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疯不成魔》满地梨花雪

9、第八章

　　“真倒霉，刚小睡了一觉就又要上路了。”兰斯咧着大嘴嚷嚷着，还有半个面包在口里咀嚼着。凯尔一把挡住他盯着自己瞧的眼，扭头看了眼身后的悲语城，拉着幸的手紧了紧，“悲语城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没什么可留恋的，不过要打架还是到沙漠里来更方便。毁了他半条街道，伊恩是不会这么容易放过我们的。”

　　“这么说……还有得玩？”富安娜看向凯尔的目光也带着与兰斯一样的探究。

　　凯尔苦笑一声，“他们就在后面跟着呢，别告诉我你们没感觉到。迟早会被赶上的，你们记得一条就好，谁也不要直视伊恩的眼，他会读心术。”

　　“唷唷，皇太子殿下居然会读心术，那老大，你被他读过？”兰斯舔了舔手指，把最后一点面包渣吞进肚子里。

　　脚步停了下来，把一直夹在手指间的香烟叼在嘴里，凯尔笑道：“读心？我倒是希望，这颗心能被谁剖开来看看呢。”

　　手忽然一阵钝痛，低头一看，幸磨得锋利的小尖牙正奋力啃着呢。

　　“啊，幸别玩了，别学银狼！”

　　坐在银狼身上的伽罗嘿嘿低笑了几声，指了指自己的干涩得有些痛的眼。“凯尔，先别管那些，我刚才也动了手，你看看。”

　　漂亮的一对大眼睛里，本来消失的黑色网状物，又出现了丝丝缕缕的浑浊。

　　兰斯也看到了，倒吸一口冷气，“我悲催个叮咚呸的！不能打你丫早点说啊，手痒痒的就憋着，别想着等变成柩了再报仇，这种想法可太危险了。”

　　“没事儿，今天说不定还能制造出冰火两重天。在那之前嘛，有我罩着你，你小心别再受伤就行了。”凯尔看也不看伽罗，扯了扯还在拿自己手指磨牙的幸的脸，“幸，等下跟着我，伽罗今天不能带你玩咯，他自身难保呢，随时可能被柩啃掉。”

　　“得，我被嫌弃了。”伽罗摸了摸银狼的皮毛，“哎呀，你的主人见色忘友啊，你以后跟着我混好了”。

　　凯尔迅速地瞥了伽罗一眼，又低下头摸了摸幸柔顺的头发。话说，他过去一点也不喜欢小孩啊，但要说幸也十五岁了，再过三年也就成年了，嗯~说不定自己是比较适应这个年纪的孩子吧。心里想着，又顺了顺幸的毛，幸仰着脖子眨巴眨巴眼，嘴巴松了开来。

　　虽然背后有伊恩和他的亲卫队跟踪，但他们也没有改变行走的路线。换句话好说，他们根本不认为身后的这群人能威胁到自己。能令他们神情紧张的，只有阴魂不散的恶柩们。

　　兰斯自认为帅气地一抹鼻子，把凯尔他们拦在自己身后，“老大，杀鸡焉用牛刀，先让我来！”不等众人回答，他一个爆烈焰砸入了脚下的穴口，“嘭嘭嘭”三声巨响，一堆恶柩的尸块被炸飞了出来，啪嗒啪嗒，纷纷扬扬散落。

　　凯尔甩了甩头，扔掉头顶的一只焦黑的胳膊，拍掉了幸肩膀上的一块已然看不出是哪个部分的肉块，对兰斯扯出一个露齿笑。

　　“哎呀，老大你的发型弄乱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放过那些恶柩的！”兰斯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走过去踢开四周冒着蒸汽的肉块，凯尔摸着下巴点点头，“放心，我也不会放过你的！”抬头望了望，抬起手往最近的那个村庄一指，“去，那个村子里的恶柩都归你了，绝对没人跟你抢。”
　　顿时傻了眼，兰斯哭丧地跳到凯尔身边，“老大，我的人生还很长呢，你不能擅自缩短它的。”
　　“哦，”凯尔回头用余光看了看身后的那片看似静寂无声的沙地，帮兰斯擦了擦额头的汗，“兄弟，人的一生就像在拉屎，有时你已经很努力了可出来的只是一个屁。请问，你今天打几个屁了？”

　　兰斯板着手指数了数，“六个！”

　　“不少了，不少了，”凯尔摇晃着脑袋把他往前一推，“去解决了那个村子，再努力一把，看你能不能打出第七个来！”说完冲富安娜使了个眼色，她往他身后扫视了几眼，点了点头，拖拽着兰斯先行一步。

　　伽罗也注意到了凯尔的脸色，眉头跳了跳，“凯尔，我去找个地方躲起来。你们完事了，我再出来。”看到他头也不回地冲摆了摆手。伽罗笑呵呵地对幸做了个回见的手势，骑着银狼向村子奔去。

　　“我们呢，就慢慢走。”凯尔看样子似乎心情颇好，时不时帮幸把被风吹散的头发捋顺，嘴角一直微翘着，右手还是自然而言牵着幸的左手。

　　幸的眼珠骨碌转着，时而瞅瞅凯尔，时而往四周看去。他刚才好像闻到了一股兰草香气，又好像看到了一道银灰色的光，不知道是不是幻觉。

　　不过很快，从手掌里感受到的温暖令幸舒服地往后扬起白皙的脖颈。

　　耳后的风声并不大，但是却感觉到了嘈杂。

　　嘈杂声也不大，但却使人好奇地想转过头去看一看。

　　幸拽住凯尔的手用了几分力，侧过头，示意他跟自己一起往后看。凯尔脸上的笑意丝毫未减，尤其是当伊恩从几百米外转瞬来到他眼前时，嘴角的弧线如月牙般柔韧。

　　“看来，杜蒙大人除了读心术，还教了殿下不少东西呢。”凯尔眼下的泪痣如米粒大的红宝石熠熠闪烁。

　　伊恩的右眼微微收拢。

　　他的目光从凯尔的脸上很快转移到幸的眼眸。幸直直回望着他，半晌，眼眸里浮现出一种想要亲近的试探性情绪。

　　“这孩子，挺喜欢我的喔。”伊恩冷冽的脸色，在读到幸的心此时想法的那一秒，变得柔和起来。“我是伊恩，很高兴见到你……”他伸出手滑过幸冰冷的脸，眼角微扬，扭头对凯尔挑衅地一笑，“哼，没想到除了杀人，你还是个人贩子！”

　　“噢，我的殿下，你可真是冤枉我了。幸是我的人，而且他是自愿跟着我的。”凯尔的语调温温的，风沙骤起，伊恩有些看不清他的眼神。

　　没有接过话来，而是仔细瞧了瞧幸的脸，不需要问，他从幸那双与自己有些相似的幽绿眼眸里看到了答案。稍稍一愣，面露惊讶，伊恩却狠狠剜了凯尔一眼。

　　凯尔不明所以地摆出无辜的神情。

　　“伊恩，漂亮。”幸觉着有些话，还是有必要说出口的。这是伽罗告诉他的，对一个人有好感时，想亲近他时，就要说出来。

　　伊恩十分受用地点头，这点他早读出来了不是。见到他还要开口，伊恩又剜了凯尔一眼，这次的眼神更凌厉了几分。

　　果不其然，幸一边摇着凯尔的手，一边表情严肃地对伊恩说道：“凯尔，恋人。”

　　将凯尔眉宇间的一闪即逝的愕然收入眼中，伊恩冷笑了声：“七年不见，想不到你现在居然会对孩子下手了。”

　　漠然挑起眉梢，凯尔轻声回道：“那又如何呢，我的殿下？你……该不会嫉妒了吧。”

　　是有多久了呢。很多年前，有两个相互追逐的少年打打闹闹穿梭在王都的大街小巷，个子略高点的那一个，总是跑得更快，偶尔回头埋怨一句“我的殿下，你比乌龟还慢”，看到身后的少年恼怒地定在了原地不动，便无奈地喊着“知道了，知道了，我的殿下”拉起他的手，继续笑着往前跑，躲避着后面皇宫护卫们慌张的追赶。对于伊恩来说，在回忆里最美好的声音早早地停留在了那段遥不可及的时光里，如今听到这四个字，感受到的只有胸腔里沉闷的敲击声。

　　来自于他第一次收到的礼物——两颗纹路互补的玛瑙石相互击打所发出的响声。

　　“幸不该跟着你。如果你被判处了终身监禁，我会好好照顾他。”伊恩答非所问，恢复了冷然的公式化表情，那是属于皇太子才有的高傲凝望，与生俱来的贵族气息，浑然天成的凛然正气，能在不知不觉中令人自惭形秽。

　　这时，无声的笑容在凯尔脸上如一圈圈涟漪漾开，他退后一步，侧了侧身子。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伊恩一点点变化的面部表情。

　　宛如沙漠里绝迹的死火山口复活喷涌，他们前方的村落在血色中沉浮，燃起了明艳的大火。

　　“你……焚烧了那个村子？”伊恩听到自己的声音发颤了，弯曲的指节逐渐泛白。

　　“不要试图阻止我，你应该知道，没人能阻止的了杀戮中的我。”此时看向伊恩的凯尔还是笑意浓浓，然而他的眸子，已经在不被人察觉的时刻变成了刺目的金黄。

　　果决地转过身去，伊恩的嗓音里透露出隐忍的愤怒和战栗。“全有人听着，目标，前方起火的村落。任务，解救村民。如遇任何人阻拦，格杀勿论！”

　　“呵，听从我的劝告吧，你们还是不要去的好。我的殿下，你会后悔的。”凯尔一把搂住幸的腰，就在伊恩回身抬起□□瞬间，反手射出一记风刀，贴着他的耳边飞过。

　　几根银灰色的发丝，如轻盈羽毛般漂浮在风中，被细碎沙砾撕扯解离。

　　接连两发子弹，朝着凯尔的面部飞来。第一颗被他的风刀挡落，第二颗像银白的影子一般擦过凯尔的手背。

　　瞬时，一滴血飞溅，落在幸的脸颊上。

　　仅仅半秒的迟疑，凯尔出手的速度并未减慢，无数个风刀从他的左手掌心飞射而出，旋转着向伊恩劈来。腾挪闪躲，跳跃翻滚，伊恩的身形也快得惊人，如预料到这些风刀运行的轨迹似的，轻巧躲过。但他周围的亲卫队兵士们可没有这样的能耐，有的被风刀割开了肩膀，有的被划破了大腿，还有的手中的长枪被如刀削般切成两半。

　　凯尔搂着幸往空中高高跃起，金色的瞳孔在夕阳映照变得诡谲迷离。

　　“走！伊恩，不要逼我动手。如再见面，我会把你抓回驻地。”烙下这句话，凯尔甩出两个小旋风，激起了千米高的风沙，阻碍了他们的视线。

　　伊恩从风沙里爬起来时，已经看不到凯尔与幸的踪影。

　　“难道，今时今日，我还感谢你手下留情么？”压低了声音自语着，伊恩一挥手，下达了继续前进的命令。三百多人的亲卫队，跟随着伊恩，在沙丘上踩出一深一浅的脚印。走在队伍最后的一个，蓦地踩陷下去一只脚，他疑惑地将腿拔出来，亦步亦趋跟上了队伍。

　　喀喀喀，凹陷下的这一块，顷刻间塌陷，暴露出一个直径约一米的穴口。

　　慢慢的，一只皮包骨的手，从里面伸了上来。

　　来到村子门口时，凯尔和幸正看到兰斯被数十个处于狂暴状态的男性恶柩包围。凯尔一串风刀甩了过去，兰斯趁机地翻身跳出包围圈，打出手中的爆烈焰。扭头笑出大门牙来，“老大，你看，我这活儿干的不错吧？”

　　“速度再快点就更好了。”凯尔斜着眼，指了指从村口往外涌动的恶柩群。“怎么搞的，还有这么多？”

　　“哎哟，我刚才数了数，这个村子的人将近五六百！不是在一天之内被恶柩袭击的，柩的进化程度都不同，还都比较分散，有点麻烦。”兰斯一步步后退，发迹已被汗水浸湿，手中的爆烈焰的火光有些不稳了。

　　幸站在凯尔的旁边，帮他们留意后方的动静。

　　在凯尔的帮助下解决完眼前这批柩，兰斯气喘吁吁地摊在地上，“老大，富安娜在村落的另个出口……我估计她也够呛。”

　　凯尔刚准备说我去看看，只见得兰斯噌一下鱼跃而起，捂着屁股弹开来，“我悲催个叮咚呸的！他爷爷的，居然想啃老子的屁股？！”摸了摸屁股发现没有流血，才顿时松了口气。但裤子被撕开了好大一个洞，草莓花色的内裤露了出来，饶是厚脸皮的兰斯，在发现幸一脸稀奇地盯着自己看时，还是红了老脸。

　　“哟，这可是只大个的。兰斯要不要我替你报仇啊？”凯尔瞅着一只身形超过两米的恶柩从兰斯刚才坐的地方爬了出来，连忙把幸护在了身后。

　　兰斯吐了口唾沫，“老大，帮我切了他，我再来烧！”

　　“行啊，他五肢先废哪肢？”凯尔的风刀准备就绪了。

　　“让他没当老子先当公公！”兰斯恶狠狠地说。

　　话落刀起，凯尔轻声一笑，风刀便溅起了血。虽说恶柩都是对痛苦无感的，但还是在肢体被切割时发出了破碎的嘶吼。

　　不过，这一阵阵嘶吼听着也太毛骨悚然了。

　　“老大，不对劲啊，这好像不是柩在叫……好像是人。”兰斯扯着裤子看着地上在火焰中烧得噼里啪啦的恶柩，抬头四处望了望。不久，捂着屁股往村落的另一侧跑去，“老大，是富安娜那边传来的声音！死丫头，你不是这么没用吧，老哥这就来了——”

　　幸拽着凯尔的手也追了上去。

　　富安娜娇娆的脸蛋因体力透支而变得潮红，手臂与裙摆上都沾满了血，全是粘稠的，令人作呕的血块。并不是有意识地在这里陈列尸体，但她脚边的确横七竖八，如堆砌转头一样堆积着残缺的尸体。这些尸体有的是恶柩，有一部分却是穿着统一黑色军装、军靴的……凯尔默然松开幸的手，快步走上前去，瞪大了眼踩着血渍，一个个头颅看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皇太子亲卫队的人怎么在这里？”凯尔一把抓起富安娜的腕子。

　　“老大，痛耶！”好似并不奇怪凯尔此刻粗鲁的举动，富安娜轻蔑地哼了一声，“他们冲上来想要阻止我……结果门里的恶柩都被放了出来，如冲破闸口的洪水。没有几个逃掉了的……他们都吓傻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肯听我的话？”喃喃低语着，凯尔松开了手，低着头，目光冷凝地翻找着地上歪歪斜斜躺倒的柩与人。

　　喊过兰斯帮忙自己把尸体集中起来，富安娜背对着凯尔说道：“那位殿下，我用他冷焰球把他打昏了，伽罗应该带着他藏起来了。”

　　凯尔的身子一僵，抬起头来，冲幸招了招手，“幸，过来一起搬尸体。”

　　不一会儿，他们的身上都成了血红一片。用冥火处理完毕这批尸体，兰斯和富安娜进村清查了两遍，将所有屋舍都燃起了火，才汗流浃背地回到了凯尔这里，三个人背靠背歇息。幸吹了三声召唤银狼的口哨，几分钟后，额头也不知怎的染上了血色的银狼托着伽罗出现了，他的面前，垂头横挂在银狼肩头的，正是昏迷不醒的伊恩。

　　伽罗跳下来，抱着伊恩“啪”一下扔掉凯尔脚下，拍拍手笑道：“凯尔，真没想到皇太子殿下比你还要美，如果你不知如何处理他，就送给我好了。这么一个大美人，可不能便宜给柩了。”
　　检查了一下他身上并未伤口，凯尔坐在地上继续休息，掏出烟抽了半根，他踢了踢伊恩的腿，看到他眉头动了动，才对众人道：“我说过，再见他，就抓他带回驻地。”

　　兰斯和富安娜对视了一眼，表示没有异议。

　　一直瞧着凯尔手中那根烟的幸这时走到伊恩身边，拍了拍他的脸，把他扶了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伊恩抽着气睁开眼，试着活动了身体却发现双手被捆住了，仰起头逐一看过身边的这些人，脸上仍残留着受惊过度的苍白神情。他曾经听说过柩的传闻，但杜蒙大人一直告诉他，那不过是反叛军唯恐天下不乱的诡计阴谋，岂料就在刚才，他亲眼目睹了自己所有的部下葬身于疯狂如兽的恶柩群中，所谓人吃人的惨剧也不过如此吧，心里的惊恐与震惊根本无法言表。

　　“不管你愿意与否，从今天起，皇太子殿下就是我凯尔•卢西亚的俘虏了。”凯尔站起身，拿起捆住伊恩的绳索将他提拉起来，抬起他的下巴，逼迫他直视自己的眼，“你应该觉得高兴啊，我的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