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一枕黄粱梦前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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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忘忧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中，自己还年少，约摸七八岁的样子。父亲牵着自己的手出了寻风谷，带着她踏遍千山万水，望尽六合风光。她不知道他们去过多少地方，不知道他们访过多少国家。
年幼的她稚气地问父亲：“爹爹，我们为何去这些地方呢？”
父亲彼时仍未到不惑之年，分外英姿勃发，神色中暗含丝遗憾与感伤，道：“爹爹很早之前就答应过一个人，要带她看遍世间美景。只可惜最终食言，而且只怕这一生也再难实现。爹爹便想，若她知道你代她做到的话，她亦可无憾了。说到底，爹爹不过是想减轻心中的愧疚罢了。”
“况且，”他语重心长地道：“萱儿，爹爹想让你知道，这世间并不是只有寻风谷那一块地方。这天地是如此的广阔，人的心岂能狭隘浅薄呢？你既然注定不凡，未来只怕波折重重，爹爹希望萱儿能坚强地面对。”
彼时风忘忧哪里听得明白，却也懂事地点了点头。
最终，他们走进一座典雅的山庄。父亲拍了拍她的手，弯下腰道：“萱儿听着，爹爹今天要带你见一位很重要的人。你唤她一声‘娘亲’可好？”
风忘忧欲言又止，看着父亲眼中的殷殷期盼，轻轻地点了下头。
一位老者引着他们穿过繁花密树，曲桥幽径，来到一个梅林中。那梅林跟玄武苑的十分相似，一样的粉雪飞扬。踏入其中，风忘忧觉得有一种回家的亲切感与久违感，是以分外喜悦。
她伸出手接住一瓣舞动的梅花，捧在手心，凑近嗅了嗅，独自笑得欢快。甫回过头，便撞入了一双琥珀色泛着清光的眸子。
眼前一位绝色的少妇，着一袭粉色纱裙，肤光胜雪，腰若扶风弱柳，半倚在锦榻上。眉色间稍有些病态，脸色也并不红润，只是嘴角含笑，将其容颜妆点得愈发楚楚动人，惹人心疼。
榻旁坐着另一位俊美无涛，面如冠玉的青年男子，似乎正在与那女子温声细语地说着什么，脸上神情温柔得似能滴出水来。听得声响，将脸转向这边，温柔之色却已敛去，不怒自威。
风忘忧望了望父亲，看到他眼中的鼓励与首肯后，徐徐走上前。
那少妇先时看了看风逸南，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动，一双巧目定定地望着朝自己缓缓走来的粉雕玉砌的女孩，紧咬起本来便有些苍白的唇，眼中已是水光潋滟。
榻旁的男子心疼地伸出右手抚上她的唇，语带责怪地道：“多少年了，怎么这个习惯仍是改不掉？以后实在想咬住什么，便咬我的手罢。”说着，伸出手凑到她唇边，神情分外认真，并没看风忘忧一眼。
“夫君，那是……”风天倾难掩激动，一只手撑在榻上，另一只手紧攒住君燕泽的袖角，一时气没喘上来，禁不住便咳个不停。
君燕泽忙为她顺气，见她又想说些什么，率先伸出两根指头，堵住她未竟的话，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身子。若你再如此激动，我便拦下她了。”
风天倾这才点点头，怔怔地望着风忘忧，身子却仍是绷紧的，连呼吸也缓慢了起来。
风忘忧显然被他们方才的反应吓着，立在原地不动，只是回过头看了父亲一眼，然后又瞧瞧不远处病弱的女子。
“孩子，快过来。”风天倾朝她招了招手，语含热切。
风忘忧略带犹疑地走了过去，榻上的女子伸出手抚上她的头，摩挲着她柔软的发，轻声问：“唤什么名字？”
风忘忧眨着一双灵动的眼睛，乖巧地道：“忧，风忘忧。不过爹娘他们都唤我萱儿。”
“忘忧啊，是个好名。萱儿要一辈子无忧无虑的。”风天倾柔声道，眸光潋滟如一泓春水，漾得人心中温暖一片。
君燕泽仍旧坐在榻旁，让妻子将大半的力量倚在自己身上，神情也是十分柔软。
风忘忧看着眼前的女子，对她的亲昵行为也并无不适。好一会儿后，方听旁边坐着的男子道：“好了，你该乏了，他们也是长途跋涉而来，让他们也先去歇息吧。”
女子这才不舍地放开她，望向一直默立在一旁的风逸南，真诚地道了声“谢谢”。
风忘忧走向父亲，半途似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扬起一个灿若三月青阳的笑容，道：“娘亲，我先去了。”说完，随着风逸南走了。
风天倾满脸不可置信，还未反应过来，便已觉脸上湿意一片。她梨花带泪，半哭半笑，望向君燕泽，连声音也是破碎的，道：“夫君，我没听错罢？”
君燕泽只是一叹，将妻子揽进怀里，下颌搁在她的头顶，感受到襟前湿意渐重，望向粉色桃林的眸子里愧色一片，迷离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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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忘忧垂下头望着地面，问道：“父亲，她是萱儿的娘亲吗？萱儿是指真正的娘亲。”
风逸南脚步一顿，身子一下僵直，哑着声问：“萱儿何出此言？”
风忘忧抬起小脸，浅浅一笑，道：“萱儿不过随便说说罢了。萱儿的娘亲不是在谷中吗？”
风逸南的心却沉重了起来，竟不敢直视女儿坦率的笑颜，偏过头没再说话。
好半晌过去了，风逸南才深深一叹，道：“不论怎么说，她确实担得起你这一声‘娘亲’。至于你谷中的母亲，她……这是她犯的罪，她一定也很希望你能喊出刚才那一声的。”
小小年纪的风忘忧似懂非懂，默默地垂下头，没再问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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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不过在山庄里待了十来天。这几天，风忘忧每日都伴在风天倾左右，陪她说说谷中的成长趣事，道道旅程中的奇闻异事，倒让她的气色好了很多。天倾山庄也难得地透出一番喜色。
纵然彼时风忘忧年幼，然从小便跟着三长老风坎学医，虽只是一些皮毛，多多少少能看出风天倾的身体状况。她早已行将就木，每日不过靠些汤水养着，情绪也见不得半分过激，一张脸从来是苍白如纸。在风忘忧看来，她不过是在拖日子罢了。
每每想到这个，她便抑制不住地悲伤，心口像被拉锯着，每动一下撕心裂肺。
她是真心地喜欢这个“娘亲”，比之相处多年的母亲更甚。不同于风天倾，母亲每次面对她时，态度总是有股奇特的小心翼翼与讨好，很难让人亲昵起来。而风天倾给她的感觉更像一位真正的母亲，宠溺与呵护，叮嘱与关怀。所以，她的心里才一直排斥任何关于风天倾身体的想法。于是，慢慢地，她便不去想这个问题，终日里不过陪着说笑。
这几日，除了风天倾，风忘忧见得最多的当属君燕泽。每次，无论什么时候，他总是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她们说话，从不插嘴，也不干扰。只有好些时候了才出声下逐客令，让人将风忘忧送回去。
此外，风忘忧还见过其他山庄内的人。一位温婉和气的云姨，还有几位年岁相近的姐妹。不过短短数日，风忘忧便深深地喜爱上这座庄子。
只是，这终究不是她的家。归期已定，临别在即，总免不了一番依依惜别。
待踏出山庄时，暮色降临，天边的云似要燃烧起来，山庄便笼罩在一片霞光中。风忘忧忍不住回头望了望。她想起了梅林中那女子的笑与泪，心里有种直觉，这是初见，只怕也是永别了。
她终于还是回头，踏上马车，渐行渐远了。
她的离去，似是将天倾山庄最后的一抹阳光带走，从此留下的，只剩满载不住的悲伤与苦痛。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一枕黄粱梦前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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