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校那些事》了茕

2、要好好听教官的话

　　套用一个万能公式来形容一下军训这件事：
　　如果你爱他就让他去军训，如果你恨他也请让他去军训。
　　军训实在是一次很微妙的经历，开始时你咬着牙搬着手指数日子就巴望着回家，一旦真正离开了，你又开始犯贱地心里难受了。

　　有好多人听到我们学校的名字，都会脱口而出：“啊，贵族学校啊。”我以前总是对这说法不以为然，因为我就出生一典型的工薪阶层家庭。但是军训出发的那天，我也终于忍不住昂起头，傲娇了一回：“有钱人什么的，最讨厌了。”
　　——从地铁站出来，一路上路边停的不是载我们出发的大巴，而是一辆辆豪车。宝马奔驰看得我都有点审美疲劳了，法拉利才勉强入得了眼，夏利你就别出来现眼了，和我一样坐地铁为节能减排作贡献吧。
　　虽然这个事实很残忍——大家都很有钱，但还好大家都是有素质的有钱人。至少两年来在我们班，我从没有看到典型的官二代或者富二代，也不曾有人故意去攀比或者打探别人的身家。我很高兴，这样的环境让我不太有可能产生仇富心理，我还是一心理健康活泼开朗的穷学生。

　　军训的地点是一个叫做建桥学院的地方。说实话，第一次听到这名称我真是愣了一下，脑海浮现的是英国那所著名学院。后来有一小段的时间，我们和别人通电话总是特别恶趣味地和别人说：“我现在在建桥啊，你有啥事？”
　　女校有女校的福利。比如放行李的时候，司机会心疼一帮瘦弱的小女生，来帮忙放行李。再比如因为校门口就是一条特繁忙的马路，男老师们都特爱扮演英雄角色，让车子都先停下来让姑娘们成群结队地拎着行李过马路。再比如，女校的体育其实很好过，百分之三十的平时分稳拿，想不及格都有难度。

　　我一直觉着军训的住宿条件其实真的不错，四人一个房间，带独立卫生间和浴室，还有饮水机，空调可以随便开。就是空调没法调温度，有时候冷得没办法只好把窗开着睡觉，这一点让我特别有罪恶感，真奢侈啊。
　　刚刚入校的我们，还是一群乖孩子，至少我们宿舍的都是一群乖孩子，让不带零食还就真不带了，这一点让我记恨到如今。据说，小婷子那个班的班主任，凌晨两点接到一短信，上书：“老师，我饿了。”
　　我当时就想，这孩子到底饿到了什么地步？不惜暴露自己违反规定带了手机这事，也要吓一吓老师。
　　再后来我就学聪明了，政训学农，永远背一登山包的零食出发。当年那个很傻很天真的我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

　　教官是一个看上去有点营养不良的小男生，笑起来痞痞的。我当时看到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感叹我军队伍的军人素质怎么如此不理想，小流氓都给招进来了。后来事实证明，他还真就是一小流氓，专门和我过不去，让一心想洗心革面树立乖乖女形象的我只好暴露本性，每天和他斗智斗勇，弄得我只好泪流满面。我至今都记得这么一个理应是路人甲的人的大名——朱军。
　　被他盯上真的是纯属偶然。军训第一天的下午，大家都还处在暑假的状态，包括我也是迷迷糊糊懵懵懂懂的。一群人在那练踏步，他突然就来了兴致，喊了句：“一二三四。”可能是别的姑娘在初中都没走过方阵不明白形势，也可能是我太豪迈不懂得形势，走了四年运动会方阵的我条件反射地跟着喊了：“一二……”喊了一半觉着不对劲——怎么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于是赶紧停下。
　　朱教官笑了，咧开他那小嘴，露出他那小白牙：“继续继续。”
　　我缩缩脖子，摇头不干。
　　朱教官再怂恿一遍。
　　我怎么可能真的被你怂恿了呢？打死也不叫。
　　于是，他怒了：“让你喊就喊！”
　　“一、二、三、四——！”
　　他满意地笑了：“看看，人家多勇敢。”
　　——勇敢个毛，我就是太胆小才经不住你恐吓。
　　我一面作害羞状地踏步，一面在心里泪流满面，用眼神偷偷地杀死他一万遍。

　　事情并没有就此完结。让我用小月月事件的作者的风格来描述一下我之后的心理——我让你喊一二三四，我让你喊一二三四！

　　一日我们他正在队伍前教我们擒敌拳。我突然看到一只青色的小蜘蛛顺着我的帽檐不断地上上下下，我忍了又忍，再我看到它第五回顺着细丝下降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了。
　　“报告教官，我帽子上有只蜘蛛！”
　　“哪呢？”
　　“就在我帽子上啊！”
　　“哪呢哪呢？我咋没看到？”
　　一看这人就是故意的，离我两三米远，他能看到真就神奇了。我也就懒得再搭理他，直接脱下帽子一阵狂甩，然后心满意足地戴上帽子，作乖孩子样立正准备继续看他打擒敌拳。
　　但是这人又来了兴致了。
　　“哪有蜘蛛啊？你骗教官我吧？”
　　“刚才不就在帽子上。”
　　“不信。你找给我看。”
　　我盯着他那一口洁白的牙齿，一咬牙，大喊：“报告教官，没有蜘蛛，您继续打拳吧。”
　　于是他心满意足很不厚道地捧着肚子狂笑一阵，我暗自磨牙。

　　说到擒敌拳，我真觉得这就是我人生中的一大污点。自从我得知世上有这么一种东西的存在之后，我就开始感叹世界上怎么可以存在像我这样手脚极度不协调的人。非常不幸，本人身高在女生中还算中等偏上，当时排在了第一排，于是后面的同学就习惯性地照着我做，往往导致一错就错一大排。一开始教官不明就里非常抓狂，如是几次之后，教官终于发现了问题的本质。直接拿着腰带一顿狂抽我的帽檐：“我让你再错，我让你再错。”我一脸无辜。教官看着我的包子样终于又一次心满意足，高声道：“后面的同学，别看这人的动作，都是错的！”
　　我无语凝咽，为什么后面的孩子偷懒照着前排人的动作依葫芦画瓢，也是我的错呢？

　　又是一日，照例站军姿。
　　朱教官显然就是闲着无聊了，开始挨个逗人笑，如果他成功了，就特得意地开始拿着腰带狂抽别人的帽子。
　　“让你笑，我让你笑！”
　　——我现在想想，真怀疑创造小月月的那家伙是不是曾经也遭到过他的摧残。这句式怎么看怎么扎眼啊。
　　我低眉顺眼，一面心里为中招的同学默哀，一面巴不得变身隐形人让他忽略我。
　　悲剧的是，他走过来了，小小的身板一晃一晃，笑得特别猥琐，露出了那一排小白牙。
　　“呦，又是你啊。”
　　我一咬牙，昂首挺胸，特豪迈地吼：“教官早上好。”
　　“乱喊什么，这都下午了。”
　　“报告教官，天气太热，脑子不清楚了，估计中暑了。”
　　“所以呢？”
　　“所以申请休息。”
　　“不批。”
　　我默不作声，心里把他千刀万剐啊千刀万剐。
　　“看你挺虚弱的。”
　　我狂点头。
　　“我来讲个笑话给你听吧。”
　　我真想眼一闭，晕过去算了。

　　——他开始眉飞色舞地讲他的笑话，我开始很努力地忍啊忍，咬着下唇，使劲抿着嘴。
　　“笑，再笑！”
　　“报告教官，身势心理学管这叫抿嘴，不叫笑！”
　　——别问我什么是身势心理学，我只是瞎编了一个听上去很牛掰的名词罢了。
　　全班沉默。
　　“我让你抿嘴，我让你抿嘴！”
　　他继续抽打我的帽檐，该怎么着怎么着。
　　我继续默默地泪流满面，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

　　其实，总结一下，这个朱教官也就是闲得慌没事来整整小女生找点生活的乐趣。
　　比如没事休息的时候教教我们念诗。
　　“同学们，教官教你们念诗好不好？”
　　“好。”
　　“你们跟我念。”
　　“大海啊大海，你真大。”
　　——全班沉默，他继续陶醉状。
　　“大海啊大海啊，你真宽。”
　　——全班都默默地低下了头。
　　“大海啊大海，你为什么如此得大？”
　　——“因为你丫是近视眼。”
　　三连教官拿着根柳条，飘飘然走过，高声回答。
　　于是，全营都沉默了。
　　朱教官被抢词了，心情不爽了，金口一开，小白牙一露：“第一排第四个，去，对着三连的人朗诵一遍。”
　　我再次泪流满面，默默起身。
　　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把你那口小白牙全都敲敲碎。

　　也许是朱教官早就看穿了我纯良外表下的本质，每次做坏事总是不忘拉上我一块。于是我时不时地还得被迫和他站在同一战线上，这时常让我痛并快乐着。
　　我快乐，是因为我也很喜欢捣些小乱，做些小恶作剧。我痛苦，是因为每次我都要扮演那个调皮捣蛋的坏小孩，被他装模做样义正言辞地用腰带敲几下帽檐。
　　某日会操前夕。我正乖乖地站在队伍里等候，突然之间有人往我手里塞了一根腰带。当时第一个反应是欣喜若狂，终于有人去偷了朱教官的腰带复仇了。结果抬眼一看，就看到朱教官一本正经地站在我旁边，飞快地冲我比了个口型：“藏好。”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我小小地失落了一下，但环顾下四周，马上发现三连教官正在苦苦寻找腰带，顿时再次欣喜若狂。
　　——我让你再抢词，我让你再抢词。
　　于是我不动声色，把手背到身后，继续乖乖地站在队伍里等着会操。
　　最后那根腰带也不知被传到了我们连谁的手上，反正这就不归我管了。但是悲剧的是，那个被敲帽檐的人还是我。三连教官看我的眼神没有愤怒，只有同情，这让我非常愤慨。

　　离开的那天，朱教官终于难得绅士了一回，跑过来送了我们上车，帮我们扛了回行李。我也很高兴，尽管被他敲了那么多回帽檐，最后他还是给了我优。
　　尽管我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这个军训等地到底有什么用处，但是还是要感谢他手下留情的。毕竟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我还是没有学会那套要人命的擒敌拳。最后联欢会的晚上，教官们一起打了一套完整的擒敌拳，我由衷感叹小个子也有小个子的好处，特灵活，就是拳打起来少了点虎虎生威的气势。
　　教官说他是福建人，服役完之后就回老家跟着自家老爹做生意了。我真心希望今后自己不会在人才市场上看到来招工的他，不然那口小白牙可能会成为我一生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