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行无诡》魏公子无忌

13、大梁6

　　次日一早中行无诡起得竟比魏无忌早，一起身便去练剑。魏无忌见他眼窝深陷满脸憔悴，知是彻夜未眠。他见这一个原本丰神骏朗的少年在一日夜中眉宇间已充满了戾气，不由心下难过。他知此时劝也无用，索性也不多言，只是推掉了所有应酬，日夜陪在中行无诡身边。
　　乐毅在魏国尚有十多天逗留，中行无诡逼自己什么也不想，只是拼命练剑。他知道魏无忌一直陪在身边，却根本不在乎他为什么变得这样空闲。乐毅来过两次，看了他的剑法却不置可否。中行无诡以为他看不上眼，更加勤奋地练习，直看得魏无忌大皱眉头。
　　到去魏前一天，中行无诡早已打点好本已不多的行李，闲着无事，就又与魏无忌切磋。他这两天情绪稍稍平复，练剑时已不再杀气腾腾了，魏无忌有时便陪他过过招。他想到自己在大梁这一个多月间魏无忌始终尽心招待，不仅衣食无缺，连白眼也没受过一次，即便亲兄弟也不过如此。然而他还没有任何表示，就要离开了，实在与他平日为人不符。魏无忌生于王室，根本不缺什么，中行无诡可以用来报答他的也就只有一身本事了。只是他此时复仇心切，对魏无忌的一腔感激也只能先行压下。
　　魏无忌此刻却在为中行无诡的即将离去暗暗伤感。他虽交游广阔，到底年少，相交多半年长他许多，谈起话来究竟有些吃力。当时在田文府中他第一眼见到中行无诡便觉投契，交谈之后发现此人不卑不亢，也不曾因知道自己身份而改变态度，更觉欣喜。他极少玩伴，对中行无诡自是竭诚以待。中行无诡遭遇惨祸，他也甚是难过，但望他能快些恢复过来。这时比剑中行无诡又是心不在焉，魏无忌哪知道他转的什么心思，只道仍在为家人伤心，不由暗自焦急。
　　这番比试两人都是心事重重，竟打得有气无力。忽听门口有人“嗤”的一声笑，两人一惊，立时停手。他们先前神思不属，都不曾注意何时有人进来。
　　只见来人是个俊秀青年，面貌与魏无忌有三四分相似，脸孔略微狭长，颧骨稍高，嘴唇薄削，一张脸显得棱角分明。他身材高挑，一身衣饰十分华贵，发冠上的明珠与腰间的玉带都是价值连城。中行无诡见到这人立时便想到成人后的魏无忌该就是这般，只不过魏无忌脸上总是愉悦的笑，这人脸上却是傲气逼人。
　　魏无忌见了这人只觉得麻烦，脸上淡淡地道：“不知太子殿下驾到，请恕无忌有失远迎。” 中行无诡听得这人居然是魏太子，便跪下行了礼。
　　魏太子却不理魏无忌，一双眼睛在中行无诡身上扫了几扫，道：“把头抬起来。” 中行无诡不明所以，依言抬起了头。魏太子又是一声嗤笑，不再理他，对魏无忌道：“我道你在家里养了个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儿，连我都不顾了，却原来是和只小猴儿耍猴戏，难怪最近枪法变差了。” 中行无诡听了他这番话只觉怒火上涌，几乎就要跳将起来；只是一抬眼看见魏无忌向他使眼色，知道不能给他闯祸，终于苦苦压制住了。魏太子见他涨红了脸，笑得更是欢畅。
　　却听魏无忌朗声道：“这是我的朋友，请不要侮辱他。”他语声虽响亮，语气却是平平的，脸上的表情也是柔和，是以并不显得咄咄逼人。
　　魏太子却是笑容一敛，逼近魏无忌狠狠道：“我连你都侮辱得，还会把你的狐朋狗友放在眼里？”
　　魏无忌一字一字道：“我是我，我的朋友是我的朋友，若你不懂得收敛，莫怪我翻脸！”
　　魏太子怒道：“你跟我翻脸？就为了一个贱民？我现在就让他知道什么叫侮辱！来人！”门外立时涌进七八条大汉，他用手一指中行无诡，道：“把他拿下了。”几个大汉便上前把他围住，中行无诡终究只是个少年，又寡不敌众，不一会儿就被摁在地上动弹不得。自始至终魏无忌只是沉着脸一言不发。
　　魏太子颇觉得意，对魏无忌笑道：“怎样？要看么？”
　　魏无忌缓缓道：“他明天就随乐先生走了。”
　　魏太子道：“别拿乐毅来压我！就算他马上要走，我现在也不会放过他！”
　　魏无忌不回答他说话，竟将手里木棍向魏太子狠狠扫去。魏太子一声惊呼，闪避不及被扫在肩头，痛得哇哇乱叫。却听魏无忌冷冷道：“你若是敢动他，就别想再见到我。”
　　魏太子一把推开前来照料的侍从，瞪了魏无忌半晌，终于道：“那你今天到宫里来。”
　　魏无忌道：“明天。否则作罢。”
　　魏太子见他态度强硬，悻悻道：“明天就明天。”一挥手，十几个人顷刻走得干干净净。
　　魏无忌看看仍躺在地上的中行无诡，不由苦笑。
　　中行无诡缓缓坐起身，试着舒展麻木的筋骨。他见那魏太子来去匆匆，虽然年纪大了魏无忌十多岁，行事偏是任意妄为，令人哭笑不得。最后竟是吃硬不吃软，几句话说得像是打情骂俏一般，几乎令人发噱。
　　所幸魏无忌不知道他心思，还为他除了上衣察看伤势，见身上已有多处瘀伤，便去取了药油为他涂抹。中行无诡见他一言不发，以为他不高兴，又想起先前魏太子说的话，试探地问：“他经常欺侮你？”等了一会儿没有回答，便转了头去看他。魏无忌脸上淡淡的，看不出悲喜。只是他平日里即便不笑也会让人觉得暖暖的，像现在这样大约便是生气了。中行无诡只得又把头转回去。
　　过了一会儿，中行无诡忍不住又道：“他欺侮你，你可以反抗啊，打不过他，可以让你父王作主啊，难道要一直忍着他？”
　　魏无忌仍是不说话，只是从后面将手绕过他头颈，然后把脸埋在他肩上。中行无诡觉得肩头一阵冰凉，心头一震，整个人都呆住了。

作者有话说

　　没能打探到魏国太子的名号，是我失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