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赵》魏公子无忌

3、信陵君

　　天尚未大光，城门初启。行人颇为稀少，算是侯嬴一天内最清闲的时光。
　　内城驰出一队百余乘的人马，踏破了清晨的宁静。侯嬴眯起眼望去，只见骑者人人神色慷慨，一身远行装束；领头的车乘上坐着的赫然是信陵君魏无忌，于是心下了然。
　　信陵君行至城门，挥手令手下驻足等待，自行上前向侯嬴施礼道：“先生，魏无忌向你辞行来了。”侯嬴还礼道：“有劳公子大驾。敢问公子此行何往？”信陵君道：“正是要去赵国。唉！”长叹一声，神色黯然。
　　侯嬴问道：“公子似有重忧，何不说与臣以共参详？”信陵君道：“正要请先生指教。先生可知邯郸之围？”见侯嬴点头，续道：“长平之战后，赵国势危，家姐平原君夫人数次传书于大王与我求援。大王见邯郸受围，终于同意派晋鄙将军率十万大军援赵。然而大军才出发数日，秦王便派使者来见大王，扬言说若大魏敢援赵，秦灭赵后必先挥兵南下，攻我大魏。我素知大王懦弱，但也未料到他居然当天就遣人命晋鄙驻邺观望，这岂非示弱于秦！况且赵国向来战祸不断，因此兵勇善战，嬴秦想要灭赵焉能不付代价，又怎还有余力对我动兵？这样只知退避徒然增长秦人之气焰而已。
　　“所幸平原君说动楚王，楚相春申君此刻已引军北上，赵国再非孤立无援。唯可虑者，邯郸城破于援兵赶到之前。平原君归赵后几乎天天派使者来求援，他又怎知我早已再四谏劝大王，只是大王畏惧秦国，不从我言罢了！我知再等也是无望，又自问难以坐视赵亡，唯有率死士共赴赵难了。”
　　侯嬴不动声色，道：“如此请公子放手而为，臣就不同行了。”
　　信陵君一愕，默然半晌后才上车去了。侯嬴目送他出城，嘴角溢出一丝笑意。

　　信陵君行出数里，忽然举手示意人马停步。从人上前请示命令，也被他挥退下去。众人见他双眉紧锁，不敢扰他思索。良久，信陵君长叹道：“我终是不能释怀。往日我遇侯生以上客之礼，宴会宾客则虚上坐以待，虽执辔久候于市亦无不忿，我待侯生之诚天下皆知。但今天他明知我是去赴死，居然一点表示也没有，实在令我心寒。我一定要去问个明白，你们在此等候便了。”言罢令车夫倒转车头重回大梁。
　　驰近大梁，只见侯嬴正含笑立于城门之下。信陵君大奇，下车施礼道：“先生可是料到我去而复返？”侯嬴笑道：“正是。公子一向遇臣甚厚，臣明知公子此行凶多吉少也不送行，想来公子定会心中不快，因此在此等候。”信陵君喜道：“听先生此言，当是有以指教无忌，还请先生直言。”侯嬴道：“便请公子屈尊至草舍一叙。”

　　朱亥将四十斤重的大铁锥横置膝上，撩起衣角轻轻拂拭。自从听说侯嬴的计划后，他便留在家中日夜苦练，力求把自己留在最佳状态。对手是向有勇武之名的大将晋鄙，决不可等闲视之。若是不慎让其走脱而惊动了魏王，后果更是严重。
　　至于信陵君能否盗得虎符，他则完全不曾担心。当年如姬悬红捉拿杀父仇人一事全城皆知，全亏信陵君出手才让她如愿。因此只要信陵君开口，她必会援手。以魏王对如姬的宠幸，入室盗符只是小事一桩。不过虽明知如此，朱亥仍等得颇为不耐。他向来不是有耐心的人。
　　正欲起身再行练武时，信陵君亲自来了。
　　信陵君有些惊异地看了那柄大铁锥一眼，才道出来意，正是因侯嬴要他盗兵符接掌晋鄙大军，恐其不从而请朱亥出手。
　　朱亥于是笑道：“我等这天为公子效命很久了。公子请放心，我必会助公子顺利接掌军队。事不宜迟，这便走吧！”
　　信陵君道：“如此甚好。我们仍从夷门出城，我可以谢过侯生。”

　　朱亥随信陵君来到夷门，侯嬴正在等他们，见到信陵君微笑道：“臣本应追随君侧以尽绵薄，可惜年老体弱，只恐拖累了行军。我会算计公子的行程，待公子到晋鄙军中时北向望赵而自刎，为公子壮行。”朱亥抢上前去紧紧握住他的双手，欲语难言。此行无论成败，侯生都是有死无生。以他的大智大勇，自是不萦于心，但旁人又岂能无动于衷！
　　信陵君一振精神，说道：“走吧，莫要误了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