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行无诡》魏公子无忌

16、蓟2

　　驺衍为人甚是直爽，偏巧中行无诡也是直性子，一老一少说了几句竟然颇觉投契。中行无诡便开口问他乐毅在忙些什么。
　　驺衍叹道：“这件事不能怪他，你别看他不温不火的，心里着实把你喜欢得紧。他跟我说在大梁见你使剑戾气太重，有意要压压你火气，是以一路上都不搭理你。哪知你竟压得住性子，少年人能沉得住气可不容易啊，照他那性子，若非实在脱不开身，这样的好苗子是一定要亲手栽培的。” 中行无诡听他扯了一堆，知是怕自己误会了乐毅，也听明白了路上的事，并不怪他多口。
　　驺衍鉴貌辨色，知道中行无诡把他的话听进去了，便又续道：“乐将军虽受燕王礼遇，毕竟是客卿，很多事由不得自己。他以前得罪过燕太子，太子便处处和他作对。比如这次，乐将军已说动魏王和赵王，合我们三国之力必能让齐国栽个大筋斗，偏偏太子说要趁此机会一举灭掉齐国，这谈何容易！燕国这些年虽然已经恢复元气，与齐国仍相去甚远，即使合三国之力也未必奏功，乐将军自是不愿让燕国冒这个险。但是太子在大殿之上拿言语挤住乐将军，逼着他许诺一年之内让燕国有荡平齐国的实力。乐将军话已出口，王也不能干涉，况且大王对齐国何尝没有野心，能扩大战果正对心意。”
　　中行无诡倒吸一口冷气，想不到乐毅竟有这般魄力。要知齐国乃天下大国，年前才称过帝，要败他已是不易，何况荡平！他虽一心想报仇，也只求折一下齐国的气焰而已，根本没想过这么彻底的方式。
　　驺衍苦笑道：“乐将军是认死理的人，他既然已作出允诺，就一定会实践诺言，所以现在一心练兵，根本无暇他顾。”
　　中行无诡恍然大悟，又不解道：“我可以加入到燕军中去，不会妨碍到他的。”
　　驺衍道：“不然。太子不能将乐将军怎么样，但会拿他手下人出气。乐将军答应了魏公子要照顾你，自不能让你受累。正巧我老头是齐人，不用去指点他们怎么攻打齐国，最近空得很，因此就把你塞给我啦。”
　　中行无诡听他一说才想起，他对伐齐一事甚是轻描淡写，不由问道：“先生既是齐人，为何对母国兴亡似是不甚关心？”
　　驺衍道：“一时的兴衰算得什么？待天下大一统的时候，什么齐国、燕国不都要烟消云散！”
　　中行无诡奇道：“什么大一统？”
　　驺衍笑答：“不可说，不可说。”旋又正色道：“你那好朋友还托乐将军多教你一些处世之道，想不到乐将军立时便给你做了个反例。他没能处理好与太子的关系是失策。你应该知道，一个人光有能力是不够的，若有小人不断扯后腿仍会一事无成。”
　　中行无诡肃然应了。想起魏无忌对自己的一番情谊，不由暗暗感激。

　　驺衍之所以名动诸侯，是因其开创的五德终始之说自成一家。他以水火金木土五行相生相克循环不止来指示王朝兴替的原因，在当时颇有影响力。驺衍对此甚是自得，然而几次向中行无诡解说都得不到什么反应，索性也不勉强，只拣些各国历史或宫廷暗斗当故事讲了。他长年处身于权贵之间，这种事自是手到拈来。
　　中行无诡本想听驺衍说些战事的，哪知驺衍虽然学究天人，对战争居然一窍不通，只好听他那些故事，听到后来倒真的听出趣味来了。他对齐燕之间的纠葛一直不甚清楚，驺衍便向他细细解释了。二十多年前，现任燕王的父亲燕王哙信任相国子之，居然将王位让给了他，结果燕国大乱。当时的太子平不忿子之所为，率兵讨伐。就在燕国内乱的时候，齐国趁虚而入，一举攻下了燕国。若非燕民反抗，只怕今日战国七雄只剩其六了。是以当今燕王即位之后，卑身厚币以召贤者，只为报当日之耻。
　　不久之后，中行无诡又发现驺衍深谙宫廷之事，便急忙拿了魏无忌的事来问他。
　　驺衍听罢他说话，眉头一皱道：“这小公子也挺不容易的。小娃儿，他这事情，你还是别知道的好。还有，别再跟别人去说了，越少人知道越好。”
　　中行无诡本想解惑，别他一说反而更疑惑了，哪里肯罢休，直扯着他追问。驺衍缠不过他，只好又道：“宫廷之中便是天下最肮脏的地方，你若是为你那朋友着想，就别再问了，他必然也不想你知道。” 中行无诡将信将疑，然而心里仿佛隐隐约约想到些什么，只是不敢往深处想，便也算了。
　　没过两天，魏无忌就派了人捎来口信，说他那边一切安好，只是没有对手颇感寂寞。中行无诡听他平安十分高兴，又问那信使魏无忌的近况。那信使地位低下，又能知道些什么，只说他身体健康便没了；见中行无诡面现失望之色，忙从背上取下一个长形包裹，说是魏无忌新得的好剑，特地拿来赠与中行无诡。
　　中行无诡解开包裹，见到一个黑黝黝的剑鞘，样式古朴，干净利落。反转过来，只见另一面刻着两个古篆：纯钧。他“啊”的一声轻呼，握着剑柄的手不禁有些发抖。他家冶铁为生，自然知道铸剑大师欧冶子的名字，纯钧正是当年欧冶子为越王勾践所铸五口绝世神兵之一，想不到落入魏无忌之手，现又转赠与他。他轻轻将剑抽出一截，只听“铮”的一声清响，莹莹剑光便洒了他满眼，刃薄而锋利，于刚中藏韧，带出阵阵肃杀之气。端的是好剑。
　　那信使并不知道一路上护送的竟是这等宝器，颤着嗓子说道：“公子说，他不善使剑，好剑该赠与知音人，请中行相公一定要收下。”
　　中行无诡将剑收回鞘中，略一凝神，取下颈中的长命锁道：“多谢你家公子，我没什么可以回报的，这是我出生时父亲给我打的长命锁，从未离身，烦请转交公子，并告诉他中行无诡不管身在何方都决不会忘了他这个朋友。”

作者有话说

　　欧冶子为越王铸了五把剑，分别是湛卢，巨阙，胜邪，鱼肠，纯钧。一时兴起写到文里，其实我并不知道它们的下落。第三章都是过渡，不过不是很长就是了。下一章嘿嘿，应该是个小高潮，自己也很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