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女郎》姚姚

8、第 8 章

　　第八章

　　自此之后，戴雪洋每日早上都会先来我们的研究室，喝了咖啡才到他自己的办公室。吃人家的嘴软，我与花色彩占了人家的便宜，哪里说得出一个不字，只得每天乖乖地预备他的份，而且，这人总算是识相的，每次走之前，总将自己的咖啡杯洗干净。
　　花色彩望着桌上的小点心苦恼道：“我们办公室有你这样一个嘴刁的人也就罢了，总不能两个人都变成这样吧。”
　　我一手拿了个动物饼放入嘴里：“是是是，你得清身自好，你不能变得跟我一样变得只注口舌之好。”
　　花色彩脸色不定，一幅有便宜不占是不是个傻子这种想法的脸，过了五分钟，见饼干一点点减少下去，忍不住说：“你也不怕吃坏肚子，吃少点！”
　　我哪里理他，自顾吃自己的：“你又不吃，放着多浪费！”
　　花色彩果然经不住激将法，边吃边说：“这戴雪洋到哪儿买到的美食，次次都不一样。”
　　“我有得吃就成，哪里管它出处如何。”
　　“这样贪吃，小心被卖了还替人家数钱！”
　　“我生是研究所的机器人，死是研究所的机器鬼。我忠心耿耿，如果人不要我，那是他的损失。”
　　话虽如此，可我对戴雪洋的行为还是很好奇，我不知道他为何特别钟情我们研究室，每日人来不说，还天天换着花样送小点心，有一天他出差到外地了，还拖人送了奶油冰淇淋来。
　　百思不得解，总不成是爱看花色彩的研究报告吧，我讪笑，与花色彩呆久了，偶尔还是会传染上他的自大症。
　　花色彩说：“要不是我晓得戴雪洋知道你是个机器人，我差点要误会他在追你。”
　　我一听虽然心里有不平，可知道花色彩说的是事实，这个社会，没有机器人与人类通婚的先例。
　　“或者他是因为慧眼识英雄，知道我们这个研究室的重要性？”
　　我一听，刚刚的不平扫到脑后，大笑道：“花色彩，这个解释我还较愿意相信他是个同性恋，他每天来是因为要讨好你！”
　　花色彩信以为真，为难道：“那怎么办？我的心已经交给别人，他来晚一步了。”
　　我大惊：“不是吧，你的意思是如果当初没有一见钟情，你真会喜欢上戴雪洋？”
　　花色彩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好惊的，男女性别有什么重要，大家谈得来才是重要。”
　　我还不知道我的上司居然是个双性恋者。
　　“不过，唉，当然是女孩子好，软软的香香的，抱着也舒服。”
　　我捉弄他：“你没拥抱过男人，怎么知道人抱起来不是软软的香香的。”
　　“我不就是一男的吗，那感觉一定像自己抱自己，”花色彩发个抖，“想到这里我可受不了，唉。”
　　我想戴雪洋听到这里一定会气死，哈哈，一想到他平常温和波澜不惊的脸被吓得大失所色的样子，我就忍不住笑。
　　“喂，你的恋爱谈得怎么样了？”
　　花色彩想一想说：“上个月我每天都想着她，天天都想约她出去玩聊天吃东西，什么都不做，即使是看看也是好的。”
　　“现在呢？”
　　“现在我觉得一两天不见也没什么，当然，见到她还是很高兴，可是，没有当初这个迫切的心情。”花色彩略微有些尴尬，“我还以为碰到了，就应该如同天雷沟地火，如大江奔腾。”
　　我安慰他：“总不能天天劈雷吧，这也是正常，你自己研究感情生活，这会儿怎么自己给绕进去了？”
　　“我现在觉得，电脑找寻匹配伴侣的办法还是真有些道理的。”
　　年青人就是这样，每每要挣脱社会制度来寻找新世界，可是找到了一看，新世界还不如旧世界美丽，于是有的人返回了，有的人不甘心，以为目标还在前头，继续寻找，直至白头。
　　我拍拍花色彩的肩：“你老了。”
　　花色彩自吹：“我那叫成熟。”
　　我开始做正事：“那个金星星是不是我们就放弃了？”
　　花色彩点点头：“他不同意，我们也没办法。”
　　“她老婆现在如何？”
　　“我看了一下，她们达成协议，暂不离婚，逼得村里得返回金星星应得的部分。”
　　“那么，等金星星拿到手了以后，不给郑美娟怎么办？毕竟这钱是以她的名议拿的。”
　　“放心，郑美娟比我们都要精明，哪里会让金星星跑掉。”
　　“夫妻做到这个份上……”我感叹。
　　“还算不错了，她们还能联手。”
　　夫妻尚且如此，何况情侣。我只不过二周没见瞿贝贝，她出事儿的消息我还是从美乐帝那里听说的。
　　我隐约知道瞿贝贝有男友，偶而她会接个神秘的电话，声音低下来低下来，满脸的笑意，可是究竟是谁，我并不知道，我猜不是机器人，因为，她含含糊糊的话中可以听得出来，这感情大约是见不得光的。
　　瞿贝贝在王朝夕的家里，她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不说话，碧蓝的海洋眼珠变成了明信片里的死海，毫无光泽。
　　我赶过去的时候，王朝夕正在打电话联系AI公司。
　　我忙问出什么事儿了。
　　王朝夕叹口气：“瞿贝贝要摘除记忆。”
　　我大惊：“她疯了！”
　　急忙坐在她身边：“贝贝，出什么事儿了，摘除记忆可不是闹着玩的。”
　　瞿贝贝居然还对我笑了一下：“没什么事儿，我对此前的记忆觉得厌烦，于是想除去，就是这样。”
　　我问了半天，她就是不说，我只得求助于王朝夕。
　　瞿贝贝自动切断电源，闭目养神。
　　我们走到外头说话。
　　“贝贝有一位人类男性朋友。”王朝夕说，“在哪儿认识的我不知道，刚开始的时候，两人谈得来，那时他还不知道贝贝是黄金女郎。”
　　瞿贝贝在同他由天文说到地理，由人文说到百科，聊人生聊理想聊世界观，聊到知根知底知脾气的时候，瞿贝贝爱意漫生，觉得他好像是个可以接受女友是个机器人的好人，于是不忍隐瞒，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时候告诉他说，我是个黄金女郎。
　　“然后呢？”我问。
　　王朝夕一脸的鄙夷：“然后他悄悄地进了计算机配对中心，找了一个伴侣，携女伴出席了他常与贝贝去的那个聚会，当众让贝贝给他演示机器人如何吃饭消化如何换肢体如何充电。”
　　我气得脑门冒火星，王朝夕这种见惯大世面的人也气得狠声说：“这人要让我见一次我骂他一次。”
　　我们俩望着湖水发愣。
　　黄金女郎就真那么上不了台面么？真的不能够享受爱情？那为什么制造我们的时候，要设计感情这种存在？
　　如你无勇气接受，那么挥手走人就是，何苦要当众侮辱？
　　我握着瞿贝贝的手，看着她平静的脸，发誓自己决不会像她一样。
　　我绝不会爱上任何人。
　　到了去公司的时间，我叫醒了瞿贝贝，我陪着她上信息科。
　　她看上去已能平静，坐在列车上淡淡地同我说起当天的情景。
　　那天瞿贝贝看到他与一位女子进来，就知道她看走眼了，想退出已来不及，被堵在门口。
　　他问：“黄金女郎就该有颗金子的心，来，给我们看看你的心是什么材料做的。”
　　瞿贝贝强自镇定，手握香槟杯说：“我要回去了，你要参观机器人的构成，可以去AI公司参观。”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臂：“这有什么，大家都是熟人。咦，你们的皮肤是什么做的，这么柔软。噢，你不好意思呀，这有什么，你不是机器人么，内里不过金属而已。”于是伸手扯瞿贝贝的衣领。
　　我看见瞿贝贝脖子上淡青色的乌青，知道这混球是真下狠手。
　　“人围得越来越多，”瞿贝贝声音微微发抖，“仿佛真要当场拆了我。幸亏我还记得机器人紧急号码，朝夕姐过来带我走了出去。”
　　我紧紧握住她的手，瞿贝贝此时才怔怔落下泪来：“我还天真的以为……，我以什么心待人，人心不能给同等回报，总不会恶语相向。”
　　我们到了信息科，瞿贝贝填了表格，要求删去一年的记忆。
　　她走进去之前，微笑地对我说：“别担心，十分钟以后，老子还是一条好汉。”
　　我一人跑到迈克的“甜美生活”卖醉，迈克与安东尼瞧着我一杯接一杯，都不敢过来相劝。
　　我跌跌撞撞地起身，安东尼过来扶住我：“你醉啦，我送你回去吧。”
　　我推开他，笑嘻嘻地走了个直线给他看。
　　迈克朝他使了个眼色，安东尼拉住我的手：“我知道啦，你清醒的很。那你带我参观一下你的家。”
　　我朦胧间仿佛看到安东尼在我家门口与谁讲话，想看清楚些，只见安东尼走过来：“店里只有迈克一人不行，我得回去，这位戴先生是你的朋友吧，他会送你回去的。”
　　我从这只手转到那只手。
　　我看着是戴雪洋的脸，觉得自己疯了，开始产生幻觉了。如同腾云驾雾，我抓着他的手想使自己稳定一些。
　　戴雪洋扶着我往家里走。
　　我开了家门，回转身一笑说：“你呢，你要不要看一看黄金女郎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