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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不会没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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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导主任是个可怖的女人,全校最严格最苛刻最不通情理的老师,当时棒打鸳鸯的名声传遍署级,却没人反对。
她如今最欣赏的学生就是谢关雎。不论什么大场合都喜欢把关雎摆出来,显摆。是啊。我也就认同她这一点,至少还能多听见关雎讲话的声音。
喜欢一个人只能做到这个程度,是不幸吧。
自从在办公室偷听到她批评辣妹,我就失魂落魄了一整天
那天夷光来找我,站在大雨里面哭喊的样子,我突然觉得好对不起她。
夷光最喜欢的作家说,爱这种事情,没什么不值得,如果爱了就爱了,但是如果真的能做到不爱就不爱,那就不是爱情了。
我在床上翻滚了很久。
当时夷光说的话残留在印象中,和辣妹哭得红通通的眼睛重叠在关雎的脸上,挥之不去。
我知道他要考直升,我知道我将要再也看不到他,我发了疯似的又哭又笑,我看见夷光推门进来时惊诧悲哀的眼神,那像是我和谢关雎之间那道深深的鸿沟。我知道我一定受不了和他分开,所以我在那个雨夜发了疯似的冲进教导处,我在全年级尖子生的面前把那张被我揉搓烂的直升报名表填好塞给眼睛睁得大大的教导主任。
下面的尖子生嘘声四起,看我的眼神像是看大街上的疯子。
从那天起全年级都知道了一个疯女生的事迹。
他们看我的眼神是怜悯的,居高临下的,俯视的。一个成绩吊车尾的女生,居然胆敢报名考直升,不是疯了就是傻了。
我确实又疯又傻。班里的人听说这件事之后,都没敢靠近我,不知道是怕晦气还是怕疯子,中午吃饭食堂明明挤得可以,我这张桌子总归是空着的,只有我一个人。整整一个月我每天熬夜题海,饭干脆也不吃,写着写着就累得睡着了,饿醒之后去找东西吃,发现冰箱里什么也没有,开泡面吃的时候,热水不小心溅到身上,烫得皮肤一下子红了。刚掀开盖子把书放在旁边边吃边背,灯一下子全灭了。我知道,昨天已经有人通知过了,灯会停用的。
房东敲敲我的门。
我知道会发生什么。
电灯自来水煤气我已经欠费了,电话已经停用了,房租也欠着了。
“怎么,没人吗?这小姑娘不在吗?”房东是个泼辣的妇人。
她又咚咚地敲了隔壁关雎家的房子,关雎的妈妈出来了。
“这家的小姑娘不在吗?”
“不知道。没听见什么声音。”
“那我明天再来。真是,房租欠了一个月了,去哪里了,已经把钱压得很低了。灯也关了,不是骗我的吧,刚才怎么还亮着!不对!”
她又咚咚地敲门。
“你这小姑娘到底在不在家!快开门!交房租!”
我坐在地上把脚弯起,头放在膝盖上,双手环住腿。
门外敲得震天响,我憋住气死也不开门,那房东哇哇大叫,骂骂咧咧,惹得一干邻居都出来看,足足吵了三刻钟才歇住。
末了,扔下一句:“我明天还会再来的!”
邻居谈论半天才慢慢散去。
一刻钟之后夷光冲出家门猛拍门:“凌漫!漫漫姐!你怎么了!你开门!你快开门!让我进去!漫漫姐!凌漫!你快开门哪!开门吧!”
她靠在门上静静地等着,我忍着没有开门。
为什么我最落魄的时候你都正好在我身边呢?
被老师骂的时候是,被同班同学轻视的时候也是,被房东讨债的时候还是。关雎。夷光。
我好难过。真的。
夷光倚在门上,很久都没有说话,就在我以为她已经走了的时候,她突然靠在门上,很轻很轻地说了句,
“漫漫,我希望,你是我姐姐,一直都是这样。”
“到我家来吧。”
“再见。”
我把冷透的面碗抱在怀里,一丝残留的余热都感觉不到。我抓起勺子往碗里勺,大口地吃着,突然觉得面条变咸了,原来,眼泪吧嗒吧嗒地直往面里掉,噗地溅在碗沿,滑进碗里。
夷光很喜欢的另一个作家说,爱一个人,绝不会没有意义。
吃完冷透的面条回房间,电灯开不了了,水也快要停了,我还能做什么呢?呵呵。连凿壁偷光都做不到,关雎就在我隔壁啊,夜深人静的时候似乎都可以听见他的呼吸。
我想好了,明天必须把家底全部拿出来缴费,不管怎么样,周末要去兼职。
只是看见隔壁关雎的房间灯全关了,就没来由地想落泪。你心中的那个人,在你全心全意为他的时候,他却毫无觉察,你所做的一切是否还有存在的理由?
凌晨爬起来晨跑。这一年初二升初三,临近暑假,空气闷热异常,但却只有一条出路。
打工的时候,心不在焉,被领班骂了。有点难受。没事。
手被划伤了,好疼。没事。
客人喝醉了挑三拣四,很委屈。没事。
邻座的客人好言相劝,醉汉大声嚷嚷起来,一推就把我推在地上。
好疼。没事。手又划破了。真的好疼。
没事。
“怎么没事?不能没事。来,把手给我。”
我一直希望能听见这句话。这是夷光最喜欢的作家炊口绍笔下女主人公邂逅男主人公的对白。
怎么会?刚才,不是幻觉吧。
我自泪眼中抬头,朦胧间看见了一张微微笑着,带一点愠色的脸庞。
他生气地拉着我起来。
这,和小说里的情节,真的好像。
和我梦中的关雎,真的好像。
我努力分辨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