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精神体毛茸茸》莫导惑惑

13、第 13 章

　　除了向云给她发了信息，徐羡妈妈也给她发了一张照片。

　　【发件人：妈妈】

　　12：30 【图片.jpg】

　　徐羡点开图片，画面中的向云正穿着白色卫衣坐在餐桌旁，表情严肃地抱着一块巨大的猪蹄认真啃。

　　阳光透过玻璃斜照在桌面上，整个画面温暖柔和，她抬头看向自己身处的实验室，这里宛如一个四四方方的白色牢笼，单原是狂化以后的困兽，而自己……

　　徐羡撇了一眼墙角闪着红光的摄像头，被屏幕外不知是谁监视的自己，与被关在笼子中任人观赏的野兽，在这里似乎并无差别。

　　徐羡叹了口气，重新低头与肩膀上的游隼一起，盯着通讯仪中的那一张宝贵的图片，就这么一起用着艳羡的表情看了许久。

　　图中的向云精神抖擞，身体状态也不错，虽然胳膊上还打着石膏，但脸上红扑扑的，倒是看起来生机勃勃。

　　从污染区中死里逃生的人逐渐转好，妈妈做的饭菜也正冒着热气，一切都是那么的平和安宁，就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信号，吸引着徐羡的注意力。

　　这还是徐羡第一次，上班上到一半就想回家了。

　　游隼看起来似乎很想吃猪蹄，她兴奋地在徐羡的肩膀上来回走，不安分的小脚丫子扯断了徐羡好几根头发。

　　“嗷嗷嗷！”游隼不满地嚎叫，“嗷嗷嗷嗷！”

　　徐羡要上班，它又不用，它可以现在立刻飞回宿舍，在徐羡妈妈的溺爱下猛吃猪蹄，沐浴爱与阳光。

　　徐羡听出来了，这鸟是在说“我要回家”呢。

　　她不禁冷笑三声，徐羡一向奉行有福不同享但有难一定要同当的原则，一把按住正准备跑路的馋鸟，走什么走，谁允许你走了?

　　如果可以的话，她现在也想立刻开车回去啃猪蹄啊。

　　她重新看回通讯仪上的照片，突然感觉心口有点微微发热。

　　好奇妙啊。

　　明明半小时前，她还在哨兵的精神图景中躲避海浪的侵袭，而现在的她却呼吸着新鲜空气，看着自己的妈妈给家中哨兵做猪蹄吃。

　　徐羡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就像是块夹心饼干似的，站在了两个世界中间——美好是真实的，惊涛骇浪也是。

　　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滑动，她就像是不知餍足的动物，不断重复阅读向云发给自己的信息。

　　过了好一会儿后，徐羡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收到这种类似于“家中有人等你”之类的消息了。

　　徐羡不由自主地点开了消息停留在一个半月前的置顶聊天框，最近的十多条信息都是她发给林辰的，有问她在哪里的，也有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还有想她之类的话。

　　再往上，就是林辰在出事的前一天晚上之前，给她留下的简短讯息。

　　【发件人：林辰】

　　23：49 【累了就休息，照顾好自己】

　　林辰的头像是一张灰色的证件照片，右下角的小字显示她【已离线】。

　　这一个月里，徐羡将两个人的聊天记录看了一遍又一遍。

　　大概三年半以前，两个人作为哨兵学院与向导学院的尖子生，在白塔的安排下统一到匹配中心进行数据检测。

　　数据库得出的结论是二人之间的匹配度为85%，评价等级为良好。

　　就这样，两个原本完全不认识的人被绑在了一起。

　　徐羡没见过这么冷静、这么话少的哨兵。

　　徐羡对她挺感兴趣的，于是刚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里，她总是一有想法就给林辰发信息。

　　而林辰只会在早上六点半到七点、中午十二点半到下午一点，以及晚上九点半到十点这三个时间段回复消息。

　　后来徐羡发现了这个规律，也渐渐习惯了林辰的生活作息，她把聊天框直接当成了留言板，她发她的，到了时间林辰自会查看消息，逐条回复。

　　徐羡其实挺喜欢逗这种一丝不苟到有些死板的人，反正就算她再闹腾，林辰也都不会生气。

　　她们两个人在白塔的安排下，一起参加了许多任务以及学院内外的模拟赛。

　　毕业前的哨向联合比赛中，两个人默契地组了队，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队友。

　　一次又一次的接触中，徐羡发现林辰身上很多常人很难拥有的优点。

　　比如她不会感情用事，战斗能力数一数二，做事很有条理章法，人也很有野心，一切难能可贵的特征都出现在了她这一个人的身上。

　　到了哨向学院的毕业季，两人踏入了既定的发展轨道，林辰进入白塔的核心部门监察处工作，徐羡则去了更偏学术、更加适合她的精神领域研究所。

　　两个人的生活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如同在学院里面一样，通过每天发送信息、周末一起外出来维系情侣关系。

　　如果硬要说区别的话，两个人手上有了工资，购买力增强了不少。

　　徐羡喜欢买各式各样的情侣装，光明正大地告诉所有人她和林辰之间密不可分的关系。

　　林辰则不太一样，她的性格内敛，社交平台账号上永远挂着张面无表情的证件照片。

　　她整个人就像是对浪漫过敏似的，不太喜欢当面送人东西，不太关注情侣用品，但总是默默地买价格差不多的东西，在周一早上托人送到研究所前台。

　　半年前，她们在白塔的主持下结婚了，林辰同时升任监察处直属的第八分队队长，徐羡虽然没升职，但日子也算过得顺风顺水。

　　两个人如其他结婚的哨兵向导一样，找了个空闲的周末，一起从单身宿舍搬到了双人职工宿舍，开始了平平淡淡的婚后生活。

　　林辰像是一台可以精密计算的仪器，每天早上六点准时起床，换好衣服后回在宿舍顶楼的跑步机上运动一小时，拉伸后准时在七点十分回家。

　　她的饮食非常健康，早餐只吃配牛油果鸡蛋的黑麦面包，还有一杯正正好好五百毫升、加满冰块的黑咖啡。

　　林辰的秩序感极强，无论徐羡将客厅弄得多乱，她都能在看见后的第一时间，像个不知疲惫的小机器人似的，将所有物品放回原位。

　　她会把自己的东西分区整理，就连进门换鞋、放钥匙、脱外套这种动作，林辰都有自己的一套规则。

　　徐羡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林辰虽然不擅长表达情感，但是每天主动做家务，生活作息良好，空闲时间还会给她做饭。

　　谁会不喜欢这样的人呢？

　　林辰不会每天问徐羡“你今天过得怎么样”、“有没有碰到什么开心事”、“你为什么会生气”，但一定会在徐羡发烧时把退烧药和蜂蜜水提前放在床头柜上，然后静静陪着她。

　　直到她退了烧，然后再次出门，完成她日程表中的下一个出勤计划。

　　这样的生活虽然寡淡到像是一杯白开水，但不会让徐羡感到不开心，她有的时候甚至会认为，这样的生活有些像是……有点甜味的的那种饮用水。

　　只有每天喝习惯了的自己，才能知道这样的日子有多幸福。

　　所以，就算每次任务前，林辰只会在通讯仪上发一句没有感情的提醒信息，徐羡依然甘之如饴。

　　但自己的新匹配对象向云……似乎与林辰完全不一样。

　　要说具体有什么不一样的话，徐羡觉得向云更鲜活，至少像个真正的“人”。

　　阳光从实验室百叶窗的缝隙里透进来，落在她干燥的指尖上。

　　她低头苦笑了一下，退出两人之间的聊天框，盘腿坐在实验椅上，给向云回了一条消息：

　　【你看起来恢复得不错】

　　【我今天中午加班了，下午可以早点回家】

　　向云感受到手腕上的通讯仪震动后，扔下手中的字典迅速回她：

　　【阿姨做饭特别好吃！】

　　【你吃中饭了吗？阿姨刚刚离开了，还给我留下了小零食和水果呢】

　　【零食叫什么沙爹牛肉干来着，我不认识】

　　【水果的名字叫做南没】

　　徐羡揉揉手腕站起身，她带着游隼走进茶水间拿了两块曲奇饼干，一块儿喂进了游隼的嘴里，一块儿给了自己，然后心安理得地回她：

　　【嗯，吃过了】

　　向云：【那就好！】

　　过了两秒钟后向云猛然发现，她在最开始的留言里输错了字，是恢复而不是灰复。

　　她哀嚎一声，匆忙回到那消息处，却发现无法撤回了。

　　她再次打开手写输入法，在通讯仪上一笔一划点了起来，后来向云嫌慢，又打开了拼音输入法。

　　【哎呀，我刚刚打错字了，是恢复不是灰复，哈哈】

　　【我怎么可能那么没文化呢】

　　【我还不太会用设备的书入法，等我用习关了就好】

　　向云紧急给自己挽尊，信息中一个接一个的错字看得徐羡哈哈大笑。

　　身上挂着的游隼嫌她吵，气势汹汹地翘着屁股用翅膀扇了徐羡一掌，随后自顾自踩着优雅小碎步离开了实验室，回茶水间里头偷小饼干去了。

　　午后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斜斜落在桌边的纸页上。

　　徐羡整理好报告后将文件扫描发给了监察处邮箱，向云则一个人郁闷地窝在房间里，愁眉苦脸地翻着哨向字典，一句句研读《哨兵入门——完全解读》，在所有不认识的字上都标注了拼音。

　　她一本正经地拿着铅笔做标记，越写越觉得自己是个天才。

　　向云是这样想的，记住了的部分可以用橡皮擦全部掉，如此一来，徐羡也就不会知道她是个文盲了。

　　可她上一秒还在夸自己聪明，下一秒就被自己在学习上的毫无天赋给了重重一击。

　　向云从没觉得自己这么像头猪，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知识在脑袋里面过了一遍又一遍，怎么着都记不住。

　　她懊恼地看向受伤的字典，没过多久以后，知识储备几乎为零的脑袋在桌子上一点一点。

　　向云人虽然困困的，但是身体上却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她甚至能感觉自己的大脑变得清明，意识深处的一片区域正在逐渐清醒，甚至还在微微颤动。

　　混沌的大脑似乎正在开化，像是不断化冰的贝加尔湖湖面，她屏住呼吸一点点努力往湖水下探，透明的冰晶不断融化，身前的湖水忽然微微一震，就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方，一道橘黄色的模糊轮廓缓缓显现出来。

　　一只比台灯还小的橘猫从空中落下，它浑身散发着烧焦的糊味，身上的毛秃了大片，右侧前爪无法落地，整条腿伤得能看见白色的骨头，眼睛里面全是眼屎还有泪痕，看起来脏兮兮的。

　　小猫崽“嘭”的一声掉落在了书桌上，因为疼痛而发出了很轻微的喵喵叫，它用金黄色的双瞳盯着目瞪口呆的向云，眼神楚楚可怜，看起来受了很多委屈。

　　向云愣了好几秒后，猛地“腾”一下从椅子上跳起，鬼故事啊！

　　自己学习学习没学好，反倒是学出了一只猫？

　　“您是……哪位？”向云伸出手指戳了戳小猫崽，没想到这只猫站都站不稳，就像是马路上碰瓷的老大爷一样，直直倒在了自己的字典上。

　　“我可没钱啊！”又欠徐羡钱又欠徐羡人情的向云更害怕了，“你这是……在给自己找主人吗？”

　　猫咪本来就不会说人话，病猫更是“喵喵”叫都叫不出声，小猫咪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随后眼皮又耷拉着合上了。

　　向云手足无措地用卫衣将小猫包裹住，小猫咪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眨巴着眼睛但眼皮实在抬不起来，看起来下一秒似乎就要离世了。

　　向云用自己的玻璃杯给小猫咪喂了点水，又把放在果盘中的蓝莓捣碎成泥，看着小猫用舌头一口一口慢慢舔进嘴里。

　　她每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力气用大了把小猫咪捏疼弄死。

　　向云一边喂饭，一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没见到任何的洞，天花板也没有裂开啊。

　　这只猫咪到底是怎么来的？

　　直到看见猫咪身下的《哨兵入门——完全解读》，她正好翻开到了正文第三页，里面似乎也许可能大概有提到一点……与之相关的知识点。

　　向云提溜起猫尾巴，仔细看了起来。

　　【精神体作为为哨兵意识/精神力的具象化表现，它们长期生存于精神图景之中，可作为实体，在精神图景与现实生活中穿梭】

　　她阅读了两遍以后恍然大悟，整个人顿时两眼一黑，差点晕倒在书桌旁。

　　这么一只病怏怏的小猫，不会就是她的……精神体吧？

　　向云不敢睁开眼，希望面前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她知道自己弱，可没想过自己能这么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