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年之卷——风与刃》木木水

23、第二十一章 决定

　　晨曦明媚，林雾湿柔。
　　两人早早起身。不过有人比他们更早。他们还没绕着荆棘藤小山包查看完一圈，林息带着一篮子果子，跟斯特过来瞧了瞧。
　　早饭是四个人一起用的。
　　饭后略略休息，而后林息并不帮忙，只是望着修和影风意味深长地一笑，便走了。
　　影风对此不觉得有什么，他很高兴林息过来；倒是修被笑得有些内疚，因为……

　　他知道林息察觉了。
　　察觉了他跟影风之间的联结。
　　察觉了他在这个联结里付出的承诺的份量，察觉了影风在这个联结里付出的承诺的份量。
　　也察觉了两个份量之间的差别。
　　在影风还没好起来的时候，给他伴侣誓言，是一种负责任的行为，不会带来负罪感；但是当影风一天比一天更好的时候，擦边取巧、目的不纯的伴侣誓言，就配不上他了。

　　至于斯特，他可不是精灵，也不是法师，更不适合干这个活儿，除非让他直接拔刀砍藤。所以他只丢下一句“留点细藤条给我，用它们编东西不错”，就去逛集市了——他也有好几年没来这里了。

　　林中薄薄的雾气消散在阳光下时，狄尔森纳跟他姐姐也过来看望了一下两人。
　　聊几句，认个路。
　　狄尔森纳自己还需要养伤，散步还行，干活就不合适了；但他的姐姐，艾丽璐，单论身体状况，却是好得很，充满了干劲，不仅带来了一叠新烤的软面薄饼，还帮着影风挪了好些荆棘藤，在此过程中顺便教给影风几样使用“植物沟通”的小技巧——比如，要挪动的距离比较远的话，可以多输出一点魔力，让植物自己把它的根团起来，到了地方再展开。那样会更方便。
　　中午之前，他们回去了。艾丽璐要去准备她弟弟爱吃的东西。

　　修也去了一趟集市，买了一条活鱼，以及一些调味品，回来给影风做了他想吃的酸果子鱼。
　　就着星串子，以及烤热的软饼。
　　因为修还不能用风刃，鱼又是影风杀的。

　　两人都意识到了这个“又”。
　　不知是第几个的“又”。
　　却也与以前那些的“又”，有所不同。
　　这种微妙的不同，很难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影风在溪边杀鱼时，只是觉得轻松自如。而修跟着在影风身边蹲下来，一边嘱咐“片得大一点”，一边感到宁静——没有因责任产生的压力，没有因见到命运对影风的残酷而产生的不甘，更没有因此联想到自身而导致的心生悲哀。
　　这一刻，无关背负，无关保卫，无关痛苦。
　　一切自然而言。

　　下午的时候，陆续来了几拨十多个精灵。大多是修认识的；也有百年内出生的年少精灵，他们的父母修认识。
　　当然，这个下午过去后，影风也认识了他们。
　　他们带来了一些新鲜食物给两人，也要走了五六十根荆棘藤。
　　更多的荆棘藤被影风挪到屋子旁边，按照修的意思，圈出一块地，打算种珍贵的草药；其间，也有一些粗细合适的荆棘藤被砍下来，在树荫下晾着。
　　它们可以被编成椅子、筐子，甚至床和摇篮，又或者箱子。

　　傍晚的时候两人结束了一天的忙碌，估算了一下余下的工作量。

　　影风退开几步，打量着缺了一角的小山包：“还要七八天。今天不是很熟练，来的人也多。”
　　“不要赶，我们有的是时间。”修不太同意，“慢慢来，十一二天会比较好。我不想你累着。”
　　“嗯。”影风应了一声，望向修。
　　修察觉了，回望他。因为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修默然了片刻，而后他心中涌出一股微小的冲动。他没有压抑这股冲动，相反细细体味了一下——这冲动在推着他、要他做点什么。于是他就做了：他往影风两步，直到肩膀挨着肩膀，而后他伸过头去，合上眼、拿脸颊蹭了蹭影风的脸。
　　影风长耳朵尖齐齐一振，马上回蹭了一下修，又一下，而后他顿了顿，小声问：“你刚才说，热水好了？”
　　“是的，给你准备好了。”修以为影风岔开话题是因为害羞，当即顺着话题道，“加了驱蚊、防痱子的草药，闻上去有点酸苦。”
　　影风飞快亲了修一口，又重又用力，旋即他丢下一声：“谢谢”，逃进魔法小屋去洗澡了。

　　修意外——谢什么，他们之间早就不为这些琐事说谢谢了。所以……这都能拿来做亲吻的掩护？

　　好吧，的确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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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葺居所的日子，忙碌而舒缓。
　　这种劳动耗费体力，但并不叫人操心，也不令人十分激动或者沮丧，此外它倒是可以带来不少甜美踏实的成就感——毕竟是自家的院子！
　　所以两人忙虽忙，精神一直很好，心情也很好。

　　第十一天的下午，影风把最后一棵荆棘藤挪到它的新位置上，弥合了篱笆的最后一段弧线——新围出来的田是圆形的。边长相同的情况下，圆形的田占地大。这里最近的邻居也在枫树林外，所以新辟一块草药田用不着弄成方形或者长方形。

　　第一天的工作后，就能出入院子和屋子了。里面没什么灰尘，魔法加持之下、取料上等的木屋，也不是一百年就会破败的，但在荆棘藤的隐蔽下这么多年，屋子里凉悠悠的，也潮湿，需要好好地晒一晒，才适合入住。
　　所以修只是从屋子里取了些用具，没有住进去。

　　此刻，修就坐在久别重逢的摇椅上，静静望着这一幕，由衷乐了。

　　影风最后端详了一下他的工作成果，转头瞅瞅修，也乐了。他脚步轻快地走到修跟前，弯下身，照旧亲了一下修的脸颊——他已经不再拿“谢谢”当理由了。
　　修回亲。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回亲了。事实上，工作开始的第二天，影风亲完没有立刻逃跑，相反瞅着修打量他的神色时，修就回了一个。
　　胸口一软、心甘情愿地回了一个。
　　而此刻，他们在一人一个的脸颊吻后，在近得不足半尺的距离上，望入彼此的眼睛。

　　这凝望令他们不约而同靠近彼此、合上眼、亲吻。
　　修搭上影风的肩膀，往下带了带，示意他抛弃这个弯腰躬身的累人姿势，坐到自己腿上。
　　影风照做了。
　　这个吻很长。一点都不着急。一个舒缓耐心，一个不断尝试。

　　摇椅缓缓晃悠，林风徐徐吹过。
　　这是个凉爽的傍晚。
　　两人一开始也这么觉得。但渐渐地，他们都不再觉得凉爽。
　　吻结束的时候，影风往修肩膀上一埋头，深深换气，而后他轻声道：“我去洗澡。”

　　可他没起身。

　　所以修莞尔，也搂着影风没放：“我十一岁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很好的事。”
　　“唔？”
　　“只是那个不太适合跟别人一块儿。只能自己享用。”
　　“……是么？”
　　“可我们两个可以。可以一起。”

　　影风并未立即明白。但他感到自己心跳加快。他略撑起身，望入修的眼睛。
　　修牵着影风的手，往自己小腹的方向伸过去一点作为暗示——我们试一试？
　　影风只觉得更热了，赧然阖眼，重新伏到了修怀里。只是这一次，他没有枕着修的肩膀，而是把脸埋到了修的胸膛前，同时克制不住打了个颤，耳尖微抖。
　　修低头亲吻影风的发顶，轻声安慰他：“我们慢慢来，好东西一点一点品尝。不用急着一次吃完。”他覆着影风的手按上自己的脖颈，左右游走片刻，又往胸膛挪了几寸，“日子长着呢。”
　　影风意外，“嗯”地应了一声，察觉到修的手只是覆在手上，不再使力，抬头疑惑地望了一眼修。
　　修回以注视，微微一笑，那一抹快乐不像影风的那么滚烫，但却由衷而温柔。
　　影风明白了——修放他自己探索。
　　这令影风意外，怔怔地愣了片刻，而后一种强有力的喜悦涌上心口，结果他手还按在原处，身体先动了——他舒腰挺身，抬头亲在了修唇角。
　　一下，又一下，还觉得不够，于是扒上去索了个吻。
　　这个吻比上一次更长，长到结束的时候，影风已经把他的“好东西”探索了一大半、两人都已经享受了一回飞翔般的快乐。

　　这一晚修与影风说了一声，去了一趟林息的家。
　　但他不是找林息，他找的是斯特。

　　林息的客房有很不错的窗景。
　　但修只望了一眼，没有再看，坐下来开门见山：“我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助。”
　　斯特很意外：“什么？”
　　他们之间帮来帮去的次数早就多得数不清了。但修极少这样直接说出来。
　　修正色道：“我想解除誓约。”他讥诮地勾了勾唇角，“已故的大贤者凯身上的誓约。”
　　斯特惊讶又欣喜：“我之前一直以为，你并不打算管它。——毕竟过去那么多年，你一直没有动它。”
　　“是的。但现在，事情已经不一样了。”修叹息，“誓约只能有一个。虽然这是生命之树赐予我的第二条生命……可灵魂还是同一个。”
　　斯特斟酌了片刻，劝道：“我很高兴你这么决定。问题是，解除并不轻松，对你目前的状况而言很不轻松。也有另外一种方法——下一次抽取，如果你还没恢复，没有足够的魔力提供，它就会自然瓦解。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那不同。”修郑重道，“从魔法上而言，结果一样；但意义，对我而言的意思，差得太多了。”
　　一个是自己的主动选择。一个是被动的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