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魂记》慕清篱

55、第五十三章

　　拘缨消失了，传说中的“神之圣域”也随之崩溃瓦解。铺天盖地的红色水晶转眼就碎了一地，转眼暗淡无光，像极了我手中的拘缨珠。

　　光神潋昼面无表情的说道：“拘缨珠已经不会再祸害人世了。”

　　风神疾息以同样的语调附和道：“不必担心，不久之后你会有新的神物。”

　　地神融瑟则站在角落里幸灾乐祸的笑着。

　　眼下我压根没有心情去计较他们的态度，脑海里全是拘缨最后的笑容。澜池安慰似的把手放在我肩上，轻轻拍了拍，道：“焰翎，不要伤心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但愿如此吧！”我努力扯出一丝苦笑，把目光移向烈鸦。即使我无力留住拘缨，但我至少能救活为我而死的烈鸦。

　　时间不多了，容不得我在这里耽搁。我深吸一口气，右手缓缓放在烈鸦胸前。无数颗淡红色光粒迅速从掌心蔓延到崩裂的伤处，渐渐形成一颗完整的心脏。只是眨眼儿的功夫，狰狞的伤口便消失了。我甚至还感觉到了烈鸦胸腔里传出的、舒缓而富有节奏的率动。

　　然而，光是这样还远远不够。

　　烈鸦的魂魄已经离体消散，即便活过来，也没有任何意识，除非我用“收魂术”重新为他再造一个魂魄。但是收魂术本就相当复杂，凭我现在的本事，完全不能保证成功率。如果法术失败，烈鸦仍是个活死人；就算侥幸把烈鸦救活，他的记忆也很有可能全部清零。

　　我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决定拼一下。可我的手指还未触到烈鸦眉心，潋昼却抢先把我挡住了。

　　“你想用收魂术？”潋昼闷闷问道。

　　我微微一愣，潋昼正色道：“你的原神刚刚修复，目前又是凡人之躯.....”

　　澜池赶紧在旁边打圆场：“没关系，由我来。”

　　潋昼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也不行。”

　　我被潋昼的当头冷水浇得十分不爽，阴下脸道：“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让我不要掺和凡人的生死。可要不是他们一族世代在这守着，拘缨他不知道得闯多大的祸！今天他要是死在这儿了，我哪还有脸出去见人？反正规矩我坏了太多，不差这一样了......等以后一起算吧。”求人的话我说不出来，以前我没少看他们脸色，如今我能靠的只有自己。

　　潋昼听罢，淡淡一笑，一言不发的转向烈鸦。只见缕缕金光瞬间在烈鸦周围形成了一道屏障，紧接着又有两道强光融入到金光里去。光罩越来越亮，竟然把显现在空气中的许多颗幽蓝微粒牢牢收拢到一起，然后慢慢渗进烈鸦身体。

　　我惭愧的让到一边，潋昼其实是想帮我。

　　片刻之后，烈鸦缓缓睁开了眼睛。光障逐渐淡去，围在烈鸦身边的几人已经没了踪影，就连澜池也丢下个鬼脸溜了。

　　我忙把烈鸦扶起。这家伙盯了我足足好几分钟，呆呆傻傻楞是说不出话来。

　　我干笑道：“你睡得够沉的，要是再不起床，烈棉非把我劈了不可。”

　　烈鸦动了动嘴唇，我一本正经的说：“圣域已经消失了，烈棉再也不会犯病了。稍后我会把这里处理收拾一下，但我实在不想把你的记忆抹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烈鸦点点头，任我掺着他走进来时的通道。

　　此刻外面刚好朝霞满天，宛如条条闪亮的丝带随意的缠绕在一起。我和烈鸦刚走出神殿，就看到了三条熟悉的身影，他们竟在外面守了一夜......

　　我故作平静的朝他们挥挥手。烈棉不管不顾的扑过来，烈鸦上前几步，主动把她紧紧抱住。而我明明有很多话想对连美人和小贺说，可一对上他俩的笑脸，我就情绪翻涌，几次说不出话来。

　　一直到那天晚上，烈棉都处于异常的激动的状态，缠着烈鸦又哭又笑，说不出的可爱。她并不知道我是谁，只知道我这个废物帮着烈鸦永远封印了神之圣域，她和烈鸦终于可以幸福生活了。一提到以后，烈棉又拉着烈鸦没完没了说个不停。连美人和小贺不忍打扰他们，陪着我走到古城最高处一起看月亮。我捧着失去光泽的拘缨珠，断断续续讲着梦境里发生的事情。他俩就这样一左一右、静静的守在我身边，直到天边发白。

　　这时，烈鸦走过来愉快的招呼我们：“各位，我们回朱麓吧！”

　　我使劲儿揉了揉眼睛，烈棉正带着八名英姿飒爽的侍卫，站在不远处对我微笑----看来，潋昼不光救活了烈鸦，还救活了之前死在山谷里的几人。

　　既然是这样，不如再做彻底一点。

　　我站到城墙上，取下发簪割破掌心，鲜血流出的同时，被我挥手洒向空中。

　　”以我之血，唤复苏之力。万物生长，川流不息，绿意春生......“

　　恍惚中，视线里贫瘠荒凉的土地已被葱郁茂盛的植物覆盖，干涸的湖泊也重新变得波光粼粼。绵绵苍梧山晃眼化作了一片沙漠绿洲，上空有白色飞鸟掠过。村落消失了，神殿消失了，从此再不会有人从这里窥探到任何秘密。

　　当然，我这副凡人的壳子因为失血过多，基本上又要歇菜了。

　　“你们又得等我了......”

　　我打了个哈欠，靠在连美人肩上昏昏欲睡。我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叫我名字：“彦凌，安心睡吧，我等你......”

　　小贺说：”我也在......“

　　“好......

　　我缓缓闭上眼睛。太累了，我需要好好睡一觉。

　　只是这一觉睡得实在太沉了，等我睁开眼，看到的已然是另一番景象。

　　世界一片华丽闪耀，堆积如山的珍宝璀璨夺目。我平躺在一块椭圆型血玉上，力量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环顾四周，朦胧红雾中隐约站了一群人。表情呆滞，恭敬顺从。显然，我这一觉醒来居然回到了虚空焕火宫。

　　记忆恢复了，这破地方还是这么的......无聊！

　　“你，过来！”我冲离我最近的一个神侍招招手：“我这是怎么搞的？”

　　“重生之后需要补充大量的灵力，你又用了太多法术，所以你自己回到这里来了。”说这话的并非神侍，而是自门外走来的潋昼。

　　我后心发怵，试探着问：“我...我睡了多久了？几十年？还是几百年？”

　　潋昼道：“整整六日。”

　　谢天谢地！虽然六天已经相当于人界的好几个月，但最起码我还能见到想见的人。

　　长舒一口气，我又问道：“我回了虚空，其他人怎么样了？”

　　“他们很好！各自回去休息了。”

　　“那些和我一起的凡人呢？”

　　潋昼淡淡道：“你放心，我们只是抹去了那些凡人不该存有的记忆而已。”

　　此话一出，我急得跳将起来。

　　“什么！！！你别告诉我，连美人和小贺又把我忘了！！！”

　　潋昼似笑非笑的瞥了我一眼，道：“澜池说的没错，你果然很在意那两个人。”

　　“废话！！”

　　“放心吧，我们并没有对他们做什么。”

　　“原来是这样！”我不好意思的笑笑，下意思的探向胸口，不由一惊。

　　“我的拘缨珠呢？”

　　潋昼并没多做解释，眼前一晃，场景顿时换到了虚空之心。

　　虚空之心，顾名思义就是虚空的中心，也是这个世界的中心。天地精华从各处源源不断凝聚到这里，形成了一个规则转动着的、类似星云的巨大旋涡。潋昼指着旋涡正中的黑洞道：“你大概并不需要新的神物，所以我们把拘缨珠了放进去。待它吸收了足够的灵力，也许还能复原。”

　　我定睛细看，惊喜的发现黑洞中隐约闪着一点微弱的红光。

　　“拘缨！那是拘缨！！”我高兴得几乎大叫起来，潋昼僵硬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我问他：“为什么要帮我？”

　　潋昼想了想说：“几千年的时间，我们都在改变。”

　　我琢磨了半天，到最后仅憋出一句谢谢。如果多年前我们能这样平静的面对彼此，那么很多事情就不会发展到最糟的地步。普通人也好，高高在上的神也好，任何时候都是需要相互理解和认真沟通的。

　　气氛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融洽起来，潋昼望着前方轻声说：“焰翎，去你想去的地方吧！我们不会再阻止你呆在人界。”

　　我坦言道：“我想在这儿多呆会儿。”

　　”也好。“

　　潋昼迟疑片刻，话锋一转道：“但我希望你能遵守我们当初的约定，绝不插手人界的事情。”

　　我以为潋昼是怕我走后又像以前一样大开杀戒，想也没想就一口答应了。

　　但是，我万万没料到，就在回到容淄的一刹那，我才猛然明白了潋昼这句话的真正含义。而我同时也意识到，我将会再度食言。