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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六章 庇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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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影风不解地看着修忙碌。
"或许会用到。"修已经在房内捣鼓了半天。原本放在卧室的桌子和椅子都被挪到了外厅,空出的地上摊了一张珍贵的海泪须编织而成的细毯,上面用特殊的粉末画了一个三角魔法阵,而后修又打开了一个瓶子,向里面加了清水之后,瓶内的粉末融成了咕噜噜冒着泡泡的液体,现在修正将它们均匀地浇到粉末上。
影风摇摇头,承认倚仗自己对于魔法的了解不能得出什么结论。桌椅都被挪出了去,他干脆半躺在床上,支起脑袋看着修忙碌。
找出两块高纯的晶石,修把它们装进一个缀了奇怪符文的小布囊,握在左手,开始吟唱咒语。这个咒语柔和而冗长,颇似催眠曲,专注聆听的影风几乎因那旋律而睡过去。半睁着眼看那一个个绿色的符文从修的指尖成型,融入毯上的固液混合物,年轻的盗者觉得安谧。
修放开手,倒出晶石,其中一块已经完全失去了光泽。换上新的,又抄录了三张卷轴,修松出口气,"好了。"
"庇佑之所?"影风对着散发出绿色光泽的三角形,半疑惑地问。
"是的。"修点点头,这是能切断一切魔法搜索的阻隔。写了张纸条贴在魔法阵里面,修呼了一口气。
用来保护被悬赏的那个吗?难道说……"你有线索了?"
"没有。"修坐到床沿,收了东西,"或许会用到。"重复了下刚才的理由,修微微困扰地承认了自己的不安,"聚集的人太多。有些追捕者不应该为了五百金币而来这里。除非他们的目的不是他,或者他涉及更多的利益。"低头看看左手的囊袋,叹了口气,修继续解释,"我目前的施法都很不方便,而且受到限制。"
"对不……"黑精灵的耳尖略略垂低,自己好像,总是给修惹麻烦……
但是他的道歉被法师修长的手指截断,没有出来的音节被封在口里,和着不安的吞咽动作落了回去。
"不是你的错。"修侧头看着影风的眼睛,认真地摇摇头,然后被影风没有魔法遮掩,显出了原样的长耳朵此时小小而奇特的变化吸引了目光。伸手把它们拽拽直,刮了刮小幅度缩了缩身子的年轻盗者变得微红的脸颊,修笑笑,顺势揉揉他的头,移开目光免得黑精灵更加尴尬,自觉捉弄得差不多了,人类法师温和地继续,"林息那里有办法恢复,找到了悬赏的那个,我们就去。"
"聚居地吗?"黑精灵刚刚换了个端正的姿势借以消除自己的窘迫,此时被有关林息这个精灵长老的信息吸引了注意力,微侧头问身边的法师。
"嗯。"修点点头,由于陷入单纯的回忆而目光分外柔和悠远,"我,渡过童年的地方。"
"哦?"影风的语音不禁带上了平日少显露的好奇。
"砰!"修猛然重重敲了下床,法师向来保养良好,因为抄写锻炼而修劲有力的手指被毫不吝惜地握成拳头狠狠捶向木头床沿,"那帮家伙……那帮家伙还是在每年秋天的时候跑来跑去敲豆豆鼠,为什么我已经要帮着处理那些庆典的魔法用品!"
"修?"影风愕然。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修慢慢从自己的回忆里回过神来,看看影风的神色,再看看自己的右手,别开眼,微赧,轻声解释,"豆豆鼠如果在秋天收集到了很多食物,相应地会生出很多幼崽,一窝里面几十个也是常有的。精灵们喜欢保护他们作为宠物和伙伴,但是又不能让它们不断繁衍,那样洞穴会遍布整个森林的地下,没有那个物种可以在和谐的森林里过多地存在……"修耸耸肩,继续,"因为不忍心杀死他们,每年秋天到冬初下雪前就通过控制他们能获得的食物数量,保证他们在冬天的繁殖期只是生育几个健康的小鼠。控制的办法就是将他们赶会洞里,限制他们在白天出来的时间。这项工作常常交给刚刚五岁到两三百岁的精灵去做。他们秋天很大一部分时间用来在林子里跑来跑去,寻找冒头的豆豆鼠,敲打他们的脑袋。是很轻松而快乐的跑动。另外当然有年长一些的负责安全,照料饮食。我曾经那样度过两个秋天,可是……现在我回去的话,有不少当年和我一起拿着小南瓜跑来跑去的精灵,还在那里继续这件事情,但是我……"
但是我……已经很老很老了,而我的生命还有那么那么长……为什么,林息,为什么……为什么要带给我那颗珍贵的果子……
修低眉,动了动指,因为刚才的冲动,关节出传来微痛,于是也就没有按上自己的左胸口……
"我……很羡慕。"影风低低的声音打断了修再一次走神的思维,"以前,从来不知道。"
嫌弃自己活的过久的人类快速回头去看影风。黑精灵英俊的面庞下,掩了一层难以忽略忧伤,因为修的注视,别扭地转开脸。修注意到影风的耳朵不是像刚才那般沮丧的耷拉了尖端,而是整个呈现一个非常优美而……凄凉的微弧,略略贴向后方的脑袋。
意识到自己的叙述带给黑精灵的困扰,法师抛开了某些自怨自艾的情绪,伸手拥抱住影风。"虽然常常交给幼年的精灵去做,但是有时候成年精灵也会插一脚的。尤其是,如果去照顾那些孩子的话,肯定会忍不住的。"把精灵的脑袋扳过方向来,将那略显清瘦的下巴扣在肩上,"我们……为什么不试试呢。记得我最初出来游历那年,艾妮亚那家的三个都还不会剥奶酪皮呢。"
"……好。"黑精灵深吸口气,"修开始出来游历时才十几吧,我……一直在接受训练……那些……训练。其实外面的世界,是最初遇到修以后的四年里才接触到的。不过还是……没有机会了解,平常人的童年,倒底是什么样子的。我……"
"你已经有了做任何你想做的事的资格。"修听着影风的语音慢慢低落黯然下去,终于忍不住打断,"你也已经有了得到任何你努力争取的事物的可能。"扶着他的肩,正对着精灵的眼,修以精灵语的断定格式句缓缓道来,"没有人能阻止你享受敲打豆豆鼠脑袋的乐趣。没有人能阻止你和你的伙伴穿梭在秋天的林坡。没有能阻止阳光落在你身上。没有人能阻止永不停息的风带给你远方的消息。没有人能阻止你笑。没有人能阻止你快乐而自由。没有人能阻止你得到你所将仰赖的幸福,没有人。"
影风紧紧抱住修,支在修肩上,垂眸看着自己锢住修的手,黑精灵听到自己内心有个声音在喃喃,"没有人……没有人能阻止我爱你,并追随你,修.格兰木德。我,黑精灵,影风.伊特,以我的血,我的姓,我的名,我的灵魂和骄傲,以及我在神前的荣誉起誓,你是我永远的、唯一的爱人。"
年轻的盗者慢慢合上眼,低低开口,涩涩地吐出三个字,"没有人……"
"是的,没有人。"修回答,重复和确认。声音虽轻,但清澈而不容置疑。
坐落在森林深处的小镇绿色和林间特有的安谧所包围。虽然这种宁静下酝酿着不安和诡异的危险,但是在黑精灵在内心盟誓的那一刻,住在镇子周围的小精灵还是因为那瞬间骤然闪耀的,强韧恒久而纯净的精神力的召唤而从他们的隐蔽处探出了身。他们向远处,向倏然升起的,蹿入天际的誓约,入迷地注视,而后,致上了祝福。
带领学生们来到镇上的两个法师停下他们在玩的纸牌,不约而同地向酒吧上方看去。尽管那里什么也没有。良久,其中较年长的一个开口,"有什么发生了。"
"嗯。"另一个用同样微微困惑的语音回答。"纯净而强大。"
"有些像那些精灵被用来施放印记时的反应。"
"但是又不同。"年长的听了伙伴的补充,略略沉吟,加上一句。
另一个缓缓地点点头,"我的魔物课采集工作因为天气的缘故而需要延长。"
"虽然历史观览已经结束,但雨后潮湿的深夜森林尤其危险,出于安全的考虑,我将留下来协助。"
他们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彼此明白的笑意,收起了桌上的纸牌,取出厚厚的法术书,珍贵的魔法纸张和笔,开始抄录卷轴和温习咒语,以及检查触媒等准备。
年轻的重剑士放下手中的酒杯,跑到窗边,向被迷雾笼罩而不见星星的夜空抬头,眉毛慢慢拧紧。直待炉火里有"噼啪"一声响起,金发的青年忽然松懈下来,颓然坐到地上,自言自语地喃喃,“没有办法,没有办法赢得……这场狩猎……”
同时,酒吧的另外几个房间里,衣着简单而质地上乘的几个人,也感觉到了什么。
街角,一滩新鲜的血迹旁,长袍褴褛的身影踉跄地隐没到阴影里前,回头向酒吧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有被粘稠的鲜血破坏了视线的那只浅绿色眼里,泄出一丝,不可遏制的渴望。
修仰躺在床上,听着身边那个黑精灵轻轻而绵长的呼吸,下了什么决定,抿抿唇,慢慢睁开眼。右手缓缓移到自己的胸口,微微颤抖着,生涩地结出一个简单而优美的手印,斜斜按向自己的心脏。
浅绿色的光晕在夜晚的房间里,在厚厚的毯子下泛起。
明明是凉爽的浅浅冷色,却在这初冬的季节里带给人温暖的感觉。
年轻的盗者在睡梦中感到了不安,弹坐起来,裹在毯子里面的身子迅速绷紧,眼看就要醒来。
修飞快地撤开了右手,放回身侧。
影风困惑地微侧仰了头,打了个哈欠,而后歪歪躺倒,略略调了个姿势,半趴半抱着舒服的垫子,呼吸渐渐又轻缓绵长的。浑然不知,隔了两层毯子,他大半的体重都压在修的身上。
法师没有抗议盗者不符合年龄的睡姿。只是松开在身侧握拳的右手,拉过床上最左侧抖开了大半的毯子,替脑袋枕在自己左肩,妨碍了自己左手动作活动的黑精灵盖好。
而后,带了细茧的手指慢慢描摹过影风的眉眼,犹豫良久,轻搭在黑精灵优美的下巴一侧,人类法师凑过去,又停顿了好一会,终于,点水般,在银白的头发上落下了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