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夜》啸行

18、晚饭

　　“我教不了你。”

　　孟晚舟抬起头，露出茫然无措的脸，“为什么，因为我太笨了？”

　　他急促慌乱开口，“我都听你的，只要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我就——”

　　孟晚舟从小到大都活在父母对他的规划中，一直都有人替他做决定，他不用去想为什么，只要乖乖听话就好。他习惯了那样的生活。

　　而让他自己去做决定，尤其是做一件要颠覆前二十年生活的决定，实在有点困难。

　　“不，我不能帮你的原因是，我们不一样。”

　　孟晚舟苦笑一下，“是，我一直都没你聪明，不够灵活，大家都那样说。”

　　“你还是没明白，人没有一样的路，难题也没有一样的解法。除了你自己破局，否则无解。难道我给你的建议就一定能帮你？我不是你，我不知道你想干的到底是什么。”

　　李然拍拍他的肩膀，“也许，所谓试错的成本，你就有呢。所以不必着急，如果这个难题轻而易举就能解决，那也没那么值得去冥思苦想、付出一番努力了。”

　　“那该怎么做呢……”孟晚舟喃喃道。

　　“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有什么你是想做的、要做的。最重要的是，相信你自己有改变的力量。”李然一手托腮，侧脸看他，“我记得高二那年晚自习课间，你在草丛里发现了受伤的流浪猫，翘课也要把它送到宠物医院，那时候你不挺勇敢的吗？”

　　“新的一年即将到来，你还有很多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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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然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阮沉正在摆放碗筷，李璟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小璟，别吃零食了，去喊你妈妈吃饭了。”

　　“好。”

　　晚饭时，阮沉提起孟晚舟，“都好几年没见过他了，我听说他保研了是不是？”

　　“嗯。”餐桌上很安静，李然的回答明显不令人满意。

　　李方非开口，依旧是严肃的语气，“高考时你成绩还比他高，要是争取一下保研，我不信你会保不上。”

　　李璟夹菜的动作都变得小心。

　　阮沉笑笑开口，“小然想要真刀真枪磨练一下也好，还能复习一下这几年的知识，更扎实嘛。”

　　李然的手搭在桌上，眼神看着餐盘中红烧鱼身上的那根刺，“我不是说过吗，我不考研。”

　　李璟夹菜的手停了一下，小心翼翼收回，低头专注扒米饭。

　　“我不爱开玩笑的，你们不知道吗。”

　　李方非放下碗，瓷器碰到桌面发出刺耳的声音，“你什么意思，十二月的考试你没参加？”

　　阮沉暗道坏了，“要不然我们吃完饭再聊吧。”

　　“不，就现在说清楚。”李方非扶了扶眼镜，“你到底有没有参加考试？”

　　“我不是没有参加考试，我是根本就没有报名。”

　　李方非一只手拍在桌上，“李然，你知道不知道，一个本科根本进不了省三甲，毕业后你想去哪里工作，难道去一个地方小医院一辈子干住院医吗？”

　　母女的视线相对，互不相让，原本艰难维持的温和氛围轰然倒塌，如此简单。

　　“方非，你先别生气，实习这年本来就忙，再复习考试压力肯定很大，小然就算毕业了也可以再复习，不急这一年的。”阮沉挑着时机开口，他没想到这才第一天两个人就开始不合。

　　“别人都能一边实习一边考试，就她不能？让她回来实习也不愿意，什么也不听！”

　　李然闭眼笑了一下，“大四的时候我明明说过，我有自己的规划，我不想当医生，你们完全不听吗？”

　　“好啊，你有什么规划说出来让我听听，到底是有多好。”

　　李然把筷子轻轻放下，抬头看着李方非，“我不会告诉你们的。跟你们说有用吗，从小到大，但凡我做了什么你不喜欢的，你除了会说我做的哪里不好、哪里不对，还会说什么？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不会得到你们的支持，所以也就没有必要跟你们商量。”

　　“你就是决定要跟我对着干？”

　　李然上身微微前靠，眼神坚定有力，“我不是在跟您对着干，我只是顺着我的想法生活，仅此而已。”

　　“我吃饱了。”李然起身，回房。

　　世界恢复安静。

　　没过一会儿李方非也起身去了书房。

　　阮沉轻叹一口气，看着低着头的李璟，“小璟，你吃饱了就回房里写作业。”说完也去了书房，留李璟一个人在餐桌上。

　　他敲敲门进去，把温水放在桌前。李方非靠着椅背，双手交叉，胸前起起伏伏。

　　“不是说好要好好谈的吗？”阮沉靠坐在书桌边，“也怪我，早知道就不提起晚舟那孩子了。”

　　李方非哼了一声，“现在的年轻人，根本不懂父母的筹划。孟晚舟今天来找她你猜是为了什么？她妈妈前两天跟我打电话，那孩子现在闹着要休学。”

　　“休学？这是做什么？”

　　“不知道，”李方非歪头看向一边，“说是发现不喜欢现在的专业，学不进去。”

　　“一个个想一出是一出，完全不考虑其他后果。”

　　阮沉在她背后开口，“但你刚才也不该在饭桌上直接质问她，一是小璟也在，你不顾及她的面子；二是这才是她回家的第一顿晚饭，连饭都没好好吃就回了房，好歹等相处几天，关系缓和一下再找时机开口。”

　　李方非没有应答，看着地上的盆栽，书房里只有低沉的呼吸。

　　“我知道你为她着急，但现在工作也没那么好找，考研的人又多，反正我们也不着急，养得起她，她就是想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也没什么大不了。跟这个年纪的孩子说话，总得要循序渐进，要是你这么冲的语气，下次肯定还会再吵起来。”

　　他拍拍李方非的肩，“你没看刚才小璟害怕得连饭都吃不下了吗？本来小璟就担心你和小然的关系。”

　　“我也不想在饭桌上闹的不愉快，可实在是生气。”

　　“好了好了，别气了，”阮沉上前顺顺她的背，“我们都这个年纪了，可不能像年轻时候那样脾气火爆了。”

　　“一提起来就烦心。”

　　“儿女都是债，你可是想当好母亲的。”阮沉站起来，“我看今晚谁都没吃好，我去熬个粥。你也别气了，一会儿就出来，别老在书房里。”

　　“我知道了。”李方非梗着脖子说。

　　另一个房间，李璟悄悄打开李然的房门，房间里没开灯，只有手机的光亮照亮李然的脸，她靠在枕头上玩手机。

　　“姐姐……”

　　李然坐起，“进来吧。”

　　李璟一下午的高兴在这个晚上全部被冲刷，此时还心有戚戚。她一向害怕李方非，平时连直视她的眼睛都做不到。

　　李璟坐在床边，“为什么你和妈妈总是会吵架呢，大家要是一直好好相处就好了。”

　　李然看着这个她的背影，软软的头发扎成低马尾，她伸手摸了摸，“你被吓到了？”

　　“有一点吧。你已经很久没回家了，所以就不常见啊。”

　　“小璟，”李然构思一下语言，“我和妈妈之间的争吵，是必然会发生的。”

　　“为什么？”李璟回头，一脸不解。

　　“因为我们都不肯退让。”李然坐起来，她知道李璟希望稳定平和的生活，但谁不是呢。可是李然有自己想做的事，不能退让遵循他人的想法，所以只能反抗。

　　“你喜欢画画，对吧？”

　　李璟点头。

　　“那你未来想做什么？”

　　李璟小声说，“我想当个漫画家。”

　　“对了，你想当个漫画家。可要是有一天妈妈只允许你去当医生当老师，你有什么感觉呢？”

　　李璟听着皱起了眉头，“我会不开心。”

　　“对，姐姐就是这样的不开心。”李然把她脸侧的碎发向后撩，“我说这些不是让你更靠近我和妈妈的争吵，只是想让你知道真正的原因。但是你不要被这些事情影响，不要害怕也不要担心。你现在还小，不要强迫自己融入成年人的世界，提前感知那些烦恼，你只要健康长大就行了。”

　　“我不想你们吵。”李璟的脸还有一些婴儿肥，完全是个小孩子。

　　李然抬头，看着窗外的夜空。

　　“小璟，这是我必须要争取的。人生中总有一些事是不可以妥协退让的，哪怕有千难万难，也还是要勇敢地争取。”

　　“那是我人生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