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染海沫》汐染颖

3、Chapter 3

　　十年后。
　　不知不觉在这个时空已经生活了十年了，时光匆匆如流水，深寂安静地缓缓流淌而过，湮灭在岁月的无声中，一圈一圈，周而复始。
　　淡金色的发丝极长极直，丝丝分明，琥珀色的眼睛依旧清冷淡漠。
　　巴托尔看着眼前的展仙，和她的母亲气质五官出奇地相似，但展仙比她少了一分妩媚性感，多了一分冰冷淡漠。
　　“父亲。”展仙拿着一只破碎的碗走向他，里面载着土黄色的液体，微微笑道，“吃药了。”
　　巴拓尔静静地把碗里的液体全部喝完。
　　展仙静静地看着周围，似乎今天是在这里度过的第十年的日子了，十年前穿越到这个时空的自己似乎也是二十岁，只是这十年来这一切却依旧一筹莫展。
　　看着若有所思的她，他眉头深深地蹙起，十年了，是时候了，把这一切都告诉她。
　　“仙儿，我有话想对你说。”展仙听罢转过头。
　　她眼里荡着浓浓的笑意：“父亲，我也有话想对你说。”
　　“那好，你先说。”
　　“父亲，我想去那里。作为一个年轻人，我想去那里看看。”
　　巴托尔沉默着，他自然是知道自己女儿所指的那里是什么地方，那是全帝国人民最向往的都城。
　　科潘，王国的首都，科学文化和宗教文化的中心。
　　他闭上眼，记忆洪荒般滚来，那是他这辈子都不想要再去的地方，不，是生生世世都不想要再去的地方。
　　当年的他和所有王国的年轻人一样，秉着梦想的执着，踏上了一条茫茫未知未来的路。
　　他在那不但有着最青涩美好的回忆，亦曾有最难堪痛楚的煎熬折磨。
　　可到如今，中年的自己，却无处话凄凉，这是可笑又可悲。
　　本来已经下定决心要告诉她的话，却又被硬生生地咽回嘴里，那些过往，伤年已陌，多么难以启齿。
　　再抬起头时，他眼里一片复杂的情绪交织着，却只轻轻地吐出一句话：“去吧，去追逐你的梦想，我的女儿。”
　　她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父亲曾经一定受过很大的伤害，甚至和生死堪比。
　　十年来，无数的日日夜夜，她太清楚地看到了他眼里的那抹沧桑与悲戚，那是一种比死了还要无声的绝望。
　　但是，她知道，那是只属于一个人的独家回忆，没有人能够剥夺分享，包括自己，纵使她是他的女儿。
　　“如果到时可以，我会把你接来的，父亲。请相信我。”
　　“去吧……”他微弱地笑着，却笑若春风，“我的女儿，是我该放你走的时候了。”

　　行李很简单，只有约50颗可可豆，几块破碎的贝壳，几只漂亮的鸟类羽毛。在玛雅文明中，货币是个很模糊的概念，因为他们还处于石器时代，没有任何的金属冶炼，而建筑物品等多以石灰石制作，大部分购买东西，都可以以物换物。
　　而相较而言，可可豆和能做装饰品的物品价值就更高一些了。
　　展仙换了一件亚麻布衣服，很干净的素白，这是她很少穿的一件衣服，她用了一晚上的时间用肮脏的水把她洗的素白柔亮，她花了高价跑去了离贫民窟几公里的地方买回了一升的水，把身上的所有污垢都擦干净，在这炎热的热带雨林地区，水是一种奢侈品。
　　伴着巴托尔的祝福，她把所有的行李用一块亚麻布包好，而亚麻布里还有一块佩饰，上面刻着蛇的图腾。
　　阳光刺眼明艳，却又垂下几缕绿萍般的湿意，缥缈云离。
　　展仙快速地往那个方向走着，一天一夜后，夜色慢慢地暗淡了下来。
　　夜空如洗，如黑天鹅绒般更加压抑的深沉，暗星的光芒亦显得有些微淡。
　　已经在科潘的外沿了，周围一片低矮石头砌成的建筑，那是平民房。
　　她揉了揉惺忪的眼，一边走入科潘的城门口，风吹起高耸的城墙下盛开的红色花朵，一如少女轻盈飞舞的裙裾。
　　她进入了城门口的一家旅馆，主人是个中年男子，有着健康的小麦色的皮肤，目光慈善。
　　“我要住店，请问要多少钱呢？”
　　“10颗可可豆，我的客人。”主人看着眼前的女子，白皙的皮肤，淡金的头发，一条素白亚麻丝裙，眼神却透着深深的疲倦。
　　展仙从包裹里拿出了可可豆，主人拿着一盏油灯把展仙带入了一间房间。
　　她看到木板所制的床，上面覆着一层柔软厚实的亚麻布，十年来，第一次能睡一张真正意义上的床了。
　　她刚想蜷缩着躺下，却听到木板门的谈话声。
　　“洛桑队长，真辛苦啊，那么晚还要巡逻。”旅馆主人爽朗地笑着。
　　很熟悉的名字，洛桑，朦朦胧胧中她又不经意地睁开了眼睛。
　　“没办法，最近集市和祭祀都将临近，巡逻的力度必须增强。”同样是很熟悉的声音，却想不起来哪里听到过。
　　“听说帕卡尔殿下这次也会参加祭祀大典，还真是一件稀奇的事呢。”
　　“谁说不是呢，那么多皇子里面，只有他是对于这种大事是毫不在乎的人。不过，你和他接触了你就会发现，殿下是那么多皇子里唯一一个最亲近百姓的，只有他才对于奴隶都一视同仁。”
　　“谁说不是呢，我上次还亲眼看到在集市上一个奴隶主在鞭打一个奴隶，结果帕卡尔殿下路过，直接把那个奴隶买了下来。”
　　……
　　已无心去听下去了，听到这个名字时，如烙印般刻在自己心底的名字，大脑已变成一片空白。
　　她用右手上的指甲狠狠地刺入左手的手腕上，让困意消退，踉踉跄跄地往走道上走去。
　　听到脚步声，洛桑和旅馆主人一致回头。洛桑很清楚的记得，这和十年前在贫民窟见到的小女孩长得一模一样。
　　依旧是金直发，皮肤白皙，唯一和十年前不同的是，身材高挑清瘦。
　　带有一丝不确定的口气，洛桑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缓声道：“不好意思，请问你是叫展仙吗？”
　　展仙看着洛桑，十年的光阴仿佛恍若隔世。终于她点了点头：“是的，队长大人，我叫展仙。”
　　“真的是你，真的好神奇啊。”洛桑笑着，眉宇依旧如十年前一样清秀，“我想帕卡尔殿下看到你，殿下一定会很高兴。”
　　“大人，我能不能向您问一个问题。”
　　“你说。”
　　“为什么过去十年了，你和帕卡尔殿下还记得我这个身份卑贱的人？”
　　洛桑依旧爽朗地笑着：“那是因为殿下在这十年里根本就没有忘记过你，一直在我面前还提到你，当年那个可爱的小女孩。”

　　是他没有忘记自己？
　　微微一笑，或许只是记得吧，到底在期待些什么？他是皇子，亦是将来玛雅王国最鼎盛时期的骄傲君主。
　　这个世界上又会有多少的殊途同归。
　　洛桑看了看脸色黯淡的展仙，道：“展仙，即然这样，你明天和我一起去见帕卡尔殿下，如何？”
　　一个有些清冷的声音飘来，低沉的男低音，分外悦耳：“洛桑，你明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木质的地板枯黄，展仙低着头，听到声音看向走道的另一个尽头。
　　那里站着很多人，除了一个人以外都穿着做工精细考究的丝质衣，和洛桑的衣服一样，不同的是，洛桑的肩部还挂着一块黄布，上面缀着几块磨工精细的贝壳和着精致切割过的几小块黑曜石。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眼眸似迷烟，凄绝迷离，深褐色的长发在脑后扎成束，刘海碎碎乱乱，骨架精致，身材高挑，下颚弧线优美，他穿着丝绸衣，领口微低，露出了精致漂亮的锁骨金线丝丝缠绕扣紧，玉石点缀，璨星四射，华彩的蓝绿色羽毛尾羽用一条金线系在右手臂上，用几条细碎的银链子固定夹入其中。
　　他徐徐地走来，洛桑和旅店主人谦卑有礼地说道：“殿下。”
　　他手抬了抬，示意无需多礼。他径直走到展仙身旁，看着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莞尔一笑，修长的手指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示意她跟着自己。
　　走道尽头，便是旅店的客人们吃饭的地方，一切都收拾得干净有致。
　　帕卡尔依旧一句话没说，用下巴指了指座位，示意她坐下。
　　看到展仙坐下了，他也站在座位前，从桌上拿起了一个陶制水壶，往两个小的陶制水杯中各倒了一份清水，他的头侧着垂着，嘴唇开合，似是说给展仙听，又似如自言自语：“我想这是不是库库尔坎对我的恩赐呢?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十年来我依旧对你十年前的一举一动都记忆犹新。”
　　说完，他抬起头，把水杯递到了展仙的面前，笑容和煦一如柳丝轻拂水面，雨过碎石潋滟。
　　“我想这个原因就是……你是个对我而言很特别的人，展仙”
　　热带雨林，昼夜温差极大，冷风瑟瑟呼啸而进，清水亦在水杯里轻轻回旋。
　　这或许就是，命运的轮回。

　　展仙看了看他，口气温软细腻，明眸皓齿地微笑：“都十年了，殿下还能记得我，真是不胜荣幸。”
　　“为什么你会来到科潘？”他皱了皱眉。
　　“科潘作为帝国的都城，是每个人都向往的圣地。”她顿了顿，“我也不例外，殿下。”
　　“如果你乐意到王宫里来工作，你随时可以找我，我可以帮你。”他突然上前一步，两人的距离一下子靠得很近，他低下头，灼热的呼气声落在了她的鼻翼上。
　　“谢谢殿下，当年的事其实殿下根本不必放在心上，这是每个人都会做的举手之劳。”
　　帕卡尔听到这句话，笑出了声，接着他似如调侃的说道：“但只有你让我如此记忆犹新，让我觉得我这十年来的等待和回忆都还是那么的精致美好。”

作者有话说

　　本章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