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夜》啸行

39、终点

　　在阮沉的安排下，葬礼很快在过年前举办，那一天，李方非照常没有来。

　　李然拉着李璟的手站在一旁，还在上初中的李璟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察觉到有那么一丝不对的氛围在空中弥漫。

　　她拉拉姐姐的手，李然对她笑笑，“不用担心，快要过年了，一切都会顺利的。”

　　火化时，姨妈和舅舅倒在一旁痛哭，李然倒是没什么额外的感受，毕竟没什么感情，连痛苦都无法共情。

　　倒是赵勤勤来到她身边，“小姨还好吗？”

　　“我不知道。”李然是实话实说，这几天她回去吃过饭，但李方非却没有说过什么，吃完饭就回了书房。

　　“唉。”

　　李然猜她肯定知道的比自己多。

　　“表姐，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姥姥和她妈妈的关系如此差。

　　“我也是听我妈说的，”赵勤勤悠悠开口，“小时候姥姥比较偏心，对小姨不太好。后来小姨考到首都的大学，毕业结婚也留在那里。小姨结婚时邀请过姥姥去她那里住一段时间，可不知道为什么姥姥不愿意，只想住在我妈和舅舅家，那天她们好像吵了一架。我妈说从那以后，小姨就再也不见姥姥了。”

　　“偏心？”

　　“对，就是偏心。”赵勤勤拍拍她的肩膀，“小姨对你跟小璟一视同仁，没有一点偏心吧，所以你感觉不到。如果你是被区别对待的那一个，心里是什么感受。而这种区别对待，小姨感受了多少年。”

　　“我也不是在说她老人家的坏话，只是作为小辈，也许更能看清上一辈的恩恩怨怨。”赵勤勤摇头道，“你看，姥姥那么宠舅舅，舅舅不也昨天才赶过来吗，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好了，人已去，恩怨到此为止吧。离过年也没几天了，别再起争执了，有什么话，都好好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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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九晚上，除夕夜。

　　李璟吃着糖果看电视，李方非在沙发上看报纸，李然则看看手表。

　　“还不回家住吗？”

　　李璟听到话后嚼着奶糖的嘴巴都停住了，不敢发出一点声来，默默把电视声音调小。

　　“在外面比在家开心，而且，唐乐也在。”

　　“外面就这么好？”

　　李然抬起头，“外面更自由，更放松，不用时时刻刻想着不开心的事，不用担心即将到来的争吵，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不违法不违背道德。”

　　“这样吗，这家里倒成了监狱。”

　　“我不想上那些补习班，不喜欢学完全没兴趣的爱好特长，不喜欢你常常打电话给我的班主任了解我的状况，不想永远当班长，不想必须考第一。你给的一切是很好，可却不是我想要的。你不听我的一遍又一遍诉求，只是把自己觉得适合我的或者我适合的放在我面前，你希望我按照你的规划走，可我不是一个傀儡，不是没有思想的人，我也接受了二十年的教育，难道您当了这么多年的教师，还不明白因材施教吗？你对你的学生充满耐心，可是对女儿却不肯耐心倾听。”

　　“学医是你们挑的，不是我想做的。”

　　“你从没真的了解过我。”

　　“这些年，你给我报的各种补习班、特长班，完全不问我的意见，只要你决定了什么，我就要去做什么。这样的生活，也许跟在监狱也差不多吧。”

　　李方非不明白，“你以为是所有人都有这个机会去上这些课的吗，有多少人想上都没有机会。”

　　“可你问过我的意见吗，妈妈，我真的想学这些东西吗，你给的都是我想要的吗？你不要把你的遗憾都填补在我身上。你想给的我不一定需要，我想要的你却完全不懂。”

　　“还有小璟，您知道吗，她不喜欢学钢琴，你却逼她去学，她不敢跟你说，只好硬着头皮学下去。她喜欢画画，她很有天赋，但她不敢让你知道，只能偷偷在草稿本上画。”

　　“你觉得我跟你不亲近，可你从一开始，也没有给我靠近的机会。”

　　李方非静静地听着，头一次没有反驳，“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就在前几天，我的第三本书出版了。我知道，你看不起网文作家的职业，你觉得这是不务正业，是虚度光阴。可我很喜欢做这件事，我愿意一生都做这件事，就像您投身教育一样。”

　　“我不告诉你，是不想让我的热爱受到冷嘲热讽。我维护我的事业，就像你维护你的事业。”

　　“其实应该谢谢唐乐，不然我大概不会这么平静地跟你们说话，我已经厌倦了和你们一场又一场无休止的争吵。”

　　阮沉不知什么时候从厨房走了过来，在小璟的眼神示意下走了过来，但他并没有说什么。

　　李方非摇摇头，手放在膝盖上不自觉摆动，“是我错了，你想走，就走吧。”

　　阮沉看着李方非走进书房，她一直都是倔强甚至有点傲慢的人，她几乎没有这样失魂落魄过。但阮沉知道，现在的她需要一个人待一会儿。

　　李然也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平静的说出这些话来，而且李方非也完全听了下去。

　　“小璟。”

　　“姐姐。”

　　“小璟，你不用害怕，也不要担心，你现在这个年纪只要好好成长就好了。我没有让你避开，是想让你明白我和妈妈之间的矛盾，看清楚了反而觉得轻松是不是？”

　　李璟想了想，然后点头，“嗯。”

　　“对，其实就是一些小事，我相信你可以接受。”

　　李然揉揉她的头发，准备离开，毕竟大年夜让唐乐一个人度过也不好。

　　阮沉喊住了她，“等等，我去煮饺子，你还没回来之前你妈妈就一直催我要包你爱吃的胡萝卜羊肉馅的饺子。她啊，一直都嘴硬，她爱你，但是又不会表达，只能这样别捏。她太固执，又强硬，这跟她母亲有关。不说这些了，总之，你已经到了能理解她的年纪了，不要太怪她，也不要怨她，一家人还是要好好的才行。她有她的苦衷，只是全憋在心里，连我也只能靠猜，实在是她从前吃过太多苦。”

　　“小然，我不求你马上就能理解她，但也要给你妈妈一个机会，她已经在改变了。”

　　“给，两个人的份，那个姑娘等着你，肯定也吃不好饭。”阮沉把煮好的水饺放到保温盒里，递给李然，“可惜了我做这一大桌菜。”

　　李然接过保温盒，有些惊讶，“我以为，你站在妈妈那边。”

　　阮沉笑了，四十多岁的他因为保养得当，脸上并没有太多皱纹。

　　“我确实站在她那边，但你是我的女儿，你是我们的女儿，我该承担起父亲的责任。况且，这又不是什么事，当年我追你妈妈之前，她一直跟一个女孩谈恋爱呢，要不是那人……”

　　“啊。”

　　“说多了说多了，总之，都是小事。”阮沉拍拍手，“我能看出你跟那个姑娘在一起后的变化，有缘人是要珍惜的，有时间带她来家里坐坐，这么久了也没有正经见个面，也是失礼。”

　　“好了，路上小心点，走之前跟小璟说个再见。”

　　“哦。”

　　李然回到客厅，“小璟，我先走了，过几天带你出去玩。”

　　“跟那个乐乐姐姐一起吗？”

　　“对啊。”

　　李璟拉着李然的衣摆，“姐姐，你等一下，我有东西给你。”

　　几分钟后，李然拿着一个小信封，“你要我把这个给唐乐？”

　　“嗯！”李璟点头，“你可不许偷看。”

　　“行行行。”李然摸不着头脑，把信封放进口袋。

　　李然到了楼下才发现又下起了雪，雪粒飘在空中，在路灯的映照下像是飞舞的精灵。李然想把这一刻分享给唐乐。

　　【唐乐！快看窗外，下雪了！】

　　南方的雪总是短暂又微小，还没落下就会在空中融化。唐乐曾经说过她想见一见北方的雪。

　　【我看到了，李然，我看到了！】

　　李然加快步伐向外走，走着走着又想起了什么，戴上了帽子。

　　【唐乐，你吃饭了没？】

　　【点了外卖】

　　【什么外卖？】

　　【嘿嘿麦当劳~】

　　【怎么又是麦当劳，你等我一下，我带了水饺。】

　　【什么，你要过来吗？你不在家过年了吗？】

　　【对啊，我已经在路上了，你等等我，少吃点把肚子空出来，我带的水饺很好吃的】

　　【好，我等你】

　　除夕夜的晚上，大街上没什么出租车，李然着急赶过去，所幸路程不远，就一个路口，于是她把保温盒护在怀里，迎着飘飘扬扬的雪，往酒店奔去。

　　李然拿着“战利品”，冒着雪奔去酒店，去见她的爱人。街道两旁万家灯火，温暖着每一个家庭，李然也向着她的跑。

　　唐乐站在酒店门口，等着李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近，她向前跑了几步接住她。

　　“你怎么出来了！”李然的鼻子冻得红红的，手也是红红的，喘着气问她。

　　唐乐捂住她的手，“我来接你啊。”

　　“我又不是不认路，你出来接我不冷吗？”

　　“我想来接你。”

　　李然拉着她往酒店里走，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之前搜索过的一个内容，“唐乐，有机会我们一起堆雪人吧？”

　　“好啊好啊，我还没堆过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