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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红皮哑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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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无相只当钟越州看玩笑,并不放在心上。
但作出承诺的人俨然一副认真态度,每天玩了命地修习,偶尔还要抽出一两分空隙给段无相带来些新鲜吃食,满足一下这位外来客的口腹之欲。
“我非重.欲之人,何必日日给我寻这些点心?”段无相嘴上这么说,手上又仿佛不听使唤般拿着一块块精致糕点细细品味,“说来你每日那么辛苦,为何从前不给自己找些这样好吃的食物,略作犒劳?”
他并不是生来就充斥着仇恨与嫉妒,也不是一来到叠霄峰就惨兮兮,相反,他最初还是过得不错的。
可段无相自己自己那时候也没有吃过什么好吃的点心,本可以去领,却也没去。
孤苦伶仃的小孩,师尊成天待在山洞里闭关修炼也不出来管管他,段无相也只记得深苦仇恨,对于这些琐碎小事,便是随着时间流逝渐渐遗忘。
所以现在问出来,是真的好奇这时候自己怎么想的。
钟越州居住的这小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小是因为这山峰本事他和师尊一同居住,只不过师尊闭关修炼,间接相当于他独霸山头。
不大是因为可供人居住的就这么个院子,师尊不让他去别处,偏偏院中还栽了棵硕大无比的桃花树,不知哪年哪月种下的,左右看着一副快成精的讨人嫌模样。
钟越州每次靠近,花瓣都扑簌簌落他一身。
段无相本来躺在粗壮树枝上,问出问题便自然而然由躺姿改为俯卧姿,手臂交叠垫在下巴处,眸光灼灼盯着他看。
他身上穿着白色衣衫,虽说色彩简单,其上花纹却十分繁复精美——这还是初入门时候某位长老送的礼物。
钟越州平日修炼难免磕着碰着,白衣费事,他也不常穿。
如今段无相的随意穿着,倒给这衣服找到了真正的主人。
黑发垂落,钟越州眼睛下意识地一眨,意识到是段无相捉了一缕他自己的头发逗弄自己。
“怎的不说话?”
“无相怎知我从前没给自己寻得好吃食?”
段无相:“……”
还能反问?
且钟越州自从知晓他的名姓,说什么也不肯尊称一声前辈,甚至连名带姓地直呼也不愿,起初还非要探探他的表字是何,被段无相一再退让,才接受了“无相”这一称呼。
“你这瘦巴巴的样子,看着也不像个吃得饱的,”段无相玩笑道,“你从前吃得不饱,对吗?”
“……”钟越州看他裸露在外的脸颊,单是这么看着就觉得眼前人气质斐然,大概是不喜欢自己这种瘦削模样的,“从前确实不爱吃,因为其他弟子去领些点心,总是有理由,我却只是为了填饱肚子。”
哪怕是脾气最火爆的赤霄长老的弟子,前来索要点心时,也会顺带着抱怨一句“师尊总差使我做事,劳烦拿两人份的”。
制作的弟子也会笑盈盈地附和着道一句“辛苦”,待人走后又说赤霄长老真性情、每次取的点心都是最佳。
可钟越州每次去了,弟子询问后永远只得到一句“尚未辟谷,填饱肚子”。
丘仪仙尊名声在外,弟子却只有他一人。
春去秋来,雪满山峰,永远都是一个人一柄剑。
段无相看着他眉眼间的阴郁神色,恍惚间记起自己年少时,面上没有这道疤痕,只有因为孤单和惧怕留下的咸涩泪水。
不过钟越州兴许已经忘记了。
“不过我还会长身体,”钟越州开口,打断了段无相飘远的思绪,“我尚未筑成金丹,外貌身量尚未定型,仍有余地。”
“无相,你不要嫌弃。”
“?”
话题怎么转到这里?段无相歪头,一侧的长发因为这一动作显得比另一侧更长,落在钟越州仰着的脸上,不知是不是错觉,段无相总觉得自己听到了吸气声。
“有什么好嫌弃的?你好好照顾自己,”段无相还是选择纵容钟越州难得的兴致,“我相信你。”
树下人没有说话,静静站立片刻就闪至一旁练剑去了。
段无相看他挥剑旋身,闭目小憩。
休息着休息着,居然真的恍惚着睡了过去。
再醒来是因为耳边的吵闹。
繁盛的桃花和浅色的衣衫使他隐匿在花枝之间,没惹起注意。
段无相循着声音来源望去,看清了说话人的面容。
邱念……?
“……之前叫你杂.种,真是抱歉,”肌肉发达的青年粗声粗气地对钟越州说,“我从今之后不会再这样说了。”
邱念是晦妄长老座下弟子,从这位长老的嘴说出的话那可不是普通人能应对的,青年估计是被腌臜、教训狠了,脸上尚且还青一块紫一块的,身上自不必说。
嘴角还撇着,颇是不服的模样,看着还没平复心气儿就被拳打脚踢着过来道歉,正忿忿不平呢。
钟越州听出来他重音落在“杂.种”二字时语气内含的挑衅之意,并未放在心上,只觉吵闹:“你已说过许多次,若无事就离开,我还要练剑。”
邱念怎么可能离开?师尊说了让他必须得到钟越州点头一句“我原谅你”才罢休,他们的对话可是有留音石记录!
若不是因为这破石头,邱念直接提剑上阵把钟越州打一顿逼他说出来了!
“你原谅我了吗?”邱念追问。
钟越州懒得理这蠢猪。
兴许是他眼里的嫌弃太过明显,总之邱念就是感觉到了强烈的侮辱感,大吼道:“原谅与否不能说个准信儿吗?!磨磨唧唧的,哪有一点丘仪仙尊弟子的风范——”
话音哽在喉间,怕多说一句就碰上脖颈前的剑。
钟越州面无表情:“不原谅,带着你的留音石回去告状吧。”
“手下败将。”
“你说谁手下败将?!”
提起这个邱念就生气,他每次对上钟越州总是被对方打败,虽说不至于输得很难看,但钟越州这厮比他高上几分,次次打赢了就一副睥睨众生的不屑样,让人恼火得很!
邱念正欲再说,却见上一刻还板着个死人脸连死人剑的死人下一刻双眼发亮地朝身后跑去。
“你怎么下来了?”钟越州问。
“见识见识你口中的邱念长什么样子。”
说起来,段无相对邱念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了。
如果说忘记一个人,最先忘记的是他的声音,那邱念在段无相这儿基本算个哑巴。
此时此刻,邱念看着段无相,真变成了个红皮哑巴。
还是冒着热气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