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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救还是不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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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有一个滚着泥土的竖状物自那几把枯草之间伸了出来,苏灿灿眨了下眼,下意识地就要逃跑,就在扭头的瞬间,眼角余光瞥到了那竖状物的末端竟有分叉在缓慢的蠕动,再定睛一看,苏灿灿松了一口气。那根本不是想象中的野兽,而是一个人的手臂。
随即她的猜想便得到了应验。那片枯草很快便被压倒,一个人缓慢而坚定地爬出了草丛。从这人散乱的发式上,苏灿灿初步判断这是一个少年。少年满脸污泥,浑身的衣物早已被草丛中的荆棘割破撕裂成了片片缕缕,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胸前的衣襟更是因爬行早就磨砺得面目全非,被他压倒的枯草隐隐可以看出一些殷红的血迹。
少年似乎感受到了苏灿灿的目光,他费力地昂起脖子举着即将涣散的瞳仁扫向苏灿灿的方向。大概他的体力已达极限,他皱着眉看了好一会儿也没能看清那个方向到底有什么。
然而,只这样一会儿,少年似是耗费了全部力量,他颓然地垂下头,爬在路沿边,半个身子还埋在草丛里,他只顾得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又因为喘息的剧烈,吸进了一点灰尘,引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苏灿灿站在官道中间,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还在思考要不要帮助这个人,或者这个人还有没有必要帮助,毕竟他的样子看起来似乎离死不远了。
就在这时,少年在苏灿灿眼前艰难地翻了一个身,四肢垂伸着,那样子已是奄奄一息。
苏灿灿目测了一下此处距离瓦砾弃屋的距离,大概有三百米的样子。肩上的破旧包袱里是她今日一天乞讨的成果,有两个整个的粗糠窝头,半个吃剩下的谷面馒头,还有半碗干透的咸菜。其实她还讨到过一碗和着野菜的热糊糊,不过她怕凉了不好吃,没有带回来当时就吃掉了。
那户送她糊糊的人家也不富裕,他们住的还是茅屋,有两个与她年龄差不多大的孩子。女主人心地善良,见她一个孩子吃饭连个碗都没有,便将那个装糊糊的缺了一角的破瓷碗也一并送了她。此时那破瓷碗就躺在她的包袱里,瓷碗里正装着半碗干咸菜。
苏灿灿向前走了两步,与少年保持了几步的距离观察少年的伤势。只一眼,苏灿灿便倒抽了一口凉气。且不提这少年身上有多脏,单是他胸前那片血肉模糊,要治好那也是非银钱而不能的。
可是苏灿灿没有钱。她叹息了一声,默默念了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不是我不救你,实在是你这个样子让我爱莫能助啊。遇到我也算你倒霉吧。”再次摇了摇头,苏灿灿漠然转身向那片暂时属于她的瓦砾走去。
不知为何,那些属于上一世的记忆竟然都在这时翻涌上来,苏灿灿想起了宫变时千钧一发的一刻,太子殿下冲上来用身体替她挡住的那一剑,那种深刻在记忆中的钢铁贯穿血肉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那声音回荡在耳边,震得鼓膜生疼生疼。伴随着撕毁一切的碎裂声,是太子殿下最后的嘱托,他说——若白,你一定要活着,一定要好好活着,替我……
若问苏灿灿是什么支撑着她在面对再次重生后还依然能如此平静地接受命运安排的这一切,那一定是太子殿下最后留给她的这句话。是啊,一定要活着,苏灿灿逃出皇宫时就是这样想的。然而,当求生的欲念被彻底毁在丹雁鸣的剑下时,苏灿灿心里的恨是那样的滔天漫海,她是那样的不甘,那样的无奈。
苏灿灿突然停住了脚步,她转过身,又看向了那个被她丢弃在身后的少年。她的眼睛虽然没有光泽可视力却好得很。她能看清,那个少年昂面朝天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也许他是没有力气了,也许求生的欲念正在他的世界里慢慢消散,可他的胸脯还在起伏,那么倔强的起伏着。
苏灿灿突然涌起一股惺惺相惜的感觉。这种感觉必是历尽千帆之后,重新回首人生的苍老之人才能体会得到的,而苏灿灿三世为人意识的存在加起来也不过四十余年,可她就是体会到了。
这一刻,苏灿灿望着少年竟想起或许这个人与自己一样有着必须活下去的理由,他不想死,苏灿灿心中十分肯定的告诉自己。
面对这样一个人,苏灿灿已经顾不得再计较什么得失也忽略了这件事是否超出了她的能力,那些没有意义的东西全部被她抛诸脑后。此时此刻她的全部心思都被一个念头霸占着,那就是她要尽自己的全部所能为这个人带去哪怕多一丝生存的希望。多一丝也好过就此放弃。
苏灿灿走到少年跟前,没有犹豫,绝然地将少年架上了她单薄消瘦的肩头,她意外地发现这个少年比她想象中的要轻多了。苏灿灿想,这大概是长时间没有进食的缘故吧,否则这个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少年怎么可能是她这种瘦弱的乞儿女童可以搬得动的呢。
少年身上的味道刺鼻扑来,呛得苏灿灿眼眶都湿了,她忍不住干呕了两下,偏着头喘了好一会儿气,才屏住呼吸架着少年一步一顿地向溺姆河走去。
这人急需要清洗一下身体,倒不为别的,单是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不能这么放任着混合在泥沙之中,若是发炎那可就真的没有救了。
让苏灿灿庆幸的是,少年伤城这样体温却并没有升高,也就是说那些伤口还没有引起炎症,如此看来他大概才到这里不久。
凭他这样的体力是绝对不可能自己跑到这荒凉之地来的,看他满身沾着泥巴,大概正赶上了前天那场春雨,那么,会是什么人将他扔在这里的呢?即或是有人在此囚禁过他?可自己昨日也来过溺姆河,并没有发现这附近有什么不同。
那他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什么会遭遇到这种境况?一连串的问题,涌进苏灿灿的脑海,她猜想着少年的身世,脚下没停,憋着一股狠劲儿,愣是把少年架到了溺姆河边。
放下少年,苏灿灿一屁股跌坐在了草地上,双手后伸撑着身体,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眼角一刻不离地瞥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少年,他似乎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