被遮住。
陈予眠伸手,拿下那片飘在他脸上的落叶。
“看来曼哈顿今年的秋天会很长。”Nancy不由得开口。
陈予眠没说话,掌心捧着那片叶子,有些出神。
“你来这里,有三个月了吧。”
“是吗?那时间过得还真是快呀。”
陈予眠再度扬起下巴,将那树叶吹飞,笑了笑。
Nancy拧开随身携带的水瓶,两人并肩往回走:
“三个月时间,你变化很大。”
“在我们国家有一种说法,大学毕业那天,才算真正的成年,这三个月,或许正好是我成长的过程。”男生紧接着她的话说道。
今天并非工作日,两人的脚步逐渐慢下来。
陈予眠望着眼前一树树黄叶,继续开口:“我没有父母,跌跌撞撞地虚长了二十年,时至今日,纵然独自在异国他乡,艰辛痛苦,但我内心深处,始终很感激能来到这里,很感激遇见一个能真正推动我成长的人。”
他看向Nancy,听对方张嘴——
“一开始我的确不欣赏你,也不明白Noah为什么要你来,我认为你和那些心比天高的小孩没什么区别,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肯咬着牙接受我的雕琢,这很不容易。”
“现在,你多了不少从容的底气,Yumi.”
“这几个月,倒也不止你自己变了,Sarah也踏实了不少,”Nancy忽而提起:“我知道,这里面少不了你对她的鞭策……她之前总有意无意地跟你比,总想让我看到你工作里的纰漏,你倒也不生气?”
“鞭策不敢说,Sarah姐是我的前辈,阅历比我丰富,原本应该是她的位置被我抢走,她心里有些不快也正常,但我忘不了自己刚入职那天,她告诉我的一句话。”
“她说,‘Nancy是我们所有人的领航员’。”
陈予眠脸上毫无波澜,在美国待过了整整一百天,他的眼神变得最多,曾经燃烧着清晰又炽热的熊熊烈火,化作空谷幽兰。
Nancy不觉动了动唇角,她的笑意很难得,就是顶尖的时装秀上,也不常见她展颜。
前面就是女人所住的公寓,陈予眠将她送到楼下。
Nancy上了台阶,又转身,对他开口:
“下午飞巴黎,你跟我去。”
“好。”
陈予眠下意识应着,眼中迟钝地闪过一丝惊喜。
“还有,”Nancy望向他:“就算你不来,这个位置也不会是Sarah的,从今往后,她是你的助理。”
陈予眠张张嘴,只是还没出声,女人便兀自转头进了楼里,没给他反驳的机会。
这些日子,陈予眠也学聪明了,很少直接跟上司对着干。
可自己刚刚安抚好Sarah,现在又来这套,不是纯属给他找麻烦吗?
陈予眠回去路上反复思索自己说过的话,寻找是哪一句不大妥当。
几分钟后,他穿梭在厨房,此时已经洗澡结束换了身衣服,给自己做早餐吃。
手机摆在桌上,屏幕显示着与季庭的通话。
“你亲自下厨?听上去可挺稀罕。”
女生在对面说道。
陈予眠专注于打散碗里的鸡蛋:“我要吃饭,当然就得做饭了。”
“是吗,我还以为是订婚了的原因。”
季庭说完,他不由得一愣,神色略有恍惚。
半晌,陈予眠呼出一口气:
“这算订婚吗?他家里都不同意。”
“结婚是你们两个的事情,只要你们永结同心,一切的阻碍都算不上阻碍吧,只是……我听说自从你出国之后,江逸他状态一直都很差,有一次甚至喝闷酒喝到胃穿孔住院了。”
“什么?”
陈予眠被飞溅出来的油滴烫到,却忽略了疼痛,倏地一把握起手机:“这是什么时候到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你刚离开不久吧,我也是听说,记不太清楚了,”
“但江朔从来没告诉过我。”
“江朔?他怎么会告诉你呢?”季庭话里有话。
陈予眠不禁微微蹙起眉,耳边听到一些滋滋的声音,才反应过来自己开着的灶台,动作慌张下,滑蛋都被闷成了全熟。
电话那头赶紧问道:“你没事吧?”
“没什么,季庭姐……我能不能麻烦你件事?”
“咱们两个之间,不用拐弯抹角,”季庭还是那么干脆:“你直说就行。”
“你到裕和庄买一点桂花红茶带上,帮我去看看他吧,别说是我让的。”
“小事,还有别的吗?”
“我离家太远,希望你替我常常留意着京城的事情,你应该能懂吧。”
“放心,我可是猎头,谁还能比我人脉广?只要有时间,我就去帮你打听着。”
陈予眠感激不尽,又道:“你那边很晚了吧,我就不打扰了,拜拜。”
挂了电话,他直接坐上大理石台面,端起盘子往嘴里塞吐司。
桌上的手机嗡嗡震起来。
是江朔的视频邀请。
陈予眠此刻心绪烦乱,并不是很想接。
震动戛然而止,男人的消息登时弹了出来。
他伸手,没碰手机,反而握着盛满黑咖啡的玻璃杯。
以前他最讨厌喝这个,现在却要靠咖啡续命,维持身体机能。
在国内的时候,陈予眠经常会问江逸——为什么自己明明比他年龄大,反而对方却更像个大人呢?
现如今,自己也变成真正的大人了。
江逸……
他又抚摸起中指的钻戒。
好想江逸……
手机恢复了平静。
和弟弟不同,江朔并不是黏人的那一款,他永远都很理智、清醒、克制,不过分要求陈予眠。
但不得不说,他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也会有自己的私心。
陈予眠总算拿起手机,打字:
[我要去巴黎出差,这段日子会有点忙,先别联系了。]
许久,对面才回复。
只有简短的一个字——[好。]
这一忙,就是两个月。
陈予眠倒是渐入佳境,他穿着长款驼色大衣,腋下夹着一只亮黑的手包,步履飞快地朝大厦门口走。
Sarah本来跟在他身后,见状上前撑开门。
陈予眠习以为常,未曾停顿,干脆利落地迈开腿。
下一秒,面前旋即多了个人影挡路,他不喜欢礼让,便抬眸,试图用眼神逼退对方。
可刚挑起目光,他就猛然愣住。
对方也是难免一怔,精心准备的开场白换成了朴实无华的问句:
“什么时候剪的头发?”
陈予眠没回话,仍呆呆地望向江朔,长久未见,男人一点都没变。
直到Sarah拽了拽他的袖子,他才蓦然回神,扭头对着女人说:“你先上去吧。”
“Nancy让咱们去她办公室开会,不能迟到。”
“我明白,你先上去。”
陈予眠皱眉,出声重复道。
待Sarah上了电梯,他才攥住男人的手掌,把江朔拉到一旁——
“你怎么来了?”
“这边有个客户找我,我就趁机多请了两天假。”
“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要是我今天不来公司怎么办?”陈予眠嗔怪道。
江朔含笑,脖子挂了条围巾,目光在他脸上挪不开:
“提前说了还能叫惊喜吗?其实我一开始也猜你可能会在家,美国人不是圣诞节要放假吗?”
“什么啊,都是骗鬼的,我还要工作很久呢,明天倒是有假。”
陈予眠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
“我得赶紧走了。”
“去吧,我就在这儿等你。”
男人第一次见他短发的样子,手背碰了碰他的脸颊。
夜里十点钟,陈予眠才从电梯里出来。
江朔果然一直守在楼下大厅。
“你怎么这么傻,不去找个咖啡厅待着?”
陈予眠连忙迎上去,握住他的双手,在掌心里搓一搓。
身后Nancy走过,不咸不淡地给了个眼神。
陈予眠立即把手背在身后,祝她平安夜快乐。
Nancy眼睛一眨,不曾理会,侧过身便走出大楼。
上司一离开,他随即松了口气,倚在江朔身上,扑哧笑出声来。
“那就是传说中的女魔头?”
江朔伸手揽住他的腰,低头,瞅向他嘴角笑容。
“嘘。”陈予眠一根手指竖在他唇珠前。
男人则小心亲着他的指节,合上眼。
陈予眠慢腾腾扭过身体,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他不由得浑身放松下来,又回到了之前那个鲜活可爱的小男孩:
“这时间恐怕打不到车,我们走走吧。”
他握着江朔的手指,强硬地拽动男人胳膊。
外面下雪了,彩灯连结、车水马龙,陈予眠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纽约。
“为了迎接你,我也能看到雪中的圣诞树了。”
他笑得眉眼弯弯,瘦了这么多斤,脸上酒窝更深。
江朔揽住他的肩膀,让他走在道路内侧,月光皎皎,耳边尽是嘈杂的音乐声。
“我带你去看看那棵超大的圣诞树,来。”
陈予眠牵起他的手,两人许久未见,十指相扣的触感却并不生涩,热度相互传递着。
异国他乡,陌生街头,陈予眠还以为自己早就适应这种孤独的感觉,可他一出现,所有都成了泡影。
“确实蔚为壮观,要我帮你拍照吗?”
男人赞叹一句,转身瞧过去,陈予眠双眸盈盈,直盯着自己,眼圈泛红,整张脸也被映得五彩斑斓。
“你看,我的靴子漂不漂亮?”
陈予眠语气哽咽,不自觉咬紧牙关,拉着他的手后撤半步,低头看向自己脚下,再仰头时,泪珠随即不听话地夺眶而出,划过脸颊。
男人猛地吸气,胸前起伏两下,当即俯身凑上去,鼻尖贴了贴他的。
热气蒸腾成白雾,缭绕在两人唇边,只待缓缓散入空气中,陈予眠先闭了眼睛吻上去。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男人捧住他的双颊,头顶和肩上落了大片雪花。
天太冷了。
冷得只有亲吻仅存温度。
身后矗立着的圣诞树足足有几层楼高,人群走走停停,天上雪花混了彩带纷飞。
两人相拥而吻,美丽又动情。
他下巴上挂着的泪滴,被江朔抚摸拭去。
一切都像电影里的桥段。
忽然之间,陈予眠双手撑在男人胸前,看似用力,却轻轻推着:
“不行……我们不该这样。”
他眉头拧起,蓬松的刘海被风吹乱了,眼神中满是纠结。
江朔一下一下吮着他的唇:
“你现在跟我说这些?陈予眠,你的心是我的,你爱我。我不相信你说的任何一句话,但身体不会撒谎。”
他说得对,那种上瘾一般的滋味,陈予眠没在别的男人身上体验过。
尽管知道江朔冷漠、心机深重,他还是缴械投降,甘心走入男人的包围。
江大律师25号下午的飞机,从昨晚至今,两个人待在公寓里,没再出门。
这间公寓的每一处,陈予眠此番是仔仔细细看过了。
平时工作太忙,他又节食又锻炼,还以为自己已经灭了人.欲。
然而江朔轻易就挑起了他的火。
中午时分,陈予眠筋疲力竭。
他窝在男人怀里,脊背贴着他胸膛,平稳地喘.息,目光似有若无地瞥向自己左手的钻戒。
那戒指存在感很强,不可能意识不到。
陈予眠记得男人说过,他和江逸之间,自己只能选一个。
那现在又是在干什么呢?
他几经周折,横跨大洋来纽约找自己,真是为了见客户?
还是因为这段时间自己冷落他,害怕了?
还没想出原因,男人就从耳后探出脑袋,在他脸边一亲:
“还有三个小时,我就该走了。”
陈予眠握着他的手不说话。
“这里所经历的一切,你的爱和温柔,又成了我自己的一场梦了。”
江朔蹭着他的脸,微哑的嗓音说出这些话,拨乱陈予眠的心弦。
他忍不住皱眉,反倒被男人揉开:
“我不愿意看你痛苦挣扎的样子,如果注定有人要痛苦,那还是我吧。”
“只要你幸福快乐,我愿意一生陪着你,哪怕什么都不是,你什么都不许给我,也没关系。”
“江朔……”陈予眠不禁启唇。
“爱上你真倒霉。”江朔笑笑:“我都完全不认识我自己了。”
有了十几个小时的相处,陈予眠心头对男人的疑虑陡然消散,觉得自己是错怪了他,亲自送到机场去,仍恋恋不舍。
“我可能春节都回不了家。”
陈予眠拉着他的手,说起来很是委屈。
“你只要想,我就来陪你。”
“真的?你不是很忙吗?家里没关系吗?”陈予眠眨巴眨巴眼。
“只有想不想,没有能不能。”
江朔这么说完,便低头,搂住他的腰,再度吻上他。
这一个临别吻,叫陈予眠失魂落魄,直到他飞机起飞了才回过神来。
还没出机场,他手机铃声响起,居然是Nancy打来的电话。
“什么?去你家?好的。”陈予眠有点懵,下意识答应着。
虽然现在是假期,虽然不知道上司要自己去她家里干嘛,但他依然得立刻马上行动,打车前往。
外头还下着雪,天色阴沉。
市中心偌大的公寓里,Nancy独自在家,裹着粗织的花色毛毯,身上一股酒气。
“你来了?进来吧。”
这位叱咤业内的女强人,此刻倒有些接地气了,陈予眠不大适应。
“是外景的场地又出现什么问题了?”陈予眠战战兢兢地跨进门,不由得问道。
Nancy没搭理他,扬了扬手。
陈予眠便跟了上去。
她家里平时都是Sarah来得多,自己偶尔几次,也没走进来过,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今天不谈工作,来陪我喝两杯吧。”
陈予眠听她开口,难得拘谨起来。
由于阴天,屋里光线极其暗,Nancy却也不开灯,就摸着黑,在灰调的客厅里坐下。
领导不主动说,下属就不该多问,这是陈予眠第一个月就学会的。
因而此时,他握着酒杯,平静地望向窗外。
“打扰你约会了?”
Nancy开口。
“没有,我刚送他去了机场。”提起这事,陈予眠也挂上一脸淡淡的忧愁。
“这么快就走了?他就是你的未婚夫?”
没想到Nancy会问这种问题,陈予眠一时间哽住。
“看来不是。”女人笑出声,转而喝了口酒:“你不用局促,你的事情,Noah跟我说过一些,但我不在乎,我只看重工作能力,你的私生活如何,与我无关。”
Noah不知道如何添油加了醋,他哪有私生活混乱?!
陈予眠解释不得,只说:
“都是有原因的。”
“所以我倒很羡慕你,当个花花公子,不被感情所困,毕竟人一旦有了感情,也就有了弱点。”
Nancy自说自话,不一会儿,杯里的酒又空了:“但你也不算没有动感情吧,昨晚我看到你的样子,平时装得像是长大不少,不过那个人一来,又变成了孩子。”
陈予眠有点不太好意思,攥着酒杯抿唇,半晌才说:
“我在书里看到过,说感情嘛,不过只是生活中的一袋怪味豆,有了之后,今天吃到甜的酸的,明天或许就吃到苦的臭的,但如果没有呢,不也是那样活着吗?”
他不晓得今天这么美好的日子,Nancy为何忧伤独酌,便伸出手,同她碰了碰杯。
Nancy抬眸,唇角勾起。
手机又接连来了几条消息。
“你看吧,还那么害怕我?”Nancy仰头喝干杯里的酒,冲他说道。
陈予眠得到允准,点开来瞧了一眼,表情不免变动。
Nancy立马问:“发生什么事了?”
陈予眠原本不想说,可思考片刻,还是开了口:
“是Miller先生,他……”
“哦,他喜欢你是吧?”
Nancy打断他。
“你知道?”陈予眠惊呆了。
“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况且他跟我谈过这件事。”
“他约我今晚吃饭,我已经拒绝过很多次了,总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为什么要拒绝?赶紧去呀!”
“啊?”
陈予眠又一次惊呆,心想难道自己英语水平突然变差了?Nancy莫非说的是什么俚语?
“你让我去赴约吗?”他不由得再次问道。
“那是当然,你不知道他是谁吗?”
“我知道呀,可我刚跟男朋友……他刚走,我……Miller先生还离异了……”
陈予眠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霎时间竟语无伦次了。
“我还真是看错了你!”Nancy突然激动,把酒杯拍在地板上:“他是艾梵的董事长,这是多么大的人脉关系?又不是让你去跟他结婚!你的脑子在哪里?!”
“我……”
“答应他的约会,马上回你的公寓里换身衣服,快快快!”
Nancy顿时生龙活虎,噌的一下从地上爬起来,拽过陈予眠搁在沙发的围巾,往他脖子一缠,催促着他行动。
这还是江朔的围巾,裹挟着男人留下来的味道,让陈予眠一瞬间头昏脑胀,反应过来时,已然被她推出家门,耳朵里隐约有个声音还未消散,说什么——
“这是任务!快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