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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价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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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绵延延的雨水下个没完没了,闷湿的热带雨林气候捂得人要生出浑身的疙瘩来,简单脱掉怎么也干不透的野战服上衣,只穿着黑色的工字背心和长裤抱着枪走出帐篷。
胥华玦把她留在这里六天了,除了和她一起看看战报什么事也没有,再这样下去她的枪不生锈她也快锈了。好不容易到了下午云散开了,她捡了块大石头坐下开始例行保养自己的枪,明知道东晨就在这周围的阵地里活动,她每天都能从那些行动报告的蛛丝马迹中看到她的存在,但是她只能坐在这里把枪拆了装,装了拆。
“嘿,简木头,出来晒太阳?”整个营地里唯一兴致勃勃得好比春游一样的声音大刺刺的招呼她,她无奈的抬头看去。营地中间被生起了一堆火,雨林里终年潮湿的木头燃起滚滚浓烟,生怕别人不知道胥家的太子驾到。
整个营地加上胥华玦的私人厨师一起也不满一个步兵连的编制,更何况这里并没有装备重火力武器,而周围……几乎全是敌军。但是所有野营帐篷上的胥家家徽,和士兵制服上的胥家标志,以及坐在那里,翘着二郎腿满不在乎的烤着鸡翅膀的胥家太子就是一块活生生会走路的免死金牌。
虽说胥华玦总是在生死中打滚,但是大部分情况是她自己乐此不疲的去找死,而那些时候惹到活阎王还不自知的家伙才是真正的可怜人——就算把胥华玦剥光洗净扔出去也没几个人有那个胆子敢动手去杀她,就算大家都恨不得她死。从理论上讲这场战斗也只是国家的内战,胥家大小姐是来踏青的,中立的,与此无关的,谁敢对她动手?
“吃鸡翅膀吗?”胥华玦举起一只烤得黑漆漆的鸡翅膀,颇为自得的要简单坐过去。老板的话不能不听,简单认命般收好枪走过去坐在她对面。“喜欢吃辣吗?”胥华玦问,手边一溜排开的调料罐子明晃晃昭示着她的好心情,不然在战场中间玩露营这种讨打的事情她还做不出来。
简单只是很苦涩的想,那些生死厮杀中的人还要小心着别把泥土灰尘炸到了胥大小姐的野餐区里,这仗打得该有多憋屈啊?别管是谁自个儿跑去找死的,只要胥华玦出了事,谁动的手谁的国家就是胥家死敌,接着就等着这个国家从地球上消失吧。
“不喜欢。”面无波澜的人难得开口一句这么干脆的否定,胥华玦有些小惊讶的看着她:“哈,你也会有不喜欢的东西?哎呀,多可惜我从墨西哥带来的辣椒酱!”
“喜欢打仗吗?”垂眸抬手在鸡翅膀上刷上酱料,那手法举重若轻,又如行云流水,真是不知道她要做过多少次这样的事。
“不喜欢。”依然是保持着同样的表情,间或,连这木头脸上也出现些许厌倦?
“喜欢杀人吗?”
“不喜欢。”
“那……讨厌吗?”两人视线相接时,胥华玦瞬间想起了那个曾经白净清秀得有若一株幼年的白桦木一般的少女,柔软的外表和坚韧的灵魂。不折不弯的一直向上生长,永不停息的拔高,无论寒风暴雪都是一身的磊落挺拔。
她看着这朵白桦树的花,白桦树的花语,是生与死的考验。真是再配她不过了。
那浅浅的小麦色的脸曾经也是带着羸弱般苍白的,而今她又重新一如当年般低下头,一点点的角度,没有屈服和妥协,只有长久积压的疲惫:“……讨厌。”
胥华玦浅笑着用脏兮兮的手揉了揉那孩子般坦率的人的头发,据说头发柔软的人都有一颗同样柔软的心。
简单皱着眉头接受了她的好意安抚,虽然她对那只手上的油腻相当的有抵触而想擒住它一手折断的冲动。这位总是这样我行我素的上司啊……毫不考虑别人的看法,却又总是以自己的方式关心着别人,坚决不肯让任何人作无谓的牺牲的人,就是因为这样,再是强硬到令人讨厌,也总是有那么多人忠心耿耿的追随着她。
“简单,如果你有了弱点,就一定要将她紧紧的握在手中,拴在身边,用自己的眼睛,亲眼确定她的安全,用自己的双手,亲手守护她。怀璧其罪的道理不用我多说,但是你要知道,有些东西如果失去,就是一辈子追悔莫及。”
那位高高在上的胥家储君敛起轻浮时,倒真是有着泱泱帝王家的气度,沉稳的叙述不免有点沉痛的意味,就在简单还在猜测她这话是否是亲身经历有感而发时,她扬声唤道:“云悕。”
另一边充作指挥部的帐篷掀开一个角,两位娉婷袅娜的美人走了出来,一位是简单认得的,曾让她充作杀手去保护的,胥家储君的心头肉,被唤作‘云悕’的年轻女孩。另一位,在这闷热的环境里穿着和云悕如出一辙的超短迷彩裤和野战靴,扎着宽腰带,套着工字背心和短外套,不看环境背景的话就会以为其实是在拍摄平面广告的女人,那张脸那身体熟悉得让简单心头一紧差点没有把眼珠子瞪出来。
“来这里,宝贝。”胥华玦冲着那位长年无口无表情的‘宝贝’一张手,云悕乖驯的松开蓝斐颜的手走过去倚进胥华玦怀里,坐在她腿上。
“你穿这身真好看。”目的不明的夸奖着,胥家太子的眼睛黏在女孩白净的大腿上,云悕淡漠的往外侧了侧头不动声色翻个白眼,腹诽之意溢于言表。
“宝贝来吃吃我烤的鸡翅膀!”献宝一样把鸡翅膀举起来,云悕勉为其难的咬了一口:“难吃。”
胥华玦夸张的抱怨已经进不了简单的耳朵,她死死的盯着那个突兀的出现在非洲中西部混乱的雨林中的中国大学教师,不顾那人略带哀愁的眼里深深地自嘲,她下意识的伸手按住自己跌宕起伏的心跳。
蓝斐颜不想来的,理论上来说,她只能给简单添麻烦而已。
但是女人担心爱人的心情是不会顾及这些无聊的理性情绪的,只要一想到她会有危险,哪怕用自己的性命冒险也想看到她平安无事。
她歉意的对简单笑一笑,然而这笑意还没来得及铺展开就眼前一花,身体被一股大力小心撞进柔软的胸口,她鼻尖顿时全是简单淡薄清爽的味道,脸贴着简单露在外面的温热肌肤,身体随着惯性攀在爱人身上。
“失陪一下。”简单冷着脸对胥华玦欠欠身,揽着蓝斐颜大步转进不远处的林子后面。
“简……”那个‘单’字还没有出口,惶惶不安的拥抱就阻断了她意欲解释的歉意。
她不需要她解释,她只要她平安。
蓝斐颜被简单牢牢的箍在怀里,背后是树,但是简单的双臂却把她和粗糙潮湿的树干隔开,前面就是那个人埋首颈窝的,无坚不摧,此时却犹显脆弱的脸。
真是难得,简单也有这样惶急惊乱的时候呢。
“简单……”蓝斐颜的手被她粗鲁的束缚在身侧,她艰难的抬起手臂勉强拍了拍那人的侧腰。可是平日里那么好说话的人只是固执的抱紧了她,好像她一松手蓝斐颜就会这么凭空消失掉。
“别说话……让我抱一会儿。”过了好几分钟,那个脑子里处于暴怒和惊慌中,一面无厘头的想要将这容易受伤的脆弱生物藏起来,一面想要将那不知轻重的BOSS来个万箭穿心一梭子子弹打成马蜂窝——天可明鉴,她从来都很尊重甚至是很敬重胥华玦。
火堆旁,云悕接受了烤鸡翅膀的工作,胥家大小姐上下抛耍着手里的一副军牌:“真是的,竟然这么不相信我?”
“正是因为那是一旦失去就一生追悔莫及的贵重之物,所以才任谁也不能放心。”
“哦?”自家的宝贝难得这样多管闲事,胥华玦相当有兴致的反问:“那么,将那样的贵重之物随意弃之荒野就算得上安心了?”
无奈的看了一眼这一把年纪也依旧恶劣的人,云悕把鸡翅膀翻了个面:“她只是太年轻了。”年轻到,还不懂得舍弃和追求,年轻到,还不明白要守护一样至宝需要怎样的决心和寸步不离的守候。
身后令人头痛的活阎王温柔的贴上她的背,怪模怪样的蹲在地上,若是不要摆出那副嚣张到招摇的表情,这位太子也有着一张非常温柔的脸:“我正是要教会她啊。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生命中,你不可能不辜负任何一个人,再贫瘠的生命也一样。”
“我们的人生都是非常公平的,如果想要得到,就一定要有相应的舍弃,那个孩子……妄想将一切都抓在手中,妄想能够保护所有人,太过贪心的下场,就是什么也得不到。人的生命有什么价值呢?人和任何生命都是同等的,你我都不比一只蚂蚁更金贵,但是对于那个特别的人来说,这世上必定只有你这一个人是独一无二,天下无双,纵是倾尽江山万里也换不来的,这样贵重的珍宝。死谁都是死,对我和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因为有那样一个人存在,我们的生存才变得有价值。”
“那孩子终归会发现的,她活着,比死了要贵重得多。哪怕是用生命去换,再大的价值也是有限的,可是只要活着,就能够有无限的可能做更多的事,能保护一个人更长久的时间。她总会明白,哪个更划算。”
“哎呀,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不好好报答的话是会被老爹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