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修短篇若干》飞鸟樱桃

10、真实的谎言

　　这已经不是我和小玛丽贝尔第一次看见那个初老的男人了，但是从小到大，和他说话以及打交道的次数，仅限于去给外婆扫墓的时候，听见爸爸妈妈和墓园里静静清扫着的他偶尔交谈几句。他看起来大约有五十岁，从来没有离开过那座墓园。据吉斯叔叔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和小玛丽贝尔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曾经有过一场天崩地裂的可怕战争。在那之后一段时间里，这片墓园不时有死人变成魔物爬出来。所以那个人来到了这里，据说他的妻子也死于那场战争，埋在这里的什么地方，他在这里是期待着他的妻子有一天也会复活，但是如果等待着的是死后会变成魔物爬出来的妻子，那也太吓人了。所以吉斯叔叔说那个人可能有点不太对劲，让我们不要接近他。

　　然而在上次给外婆扫墓的时候，我偷看了黑色长袍里面他的脸，他是个非常好看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吉斯叔叔的话的缘故，玛丽贝尔也说他看起来有点可怕，所以这不是我的心理作用。

　　都怪那些幽灵传说，可是到墓地探险不是我的主意，掉进血池更不是我的主意。天知道为什么墓地后面有个可怕的血池，边上还那么滑，小玛丽贝尔还恰到好处地推了我一把，我正好抓紧了她。

　　那个人在池边用平静的声音问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虽然说起来很丢脸，可是实在太可怕了，我和玛丽贝尔只能抱在一起哇哇大哭，希望他一定觉得我们只是觉得水太烫了。

　　他把我们带回了守墓人的小屋。

　　我想我和玛丽贝尔一定是这里的第一批访客。他一言不发地拿出了两件长衬衫让我们去卧室换上，然后把我们掉进血池里弄湿了的衣服挂在壁炉前的椅子上。这间小屋虽然从外面看起来毫不起眼，可是里面应有尽有，还有一些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长着刺的巨大蛋壳，带着牙的干花，玛丽贝尔偷偷拿起了他床头柜上的相框让我看，里面是一只紫色的妖精的画像。如果他的伴侣是一只妖精的话，那么这个人大概比我们想象的更疯一点。

　　可是这个人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相当漂亮的人，甚至到了现在也不能说他不好看。他在乖乖坐在桌边等衣服干的我们面前的桌上放了两杯肉豆蔻茶，小玛丽贝尔一直从捂着脸的手指缝里偷偷看他，别以为我不知道她的小心思。

　　尴尬的气氛持续了一小会儿，他开口说话了，“我叫修凯尔，你们呢？”

　　“伊莉斯和玛丽贝尔。”小玛丽贝尔说，“我是伊莉斯，她是玛丽贝尔。”

　　就算我们是双胞胎，也不可以这么糊弄别人。不过我和玛丽贝尔玩这套把戏来欺负人也不是第一次了，就算别人想要拆穿，冷不防叫我的名字，玛丽贝尔也会比我早回答，有这样的调皮姐妹，真是小镇的灾难。

　　“这里不是适合小孩子来玩的地方。”修大叔说，“等衣服干了，就早早回去吧。”

　　“修大叔知道以前的事情吗？”玛丽贝尔悄悄地，用我的身份问，“据说魔神打得天崩地裂的事情，这座墓地会闹鬼的事情，还有……”

　　“还有一位魔王。”修大叔微微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好像小屋里的光都被他的笑容吸引了，“小姑娘们，想要听过去的故事吗？”

　　“我们不是小孩子了。”我说，“你骗不过我们的，没有什么魔王，妖精和龙。”

　　“有的。”他用凝重的声音说，“只不过，如果你不相信的话，他们就不会在你的面前出现。”

　　“你是疯子，傻子，还是骗子呢？”我问。

　　“也许，三者皆是。”这个男人静静地说。

　　他说了一个不是很长也不是很短的故事。他讲述了少年勇者拯救了这个世界，小小的勇者获得了巨大的力量，同时被人敬畏与爱戴，却也无法再融入这个世界。他在遗世独立的地方建立了自己的国度，与龙和妖精们一起生活，只有被选中的人才能看见与听见他们。

　　“只有好孩子才有这样的资格吗？”玛丽贝尔问。

　　“当然不是。”修大叔笑着说，“只有最坏最坏的孩子，谁都不会相信他的说谎的孩子，才能看见他们。这样大家就不会知道，魔王一直在大家的身边。”

　　我想，玛丽贝尔有这样的天赋，她大概迟早会被选去魔王城做侍女吧。

　　衣服终于完全烤干的时候，屋外的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我和玛丽贝尔离开了守墓人的小屋，在玫红色的晚霞中着急往家跑着。虽然回家太晚一定会被爸爸妈妈打屁股，但是，不知为什么，有种奇怪的心情，让我总是想多看一眼这个玫红色的傍晚。

　　旁边吵闹着的玛丽贝尔突然安静了下来。她怯生生地拽了拽我的衣服，问：“你听到了吗，那边，那边？”

　　是暴风雨快要来了吧。在这种时候，最好快一点回家。

　　随着小玛丽贝尔的手看向遥远的天际，我们看见一个黑点逐渐地变大了，最后变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带着风和尖啸声，从不知道什么地方飞来，正好融化进了这降临的夜色中。

　　“那是什么呢？”玛丽贝尔问。

　　那是什么呢？眼睛很尖的我揉了揉眼睛，但是前来的那个黑影已经融进夜色了，只有那一眼，只是一眼，我看见了修大叔说过的，只有最坏心眼的撒谎孩子才能看见的东西，虽然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但是看到了只有撒谎孩子才能看到的东西，这令我非常生气。

　　“是紫色的妖精坐在龙上，来修大叔家里做客了呀。”我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