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之末》殷澜

21、第二十一章

　　那太医见着面前几位侍卫如临大敌的阵势，踌躇了一下，一时不知道怎么进去。萧琼见状,上前拍了拍为首那名侍卫的肩膀，道"没事了。都撤了吧。"侍卫迟疑着收回了刀,但仍不放心地守在萧琼左右。太医把脉良久,皱眉道"这脉象有几分古怪。可否揭下面具，与我一观公子的气色啊?"
　　云遥顿了一下,方才缓缓睁开眼睛。萧琼一上这双沉静了许多的眸子,就知道云遥——亦或是那个老辣许多的无相已回来了,把一切都想起来了。他的眼睛扫过萧琼身后的几名侍卫——看得他们不约而同地握住了刀柄——然后看了一眼萧琼。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他不愿让无关人士看见自己面目。萧琼由是转身:"你们退下吧。今日之事,严禁外传,必有重赏。"
　　侍卫们却犹疑着不肯退。为首那名侍卫道:"我等职能是保卫皇上安全。此人武功深不可测,且有伤害皇上之举.此人在前、恕我等不能退下。除非此人昏晕或处于无力反抗之态，那另作别论。"
　　这等言论,萧琼是万不能轻易揭过的,否则今夜伤了这些侍卫拳拳之心,他日自己身陷险境时他们就未必全力相互。他思忖片刻,想了个相对两全的法子,转头对云遥说:"云兄,可能要得罪了。"又对侍卫们道:"可有丝绳一类的物事?"其中一人应道:"在下惯用的软鞭,可使得吗?"萧琼试了试长度,道:"多谢。”便向着云遥走去。为首那名侍卫看出萧琼想做什么,一侧身巧妙地拦住了他,作揖道:"愿为皇上代劳.此人太过危险。"
　　萧琼无奈,只好将鞭子转交给了他道:"有劳。"
　　那侍卫警惕地走近了云遥，道一声“得罪。”便将他的双手反剪缚住了。他还待寻个物事来控一下云遥的双腿,却被萧琼阻住了:"他脚上有伤，不用绑了。"那侍卫仍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才随着众人鱼贯退出。没人注意到,方才有件物事悄悄滑进了云遥的衣袖,而从始至终，云遥连眼珠都没转一下。
　　等人皆散尽了，萧琼才伸手去取云遥的面具——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苍白的面孔,在幽微烛光的衬托下尤显得不成人形。那太医脸色一变，急取了自己的医箱,刚要开始行针，又顿了一下,道:"老夫那日观公子服了药以助调息，不知今日公子服过药没有。"
　　那自然是没有的。方才他记忆都去了,还服什么药呢。云遥甫一摇头,萧琼便开口道:"药在何处?"
　　"左首,中衣袋内。"云遥脸色微妙地答道。他知道不取不行了,但是要让别人来探囊，还是有些诡异。好在萧琼动作干脆，两下便找到了药取了出来。还不等他消去这一层怪异感,萧琼已神色自如地开瓶取药,还偏头征徇了一下:"要水吗?"得到否定的回答后,萧琼把药丸递到了云遥的嘴边.在指腹和唇相触的一瞬间，双方都如有所感地顿了一下,随即萧琼看似自然实则慌乱地垂下了手，云遥则嚼地没嚼就吞下了药丸。
　　咕咚。
　　有点咔喉咙。
　　只有那老太医心如止水。他一心扑在悬壶济世上，趁着这个空档赶紧检查了一下萧琼,道:"皇上身体并无大碍。明月日我差人送些化於的膏药来,擦抹颈间伤处即可。"
　　萧琼心中雪亮,云遥方才并未下死手，否则以他的手劲三秒即可取了他的性命。见着云遥的呼吸逐渐沉稳，太医又察看了一番，道:"公子不愿用针炙之法,老朽也不勉强,只是公子此病伏于血脉中，恕老夫无能，瞧不好,但毋饮酒毋动手毋动气,总是好的。"便告辞了。
　　屋内又恢复了最初的宁静。烛火摇曳，萧琼有些不放心，便点了火多点了几支蜡烛,好教此处不至于一下陷入黑暗。宫人们已点了炭盆，屋内暖气渐渐蒸腾。在他点烛火的间隙,云遥忽然开口了："你是不是....想知道方才我为什么失忆了?"
　　萧琼想知道的又何止这个。云遥方才为什么动手，又为什么没下死手?疑点太多,他想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但是他并不想要求云遥说给他听，他希望云遥能主动告诉他，别把他当外人："等你哪日想说了,再开口不迟。"
　　"其实我己也不太明白。或许是看到了太令我觉得惊悚的场面,脑中自动封锁了那段危险的记忆，想让我不被吓死?待我感到安全了,记忆便又浮现了。"云遥本想拿自己开个玩笑,不意掺了几分真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若萧琼追问那段危险的记忆是什么,他尚不想回答。
　　"原来如此。"萧琼微笑着转身，意料之外地没有多问什么。"这事儿倒奇了——需要我帮你把鞭子解开吗?看着不太舒服啊。"
　　云遥没从这话题变化中回过神来,有些呆滞"——不必了。这样彼此都安全些."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萧琼的笑容蓦地危险了起来,"既如此，我们来算算总账啊，子期(云遥表字)兄,先头用朕醉了搪塞朕,后头又言道你喜欢朕,这心口不一、欺君之罪、不当罚吗?"
　　"兰芝(萧琼表字)完要怎么罚,悉听尊便。"云遥微一仰头,送出了劲瘦而纤长的脖颈。
　　然而下一秒他敛着的双眼就瞪大了，饱含着不可置信。
　　偏生他还没有手拒推。
　　萧琼炙热的唇印上了他毫无血色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