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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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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
江南,春暖花开。
凤来客栈里人满为患。跑堂的伙计托着食盘忙得脚不沾地,呼朋唤友的,猜拳行令的,碗勺相碰声响成一片,混着各色美食的香味,构成一幅午饭时分活色生香的招牌画面。
楼下是饭馆,楼上是客房。关上门,屋里到能图个清净。此刻,客栈老板张乾就在卧房里,和一个妇人在商议大事。
妇人打扮得花枝招展,脸上的粉厚得直往下掉沫。她挥着一条粉色手帕说:“张老板,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聘礼我让他家后天一早就送过来。您放心,以刘家的家底,准错不了。”
“我倒不是看上刘家的钱了,秦嫂。”斜倚在炕上的张乾笑笑,“我是觉得刘长利这小子够厚道,书也念得好。”
“是呀,是呀。”秦嫂掩嘴一笑,“今年他就要去考秀才呢。张老板的眼光,那还有的挑?就看您这么大的店面,这么多银子,两个姑娘又都那么俊,多少人提亲啊。刘家还真是福气。”
张乾挥挥手,这些恭维早已听腻了,当耳旁风一般。他看相貌有四十出头,头发略有些斑白,使得气度上愈加的沉稳。
张老板身旁还腻着个小男孩,十岁左右年纪,此时正从床下往床上蹦着玩儿。不留神绊在床沿上,张乾连忙伸臂接住,活动之间皱了皱眉头。秦嫂把小男孩揽过来,说:“快别闹了,阿凉。你爹的腰还没好呢。”阿凉挣脱了她的怀抱,仍然跳上跳下。
张乾望着儿子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秦嫂笑道:“这么大小子就是淘,你也没功夫管他,要是他妈在就好了。对了,张老板,女儿的婚事定了,你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吧。孩子都这么大了,没个女人操持总是不行。”
阿凉一听,扭头冲秦嫂做了个鬼脸,窜上炕去扑到爹爹身上,叫:“不要,不要!”张乾爱怜地摸着孩子的头,说:“好好,你说不要就不要。”
秦嫂叹口气,转了话题:“您这腰也伤了好多天了吧。”张乾歉意地笑笑,说:“是啊,人不服老可不行,搬点儿重的就吃不住劲儿了。”
秦嫂撇撇嘴:“行了行了,你还老,那我不是要老掉牙了吗!我看你是不是以前伤过腰啊,伤过一次就容易再受伤。”
“是。”张乾的声音低沉下来,陷入到往事的回忆中,半晌答道:“十年前,我扭伤过一次。”
“可不就是。”秦嫂忽闪着手帕,说,“这两天镇上来了个跌打大夫,那按摩手法可是一流的,可惜就是个瞎子。要不把他请来给你看看?”
张乾摆手:“什么大事,不用看了,养养自会好。”
秦嫂还想再说,一个伙计匆匆跑了进来,对张乾的禀告:“掌柜的,您下去看看吧。两拨客人因为抢位子打起来了。”
张乾皱起眉头,问:“李先生呢?”
伙计垂头,嘟囔着说:“有人要抄家伙呢,李先生不敢动。”
张乾暗骂一句,把手伸给伙计:“扶着我,下去看看。”他扭头冲秦嫂:“您先坐着?”
秦嫂站起来:“不啦,我走了。”看张乾痛苦地蹭出去,她拉住阿凉:“你帮你爹一个忙,跟我去把跌打郎中请来。”阿凉听说是让他出门,雀跃着点头答应。
张乾下楼,连哄带吓安抚了两拨客人。做生意讲究有后台,这几年他与地方上各级官员都有来往,别人多少都要卖他些面子。然后该加桌的加桌,该送菜的送菜,皆大欢喜。
张乾围着饭堂敬了一圈酒,有与他相熟的,都过来搭话。站得久了,渐渐支持不住,他同众人告了个罪,扶着伙计慢慢上楼去。
走上几级台阶,忽听身后秦嫂喊:“张老板,跌打郎中我给你请来了。”他慢慢转身看,一个高个着青衫的人立在客栈门口,肩背药箱,手里拄着一根盲杖。阳光闪烁,晃得他眼前一片昏花,觉得有泪水要流出来。张乾抬手揉揉眼,再看过去,消瘦的身形,安详的神态,是那么熟悉。只是脸上多了块蒙目的青布,颊上多了一条细细的红痕。
阿凉在门前跳跳蹦蹦,抓起盲杖的一端向前扯:“您跟我来啊。”
郎中笑了,问:“你叫什么?”
“阿凉。”
“哦,是‘善良’的‘良’吗?”
“不是,是‘凉快’的‘凉’。”小男孩清脆的声音在店里回想。
“是吗?”郎中笑出了声,“那生你那年一定很热。”
一大一小两个人说着,走到了楼梯口。阿凉往上一望,惊喜地叫:“爹!”郎中停下脚步,也向上仰起头。
张乾嘴唇哆嗦着,半晌,轻轻地说:“文清……”
郎中的脸色变了,身子一颤,肩上的药箱掉落,发出砰然声响。酒楼里突然静了下来。众人莫名其妙地望着楼梯上的两人。
阿凉从来没有见过爹爹这样的神色,怕得跑过去拉住张乾的衣襟,说:“爹,你怎么哭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