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息》残寐

71、小榭红颜不相见

　　趁风忘忧一行人在用膳，欧阳青寻了个空退席将此番前去追缉逃犯的领头人叫到近前，细细询问究竟。早间忙着接驾，如今想想自己过往并未得罪御阎景，献城近日亦无大事，怎么堂堂章豫王爷跑到此等遐州僻壤？

　　待了解始末，欧阳青捏着胡须在原地打转，须臾似下了什么决心，拐了个弯独自大步流星地往城主府后院而去。一路分花拂柳，沿着通幽曲径直至一池青碧，他停下脚步稍整了下仪容，才通过曲桥走向湖心小榭。

　　门边旖旎立着两个婀娜多姿的侍女，低眉顺目的样子，脸上覆着轻纱，竟像画中的人物。她们见欧阳青来临也不动声色，不似一般奴仆屈膝见礼。

　　欧阳青本欲推门而近，但被二人拦下，心知她们并不像外表所视般无害，便深吸口气强压下怒火，耐着性子说道：“那个，我要见小舞。”

　　“不见。”左边的侍女仍旧垂着头，甚至没看欧阳青一眼，嘴里冷冷吐出这二字。

　　“你！”欧阳青气急，眯着眼道，“本城主在自己的府邸，要见一个迟早是自己的女人，还需要你们过问？！我警告你们，本城主看在公子的份上，平日才对你们多番忍让，你们还真蹬鼻子上脸忘了自己的身份！公子既将小舞送给我，她便由我做主了！”

　　那两个侍女既不反驳，也不动怒，依旧默立不语。欧阳青脸上狠厉之色乍现，正欲开口，突然门轻轻打开，一道声音扬起：

　　“欧阳城主，还请看在小舞的份上别与两位姐姐一般见识。”

　　只见一个娇小的人儿盈盈立于门后，贝齿轻咬着袖角，长长的羽睫像两把扇子扑闪扑闪的，衬得一对明目似琉璃，十分动人。她看起来不过金钗之年，举止间带着孩童的稚气与娇憨，惹人心怜。

　　欧阳青登时软了神色，笑道：“那倒也没什么，只是她们不让我见你，我一时不忿，话说得重了点。”

　　那少女闻言吐了吐舌，露出甜美的笑，侧过身将欧阳青让了进去。“我刚刚在后边玩水呢，难怪两位姐姐拦着您。”

　　欧阳青谄笑靠近几步，拉起她的手揉搓，嘴里道：“莫怪乎这小手冷冰冰的，来，让我给你暖和暖和。”

　　少女半敛着眸，细长的羽睫颤得像受惊的小兽，僵着身子抽回手。稍退开几步后，脸上仍有些不自然，她咬了咬唇，迟疑道：“欧阳城主，您……”

　　欧阳青如梦初醒，懊恼道：“该死该死，是我孟浪了。我这不是关心你嘛，你别怕我。”他递出手，却见少女害怕地将手藏在身后，又安抚道：“小舞乖，公子让你住在这里，自然有他之理。再说了，我这岁数当你父亲尚有余，而我也确实将你当成女儿来疼爱呀。”

　　少女回头望向门口两个侍女，见她们点了点头，才抱歉地冲欧阳青笑了笑：“不知欧阳城主来此所为何事？”

　　欧阳青叹气：“今日献城来了位贵客，我的意思是……”他顿了一下，“呃……”

　　“欧阳城主有话不妨直说。”

　　“我的意思是，希望小舞能帮个忙，跳支舞……”欧阳青支支吾吾道。

　　“这……”少女皱眉，“小舞不长于舞蹈，恐怕有负欧阳城主的请托。”

　　“这个好说，上回你一支舞着实惊艳，小舞无需妄自菲薄。公子吩咐过一切事宜均得你乐意才行，万万不得强迫。你若实在不愿，我便只好作罢了。”欧阳青垂头丧气，一边却偷觑着她。

　　少女咬着唇，又回头望向两位侍女，见她们点头方道：“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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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摇光以照看孩子为由并未与他们一道用膳，风忘忧心有牵挂，便也早早搁了箸子。她刚迈出大厅，便见回廊转角处衣角一闪，思量着兴许是城主府里的丫鬟，便没放在心上，径自去往欧阳青为他们安排的别院。

　　欧阳青安排好琴师，正往这边赶，远远看见那唤作小舞的少女并两个侍女驻足于回廊，不明所以，遂问道：“小舞，怎么还在这儿？”

　　少女闻言吓了一大跳，回头见是欧阳青，以手拍胸脯缓气。她小心翼翼地探身打量一番周遭情形，稍加斟酌后才问道：“欧阳城主，您说的那贵客究竟是何人？”

　　“这……实不相瞒，正是章豫王爷。”欧阳青狐疑地看着她，不解她何来此问。

　　两位淡漠的侍女终于变了颜色，眸光交错一瞬，又垂下了头。少女下意识咬紧下唇，嗫嚅道：“很抱歉，恐怕我不能依约献舞了。”语罢，也不管欧阳青脸色，小跑着原路返回。

　　欧阳青满眼错愕，这时管家领着几个人过来，说道：“城主，琴师已准备好，不知什么时候请进去为好？”

　　“进去个屁，人都没了！快将府里的舞娘找来！”想着自己已离席过久，怕惹章豫王爷不快，顾不得小舞那厢，连忙摆好笑脸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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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忘忧径自踏入内室，却见摇光侧身坐在榻上发愣。窗户不知被谁掩上，屋内半明半昧，摇光的神色也是缥缈难辨。

　　风忘忧脚下一滞，绕过锦榻推开窗棂道：“怎生不开窗？”她轻笑着回过头，这才发现摇光始终朝着门口方向，神色萎糜，身子却像刀刻般僵直。她始觉不对，忙问道：“怎么了？”

　　摇光却未答，幽幽望过来，道：“萱儿，我有意抚养那个孩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风忘忧一愣，未及回答时摇光却站起身，掀起床帐。风忘忧偏头望向兀自蜷缩在襁褓中睡得香甜的孩子，喃喃道：“摇光你似乎很喜欢孩子？”

　　摇光别开脸，满眼爱怜地望着襁褓中的小小人儿，嘴角牵着一抹支离破碎的笑容：“嗯，大夫说我这一生怕是难以孕育自己的子息了。或许得不到的便是最好的。”

　　风忘忧一讶，看摇光神情又不敢多问，只好另起话头：“不知这孩子姓甚名谁？”

　　“我问过差爷了，这孩子姓萧，刚足三个月，名字似乎还未定，你看取作‘清泽’如何？”

　　“清泽，湛湛清清，涟漪不兴。倒是个好名字。”

　　“他的生身父母据闻犯的是偷窃案，我向这儿一个婆子打听过，送来献城的女子无论罪行轻重，都、都在那屋子待过。”摇光眼眶中蓄满泪，咬牙道，“那种地方比不得眠月苑，从来没人管你的意愿如何，有钱、有钱就……”

　　摇光一岔气，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续道：“那婆子并不了解那对夫妇的情况，只说一般来说，女子事后都被赐了药，绝了子嗣。那妇人能怀孕生子，十之八九是进去前有的。数月前她听闻那屋子出来个孕妇，城主开恩没让她待下去，只送到男人们待的那密闭小屋子，后来也不知怎么了。看来就是这一位了，竟命大母子平安。”

　　风忘忧肃然，个中艰辛她只简单想想便可见一斑，那位母亲为了护住孩子不知受了多少苦。她不由想起那夫人死前紧握不放的手及那汩汩而淌的泪，如今方觉烫人。

　　“一路过来我只见官吏狼狈为奸、穷奢极欲，而秋荼密网实在难堪。姑且不论那罪名是否成立，便是这天壤之别已足以酿成祸端。”

　　风忘忧点头，此前她便想到这点。此外，这座献城为刑罚而设，而城主草菅人命、因缘为市，自然积怨日久。如今全靠暴力压制，但凡有人煽动民怨，献城危矣。

　　“不过我不懂什么朝野政事，亦不关心献城的存亡，我既收了清泽为子，必要护他一生安然。我没什么本事，无法为他报父母之仇，将来他如何处理自有他的分寸。但那龌龊肮脏的屋子我是必要毁了它的，那种地方，不知葬送了多少女子的一生。”

　　摇光迎上风忘忧的眼神，没有丝毫退缩：“萱儿，你可愿帮我？”

　　风忘忧这才明了摇光刚刚那番话的目的，遂重重点下头。摇光这才含泪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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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貌似众人对摇光兴趣缺缺，弄得懒惰的某人对为摇光另起一文的念头有所动摇，遂决定将摇光的故事浓缩在此文中，于是萧清泽出场了……
话说这个名字卡死我了，倒也应了古人那句“一名之立，旬月踟蹰”。最后求助于 糖心太妃 ，这才敲定。在此我代替清泽童鞋感谢糖糖的赐名！鼓掌~~~~清泽乖，快过来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